作者:西河西
正想着,院子里出现了几顶伞,是蒋宜深的庶弟庶妹。
伴随着说笑声,伞被收起来,两个少年和三个少女走上游廊,他们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下人,登时就把蒋宜深这个安静得能听出雪落声音的小院弄得暄闹腾腾的。
“大哥”,远远看见站在窗子里的大哥,蒋茜芝就挥手喊了声,随后又在旁边一个温婉女孩的提醒下吐了吐舌头。
这边,六个大丫鬟不管当值的还是不当值的,都从屋里出来,迎着这几位少爷小姐进了正屋外的待客室。
蒋宜深不想书房这个小空间被侵占,当即便关上门向旁边的正屋而去,还未到门口,就听到蒋茜芝的声音:“红鸢,我都看见大哥在书房了,你们怎么还把我们往这屋里迎?我们找大哥有事呢。”
“四小姐,绿俏已经去喊少爷了”,红鸢笑笑,真不知道二姨娘怎么教的,这四小姐越发没有规矩了,看起来是天真娇憨,岂不知细究就是不讨喜。
虽是这么想,但她还是端着茶一杯杯地给这几位送上,神态很是恭敬。
“少爷”,绿俏迎面撞上正要迈步进门的蒋宜深,忙后退两步见了礼,“二少爷他们来了,听着似乎是找您一起出门赏雪的。”
蒋宜深点点头,绿俏就退到了一边,走进多宝阁隔起来的客室,他便道:“下这么大的雪不在各自院里玩,都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刚才还神情雀跃的蒋茜芝缩了缩脑袋,伸出手穿过椅子间的空隙捣了下她旁边的姑娘,示意由她来说。
坐在蒋茜芝旁边的是府里最温柔的二小姐蒋茜雪,她笑笑,站起来,神态落落大方:“是这样的大哥,刚才我们聚在一起玩,四妹说起她之前听周小姐说过大雪之日泛舟湖上煮茶赏雪的事,我们都很向往,便叫了二哥三弟,来请大哥一起去城外江上泛舟赏雪。”
蒋家在城外的庄子上有船,但并不是他们几个人能指挥划出来的,并且大哥在家,他们也不能撇开大哥出门去玩。
蒋宜深一听就明白了背后这些原因,然而他并不想出去,便道:“我还有事,不便出门,你们自己去玩吧。至于船,叫管家跟着,出去游一天,父亲会同意的。”
“可是大哥”,蒋茜芝扭着手里的帕子小声道,“我们还打算邀其他的小姐公子们一起的,尤其周小姐,她都到咱们泸州府十几天了,你还没见过人家呢。她跟我说很佩服大哥的才学……”
声音在看到大哥严肃看过来的目光时小了下去,蒋茜芝心里很不服气,她这样辛苦,还不是为大哥好吗?而且爹爹前几天还跟姨娘说,很看好大哥和周小姐的婚事呢。她只是想帮着促成这件好事罢了,怎么每次一提起,大哥的脸色都不那么好看?
“想出去玩就叫人早点去准备”,蒋宜深正说着,门外响起橙萍请示的声音:“少爷,成善回来了。”
蒋宜深立即转身,绕过多宝阁来到门口。
“到书房回话”,他说着就出门走在前面,后面成善忙跟上了。
室内的几人面面相觑,却都知道刚才蒋茜芝说的话让大哥不喜了。
“来回一路可顺利?”蒋宜深边走边问,并不是他几天没去书院多怀念书院,而是他实在好奇,到底那个道人告诫他年前不要在出远门,是因为什么。
或者说,如果他出了远门,有可能遭遇什么。
因此当时回到家想了又想,他出远门只会是去白鹤书院,便打发成善带两个人去白鹤书院走一趟。
成善不是他,出远门应该没什么,但这一去八九天都没回,蒋宜深难免担心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第091章 回家
成善这时却是庆幸不已,他抹了抹这一路跑出来的满额头的汗,回道:“来回的路上都很顺利,却是书院出了不小的一件案子,幸亏少爷听了那个道人的话,没去。要不然现在很可能被官司缠身。”
到了书房,蒋宜深坐下,示意成善倒杯茶喝口缓缓气,才道,“怎么回事,你一一细说。”
“都是少爷那个同舍的夏公子”,成善一口气喝完一杯茶,抹抹嘴道,“就在冬至假休那三天,他杀了白鹤山下乐舞楼中的一个姐儿,然后没事人一样回了舍内,却将那姐儿常戴着的一个玉镯子沾上血给放到了少爷的枕头下。我奉少爷之命回到书院时,大理寺臣王大人正带了捕快将他带往衙门审问呢。听说我是去替少爷请假的,王大人还把我也带过去盘问了好一阵子,确定少爷没有作案可能,才把我放了。这中间又过了五天,衙门那里才把真相审了出来,正是夏公子杀了人又故意放玉镯陷害少爷。我就想着得打听清楚这是为什么,便又等着王大人开堂审理过,这才耽误到现在才回。”
蒋宜深听得一脸沉思,成善便慢慢地不说了,免得打扰到少爷的思绪,不想才停下就听到少爷冷冷道:“怎么不说了,这夏广宇陷害我的原因是什么?”
成善嘿嘿笑了两声,“还不是少爷的桃花债。少爷不是去过两次乐舞楼吗?陪着您的就是那个被杀的姐儿,那姐儿还保留着您的一副墨宝。后来夏公子跟那姐儿好,看见了您那幅墨宝,再加上您一直很受山长看重,那家伙就嫉妒了呗。据他招供说,他是在和那姐儿欢好后起了口角,误杀了人,巧的是那天他是偷偷过去的,除了后面一个看门子的婆子,就没人知道。再加上那姐儿手上有您的墨宝,他便想顺势栽赃了。”
“少爷,幸亏您听了话那天咱们没去”,成善说着抹了抹额头上又冒出的一层虚汗,“要不然有那墨宝和带血的镯子在,第二天您就得被抓到牢里去。”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打着桌面,蒋宜深说道:“清者自清,再说我有没有作案条件,凭王大人的断案能力,该是一查就清楚了。”
“说是这样说”,成善道,“但是您当时如果在,又有那姐儿珍藏着的您的墨宝,外人肯定不会相信您是绝对清白的。就算少爷最后无罪释放,恐怕在白鹤书院也待不成了。咱们真该感谢乐小姐家里的那个道士的。”
“何止是在白鹤书院待不成?”蒋宜深看着外面的大雪,只怕还会成为他日后影响他科举的一个巨大污点。
但此案发生时,他根本没在,就算那姐儿手里有他的墨宝,这案情大白了,提起他旁人恐怕只有“倒霉”二字罢了。
打发成善回家里歇几天去,蒋宜深就到前面他父亲的书房,把这件事说了。
蒋廷玉想得只会更深,听完了,庆幸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多亏你对那两个孩子存有怜恤之心,回来一趟还不忘亲自去看看他们。否则,你这仕途,只怕没开始就已毁了。”
“那儿子明天去梨花村谢谢那个道人去。”蒋宜深说道。
“不必,太客气反而疏远了关系”,蒋廷玉摆摆手,“年后咱们要回仙泉县祭祖的,到时你再去,跟这乐家就当个亲戚似得的处吧。现时,只遣两个仆人再给他们送些吃的用的便好。”
蒋宜深沉默片刻,说道:“那我去安排了。”
正想说让孩子他娘准备东西的蒋廷玉:“……行,去吧。对了,深儿,这次的事也给了你一个提醒。以后去那种烟花之地,千万别再把带有自己标志性的东西留下了。”
对于儿子去烟花场所这点,蒋廷玉是很开明的,交代过这一点,就点点头让儿子下去了。
但是晚上到了蒋夫人屋里,准备睡觉时,蒋廷玉才对妻子道:“深儿这就十五了,开年也该找两个正经本分的丫头给儿子教导人事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蒋夫人还不知道书院里发生的事,一边给男人解着腰带,一边满脸疑惑的,“娘前些日子还说不着急给儿子送丫头呢,再说这件事儿子能同意吗?以为儿子跟你似的?”
“我怎么了?”蒋廷玉看了眼这婆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士林的风气是以狎妓为尙的,那有才学的妓女在某些士林学子眼里可一点都不比大家闺秀低。”
话还没说话,就被夫人抽了一腰带,“你可别胡说八道了,把好好的大家闺秀跟那些肮脏人一起提,让不让人活了!。”
“这怎么说是胡说八道呢?”蒋廷玉坐在床边自己脱靴子,“府学北边那条街上有几家青楼,你又不是没看见?现在朝廷不禁这个,大家也都推崇这个,哪个楼里的花魁不是千金小姐娇养着的?白鹤书院那周边的青楼妓馆比起咱们这儿来,只有多的。不给儿子早日找两个本分丫头通通人事,让他第一次给那青楼里的交代了啊?”
蒋夫人听罢这才不言语了,当即点头道:“我明儿跟娘说一声就安排。”
蒋宜深这时还不知道他爹娘的话,上午从他爹书房里出来,他吩咐人去准备一件崭新的道袍,然后就一个人没带地撑着伞出了府,在外面转悠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提了一盒子小玩意儿和几本绣像本的画书。
吃过晚饭,他便坐在书房里翻这些画书,有生僻字的都给标上了反切音,这样一来,小姑娘不认识她的哥哥们也能教。
标注完,已经是戌正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