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河西
乐轻悠笑道:“四哥不要告诉四婶她们我给了你钱就好了,咱们是堂兄妹,说什么还不还的。”
“那好”,乐岑也笑道,“我就等以后给轻轻添一份特别厚的嫁妆。”
乐轻悠也不尴尬,只说好。
秋果拿钱过来,乐轻悠交给乐岑收好,又跟他看了会儿他拿来的造屋图纸,才分开了。
等乐轻悠看过虎子拿来的账目,已经是申时左右,她正要去外面露天的桌椅边去喝喝茶赏赏花,便迎面看见穿着一身跟三年前相差不多的破旧道袍的清一朝她走来。
清一是在她小舅去京城考科举的那年除夕回来的,当时她和哥哥们正在吃饺子,叫花子似的清一带着一群叫花子似的人推开家里的大门涌了进来。
光伯以为是什么歹人,二话没说就过去给对了几掌,跟着他们便听到这叫花子故作伤心地道:“才走几天啊,就都不认识我了?”
被清一带来的那些人,有会做菜的有会烧瓷的有会烧砖的有会种地的,都是不同程度的能力,哥哥们考察过后,便让都留了下来。
现在,家里一多半仆人,都是那些被清一从战乱中救下来的人,能得到清一救助之人,无不是善心、忠心之人,他们感激清一将他们带到这个平和的地方,因此做事时都十分自觉、应心。
自从他们到来后,乐轻悠做盆栽需要的花盆就再也没有出去买过,其中最擅长做饭的那个王大嫂,更是在乐轻悠的指点下学会了上百道家常小菜和点心。
就连蒋宜深到她家玩时,吃到那些菜都赞不绝口。
家里虽然添了不少人,云家两老却是在两年前就会襄州去了,因两地距离远,去年大哥只带着他们过去一次。
“我说今天给自己起卦,怎么预示不顺呢,原来是要撞见拎不清的人”,清一气呼呼地在丫鬟们刚摆好糕点的桌边坐下,招手让乐轻悠过去,“轻轻,过来我跟你说说这天底下的百样人。”
“好啊”,乐轻悠知道清一每隔几天便要出去找有缘人送卦,当下就很感兴趣地提着裙子跑了过去,坐好,还不忘给清一倒一杯茶,“边喝边说”。
她自己则拿起一块玫瑰糕吃起来,完全一副听说书的样子。
见小丫头这个样子,清一心里那些恨铁不成钢的哑火,一下子就消下去不少,他喝一口茶,才缓缓道:“今儿个我跑到仙泉县北边的一个镇子,才找到一个即将有厄的善人,我这不赶紧地就给人相面吗?那是个十六七的姑娘,印堂红中带灰,是喜事带噩运的兆头,我开天眼一算,她这个不是良缘。那姑娘要嫁的,是个花心心狠之人,她嫁过去,不用两年就将被害地一尸两命。谁知道我还没说完呢,就被那姑娘喊来家丁给打了几棍子,打着呢,那姑娘要嫁那人过来了,那姑娘就把我说的话告诉了那人。然后……”
乐轻悠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你又挨了一顿打。”
“轻轻,你这可不厚道了”,清一皱着眉看着乐轻悠,“不说跟我一起义愤填膺一番,怎么还笑起我来?”
乐轻悠抿紧嘴唇绷住笑,说道:“真的好笑啊,人家要成亲了,你过去这么说,就算都是真的,也必定会让人家有情人恼怒啊。我听着,那姑娘,一定很喜欢她要嫁的人,恐怕她还觉得你乌鸦嘴,打你一顿不觉得解气呢。”
清一抽了抽嘴角,“可不是吗,还说我是骗子,要送我去见官。那姑娘是个两世善人,怎么这一世如此咄咄逼人?”
“前世的事都不记得了,性格不一样也很正常啊”,乐轻悠又拿了一块玫瑰饼,递给清一,“吃点东西消消气。以后啊,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你说得委婉些,毕竟喜事当前,谁都不想听不好的话。”
正说着,春卷跑过来喊道:“三位少爷放学了。”
清一惊讶:“今天怎么这么早?”
“三哥前几天说,学政将要来湖州巡考了,应该是院试的日子定下了吧”,乐轻悠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糕点屑,“我去前面接一接哥哥他们。”
“去吧去吧”,清一一手摆着,一手往嘴里塞了两块玫瑰糕,“我去给他们画几张登科符。”
在半路上和三个已经长成风姿玉秀少年郎的哥哥碰了面。
乐巍一身深蓝锦衣,温雅内敛,乐峻一身银灰锦衣,俊朗温暖,方宴则是一身玄衣,冷淡疏离,却分外俊美逼人。
三个成熟少年周身的气势各具特色,容貌更是一个比一个俊朗。
乐轻悠远远看见他们,就有一种我家少年初长成的成就感,她欢快地跑到哥哥们跟前,挨个儿将他们肩上的单肩书包摘下来,交给身后的丫鬟们。
“大哥,二哥,三哥,是院试的考试时间定下了?”
方宴将她纤细优美的五根手指握在手心里,正要说考试的事,却突然皱着眉看她,伸手拨了拨她的衣领:“现在还没到真正暖的时候,那件羽绒小里衣怎么就不穿了?看冻得手指发凉。”
乐轻悠好笑地看着少年眉间的冷淡疏离因为这点啰嗦而消去,说道:“中午太阳很大,我热,就脱了。”
“回去加上”,方宴说道,边走边把她的一双手都包在温热的大手中。
乐巍和乐峻也都是脸带笑意,半点不觉得这情景有什么不妥,这些年,他们都是如此照顾着宠着小丫头过来了。
因此谁都没有注意到,方宴略微发红的两只耳朵。
因挨得很近,小少女身上那种幽静的女儿香不断在鼻端萦绕,让方宴胸口的心跳一时紧一时松,不片刻,手心里便不觉有了汗意。
乐巍在前面走着说:“院试日子定下了,是在三月初五,今年却是不能陪轻轻一起过生日了。”
乐轻悠生在三月初三,之前的三年,他们都会提前一天安排好,然后生日当天给乐轻悠吃完寿面,就带她出去放风筝。
“考试最重要”,乐轻悠说道,“等你们考试回来,再给我补就好了。”
“你啊,我还以为要说不过生日也不要紧”,乐峻宠溺地看了妹妹一眼,才注意到方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便问他:“小宴,你不会还在想陈家小姐吧?”
放学时,陈佩姗跑到前面,当着许多同学的面,羞怯地塞到方宴手中一个荷包,丢下一句“你一定要考上”,然后就转身快步跑了。
前两年,陈佩姗时不时会跑到前面往方宴身边凑,什么请教诗词什么斗嘴的,方宴从没搭理过。
这一年也不常见她过来了,乐巍和乐峻都觉得这姑娘是死了心了,哪知道会在院试前在众人面前给方宴塞荷包?
她那举动,就差明说喜欢方宴了。
乐巍、乐峻当时都皱了眉,无不觉得陈家姑娘办事太随心,便是你真的有意,也要等院试后再说吧。
乐巍这时也看了方宴一眼,竟发现他耳朵红了,心里转念一想,明白了,小宴是他们三兄弟中心思最深的,看起来对那陈小姐冷淡淡,其实却是喜欢上了吧。
不过该提醒的他作为大哥还得提醒,“你也不小了,该明白事有轻重,对于我们来说,科考是大事。前两年咱们一年参加县试一年参加府试,且成绩都还不错,能否成为生员,就看这临门一脚了。千万别因为别事分心,其他的事,考完再说。”
方宴总觉得大哥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却又具体说不出哪里奇怪,当下点头道:“知道了。”
院试还是在府城,主持者则是学政,除了要考他们这些童生,还要测试往年秀才的成绩,然后再根据成绩定名额。
成绩最好的一波可以成为廪生,能从官衙领取每个月三十斤的廪米和五两银子,这对于贫家学子来说,便能极大地减轻家里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