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河西
“你”,陈佩姗扬起还带着雪的手臂,指向方宴,“刚才怎么不接住我?”
方宴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淡淡道:“那真是抱歉了。”
这一句话满是嘲讽,陈佩姗的脸色红了白白了红,陈老先生忙喝止她:“还不嫌丢人,回后院去。”
“爷爷,我又不是无理取闹”,陈佩姗跺脚,满脸小儿女的娇态,“这个人刚才就看见我在爬树了,本就知道我在树上,怎会注意不到我刚才没把稳要掉下来……”
“好了,小荷扶小姐回去”,陈老先生头疼地说道,转而对赵安国道:“安国啊,我这孙女不懂事,让你看笑话了。”
“那倒没有”,赵安国笑道,缓解尴尬的最好方法就是“同病相怜”,自家没有小孩子,四哥家的佳儿说实话他是不太喜欢的,眼下只好拿出家里的小外甥女举例子,“我家那个小外甥女也常是这样调皮,让人哭笑不得。”
闻言,陈老先生的面色好了很多,“女孩儿太不好管了,打不得训不得。”
陈佩姗听得气闷,一甩袖子往后院跑去了,走前还狠狠瞪了方宴一眼。
离开陈宅后,乐峻才皱着眉道:“小舅刚才怎能拿轻轻和那个姑娘做比?咱家轻轻再不懂事,也没有她那样不懂礼貌,自己不好意思了反而先指责别人。”
方宴冷冷说道:“不是大哥拦了拦我,在那祖孙两个跟前我就想说了,他们家那个姑娘,连我家轻轻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乐巍无语地看着这两个人,“一点小事,何必较真,咱家轻轻什么样子,咱们自己心里知道就是了。”
另一边的赵安国笑着摇摇头,“阿巍说得对,小舅那么说也就是一句缓解尴尬的话罢了,怎么你们还当真了?舅舅心里何尝不觉得那陈家姑娘跟咱家的轻轻没法比,但在别人心中,或许和咱们想的是一样呢。”
那边陈家后宅里,陈佩姗正扯着脏掉的衣服准备去换,很不喜欢地跟她祖母说:“爷爷那个年纪老大的学生真不会说话,把他小外甥女跟我比,一个乡下女哪能跟我比?”
“那人要是个会办事说话的,能到现在才考上个秀才”,陈老太太笑着安慰孙女,“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这边,赵安国的话刚落下就阿嚏阿嚏地打了两个大喷嚏。
三个少年面面相觑,别是陈家那姑娘在说小舅的坏话吧。
不管怎么样,算是拜下师了,跟着三个孩子买了些年货,赵安国送他们出了镇子南门,便回家去了。
路上,三个少年才略交流了下对陈老先生的看法,方宴没带那一层对先生敬重的滤镜,说得很客观:“这个老先生就是个才学一般又有着虚荣心的普通人,没有小舅推崇得那么好。”
乐巍顿了顿,不得不点头,“小宴看得很准确,不过到底以后是教我们的先生,敬重第一吧。”
其实如果不是陈家那个小姑娘弄得那一出,乐巍对陈老先生的印象未必会像现在这样低,他又接着道:“只不过是进学之前的指导先生,我们也不用有太高的要求。”
方宴不赞同这话,却也没说什么,因为他们现在的条件根本是找不起好先生。
乐峻却是点头道:“大哥说得对,那个老先生基本还行吧,我们该尊重的。”
经过一个村子时,见有小贩在这个村子的大路上叫卖米花糖,在小贩的独轮车前也围着不少人,乐峻就说:“我们也买些吧,好几年没吃过米花糖了,轻轻恐怕都不记得米花糖是什么味道了。”
每当过年时,家境好的人家,都会蒸米做米花糖,而大部分人家是做不起的,便有小贩瞅准这个商机在村子里兜售。
眼看着过年了,自家做不起,那一斤二斤的还买不起吗?
这些人即便买了,也不是给自家孩子吃的,放着过年走亲戚待客时用。
乐巍和乐峻过去时,正好前面的妇人称了二斤走了,乐巍便对那小贩道:“给我们也称二斤。”
这个村子与梨花村隔得还有四五里,梨花村那常往外跑的大人,这村里的人有可能认识,至于他们三个小孩,便没人认识了。
就有人问乐巍:“你们是哪个村里的小孩?”
“梨花村的”,乐巍道,“这是和我舅去镇里的。”
说话间小贩已经称好了两斤米花糖,乐峻接着,乐巍拿了钱付账。
一有人来村里叫卖东西时,往往会围上不少的大人孩子,乐巍这一拿出来荷包,就察觉到旁边两个比他们要大一些的男孩子将目光在他的荷包上溜了好几圈。
不想惹事,付完钱,乐巍低声跟乐峻说了两个字,“快走”。
乐峻提着米花糖,转过身,对等在一边的方宴使了个眼色,三人没有说话,脚下的步子却都不慢地向着村口走去。
刚出了村口,后面就响起一阵呼哨声,乐巍回头,见果然是刚才买米花糖时那两个少年,他没说话,只示意乐峻和方宴继续走。
“前面的兄弟”,那两个高大少年还带着几个村里的小孩,“分点米花糖给我们吃吃呗,过年了,再借两个钱花花。”
方宴停下脚步,从容转身,眼中带了点笑:“前些日子,梨花村有个妇人抢某家的树,被抓到衙门里判了一个月的事,你们这个村里没听说?”
领头的少年愣了愣,“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跟你们的关系可就大了”,方宴说道,“那某家,就是我们家。怎么,老兄,不知道抢劫是要坐牢的吗?想去尝尝牢饭的滋味?”
“抢劫?”那边一群少年嘻嘻哈哈的笑起来,“吃你们家二斤米花糖,就是抢劫了?”
见此,乐峻和乐巍都往方宴身后走了两步,暗想着大不了打一架。
“麻娃子,干什么呢你们?”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呵斥声,乐峻回头一看,是个扛着柴的五十左右的老汉,他看了这三个外村的孩子一眼,又看向自己村里的那群孩子,“又结伴欺负别村的孩子?回去看我不跟你们老子都挨家说一说。”
他们村里这些孩子有那个麻娃子领头,整天地一个个没正形,不是点了这家的麦秸垛就是偷了那家的红薯,一个村里的大家是犯不着为一点东西怎么他们,可今天真要欺负别村的孩子,只怕人家大人今晚就得发过来。
再说,这三个孩子穿的不赖,这样的人家一般都不好惹,村里这些孩子还敢抢人家的东西吃?一个个都欠教训了吧。
“你们走吧”,老汉摆手让乐巍他们走,便扛着柴往村边那一群孩子走去,“都别走,跟着我挨个儿回你们家跟你们爹娘说说去。”
这一群孩子再刺头,那也是在同龄人跟前刺头,被村里的老伯这么一训,顿时就一哄而散了。
这边,乐巍和乐峻却都想了很多,他们才真正明白,一个人想要立足于世,需要怎样的小心翼翼。
不见就连小孩子中,也有见钱眼开恃强凌弱吗?
而这个道理,方宴是早就明白的,刚才那几个孩子,他半点都没放在心上,此时只走着尝着米花糖,嗯,既焦脆又有香甜,轻轻应该会喜欢。
傍晚时分,寒气下来,院门口的地上,中午时被晒化的积雪都结成了泥色的碎冰,还不见三个少年回来,乐轻悠在屋里也待不下去,便来到门口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