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河西
乐峻先下车,然后接过了乐轻悠,“对了,今儿个还给你带了桑葚糕吃。”
正准备下车的方宴黑了脸,跳下来,淡淡道:“我闻着味儿不好,路上扔了。”
“扔了?”赶着驴车向后院去的乐巍停住脚步,回头看了方宴一眼,又好笑地摇摇头,“扔就扔了吧,可惜轻轻吃不上了。”
“那你们怎么会买到坏的桑葚糕?”乐轻悠疑惑地问道。
“不是买的”,乐峻笑道,“是私塾里的陈家小姐,不知从哪听说我们有妹妹,特地让她的小丫头送给小宴,让带给你吃的。”
乐轻悠听说又是这个陈小姐,便笑着去看方宴,却见他沉着脸,扔下书箱就抬步回屋里去了,不由回头看自家哥哥:“三哥怎么很生气的样子?”
乐峻也不明白,想了想,对妹妹道:“应该是不喜欢那个陈小姐吧。对了,今天晚上给我们做的什么饭?”
清一大伯走时给了妹妹一本菜谱,妹妹有空就会看一看,用那认识了几百个字的小脑瓜,竟然也能理解那些做法,这些日子一来,偶尔他们还能惊喜地吃到味道不错的菜肴。
乐轻悠今天还真看菜谱了,去山里前,也给秋果和草儿讲了做法,听到哥哥问起,忙拉着他去厨屋:“今天吃春饼,菜是凉拌绿豆芽和炒肉丝炒胡萝卜丝。”
晚饭是等光海回来后才开的,在春饼里裹上爱吃的菜,每个人都吃得很满足,再加上秋果从半下午就熬上的小米粥,一顿晚饭下来,既饱了口腹同时又浑身暖洋洋的。
五天后的傍晚,湖州府衙内,一身大红官服的张亮臣坐在主位上,脸上犹带愤怒:“这么顽固的一个拐带人口团伙,连大周最北边凉州的小孩,他们都拐过,而我们,却现在才发现。真是,岂有此理!”
经过五天的审讯,那些人拐卖小孩的明细以及都送礼给过哪些人,都清清楚楚了,这让一直觉得治下很平和的张亮臣非常愤怒,既怒自己灯下黑将这等恶劣的“大贼”忽略又怒那些敢接受这些带血金帛的官员。
尤其是,他的顶头上司,湖州总督竟也是庇护这些拐子的官员之一。
但是湖州总督虽提供过庇护,却并不知情,想借此拉下他只怕不可能。
而据这伙拐子交代,他们从不拐到为官者的儿女,就是那些家里有比较亲近的亲戚是当官的,他们也不拐这些人家的孩子。他们下手的,大部分都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因此这案子递上去,也不会犯到官场上的众怒。
恐怕正是没触到为官者的利益,他们才能这么猖狂地活跃近八年之久吧。
哪家普通百姓的孩子被拐了,会让朝廷重视打拐呢。
前一次大肆地抓捕人贩子,不正是因为光烨侯嫡子被拐了吗?
但张亮臣没料的是,这些人贩子竟然真的胆大,不说就此收手,竟又回到仙泉县卷土重来。
真以为一个小小的县尉,能给他们撑起一片天吗?就算这其中总督也牵涉到了一二,恐怕此时并不敢保他们。
“大人息怒”,坐在下首的于县令开口道,“庆幸的是,咱们这次将这个团伙一窝端了,等朝廷施以重刑,应该足以震慑那些心存不轨的人了。”
张亮臣叹了口气,他心底最遗憾的是,这次总督只牵涉进去一星半点,无法借机把这个一向和他不对付的总督拉下去。
“此时才抓住这些拐子,也只能看以后找安慰了”,他说道,脸色不太好。
于县令自然明白,破获这么个团伙,是该奖的,但这团伙却在张大人的眼皮子底下盘踞了这么多年,恐怕也会挨罚。
他是两年前才任仙泉县令的,有失察,情有可原,然而张大人,可是已经在湖州连待三任了。
既无法拉倒上面的杜总督,又不可能因为这个案子获得大嘉奖,说不定还是因此遭申斥,也难怪张大人这么愤怒。
于县令正想着,府衙的一个幕僚走了进来,面上微微带喜:“大人,襄州云家的当家人和夫人都亲自过来了,还给您带了一个除暴安良的匾额。”
云家,说是襄州首富,其实纵论朔河以南,比他们家有钱的,也几乎没有。他们可比湖州的首富时家有积累多了。
“走吧,咱们去见见”,张亮臣对下首的于县令道,“要说感谢,他们最该感谢的人是你啊。”
于县令谦虚地摆摆手,“都是下官应该做的,只是没想到,那些孩子中竟然会有云府的小嫡女。”
说起那些孩子,于县令着实厌恶极了那些拐子。
张亮臣同时也想起了那些可怜的孩子,心中那点不愉快的政治计较完全退了下去。
“还有几个两三岁的,根本说不清家里在哪儿”,他转身对那幕僚道,“你下去督促着,尽快把那几个小孩子的样貌画下来,多多绘制几分,分别送到那些拐子这趟回来的地方。”
那位大哥见大势已去,已把这些孩子是从何处拐的交代来了出来,但有些具体是什么人家,他和他那些手下都不清楚。
这些被他们拐到手的小孩,好些都是在半路瞅准目标下的手。
而那个云府的小嫡女,和之前掳走光烨侯府一样,都是通过他们的渠道接的生意。
当听到张知府转述的那个拐子大哥的话时,前堂中,一身低调优雅打扮的云夫人顾不得外人在,转头就在男人的胸前肩上捶了十几拳,哑着嗓子道:“你听到没有,咱们霓儿被拐,是那些拐子接到的生意。生意啊,满府里的人,除了你那刚生下一个女儿的贱妾,还能有谁这么看不得霓儿的?”
云诏皱着眉,任由妻子打够了,才拱拳向主位上的两位大人道失礼。
这涉及到人家的家事,张知府和于县令都没有多问的意思,这时知府府的下人牵着云家那小女儿过来了,云夫人激动地上前抱住,又是一通哭。
张知府和于县令对看了一眼,都觉得有妇人的场合根本没法好好谈话,未免这位云家当家再尴尬,他们还是先留出地方让他们一家人说说话吧。
云诏不好意思地向两位起身离开的大人作揖见礼,等屋子里只剩他们一家三口,才对妻子道:“霓儿这不是好好的,你别哭了。”
“我不哭?我女儿受了这么大的罪,我怎么不能哭?”云夫人依旧火气旺盛,“难道就只准你那些小妖精哭?”
“你别总胡乱牵扯好不好?”云诏按着太阳穴,语气十分疲累。如果不是他三十好几,膝下只有五个女儿,他用得着纳那么多妾吗?
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小姑娘这时抬起头,看着高大的父亲,低声道:“爹爹,霓儿好想你。”
女儿软软的一句话,立时让云诏心软得不行,忙蹲下身将女儿揽在怀中,“好孩子,爹爹会替你做主的。”
云诏语气轻柔,眼神却是已经阴狠下来,如果真是有人故意让人拐走他的女儿,那么别管是谁,这个人都得付出应有的代价。
云夫人冷哼一声,“别只是说说,到时候又不舍得了。”
“你不用含沙射影”,云诏站起来,俯视着妻子道,“栖儿才刚生产,未必有心力做这种事情,再说府里的都是小姐,她们不用争也都是一样的待遇,何必费力不讨好地这样害咱们霓儿?你还是想想,可否有在外面得罪什么人……”
“云诏,你什么意思啊?”云夫人站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丈夫,“你的意思是我,给我的女儿招来了灾难?好好,还没到府上见那小妖精的面呢,你就这么护着,我还是别带着我女儿回那火坑去了。”
说着蹲下身,双手捧着女儿的小脸儿,“可怜的霓儿,我们谢过了张知府一家,就直接去你丰州的外公家,那个家不是我们母女能待的了。至于娘和你会不会在途中被强盗拦了被人杀了,你爹想来也不用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