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河西
除了云家的外祖父母过来,谁也不能一来就带这么多东西。
不说乐巍,乐峻和方宴对云家的老两口也是很尊敬的,当下便到屋里去拜见。
本就飘满菜香的堂屋,顿时就热闹起来。
下午还要去县学上课的三人是踩着从县学那边传来的开课钟声走的,云老夫人牵着乐轻悠的手,一直看着他们三个转了弯,才回家去。
傍晚,到了县学将要下课的点儿,云老夫人让人去云家的宅子,把夜平和夜与叫了过来。
他们进门时,乐轻悠正坐在小板凳上给一盆蝴蝶兰浇水,看到云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嬷嬷带着两个少年进来,且其中一个还像是有伤的样子,走路很不自然,她就有些好奇,转头问旁边的老夫人:“外祖母,这是?”
“夜平,夜与”,云老夫人指着两个少年给乐轻悠介绍了,又招手让他们过来见礼,然后才跟乐轻悠解释,“都是你那个糊涂的舅母买的,却又不只是使唤人,时不时地就要责打罚跪,我便都要来了。本想放他们出府,后来想了想,两个这么大的孩子,放出去还不知道该怎么活。路上呢,我就跟你们外公商量,想把这两个孩子给你们做活儿,或是跑跑腿传个话或是做个杂活,等他们长大了,再说去留问题不迟。”
之所以不想留着这两个孩子一直使唤,是当初卢氏买他们的手段本就不正,再者看那夜与的性子,也不像是个甘做下人的。
乐轻悠安静地听完,就笑道:“外婆的安排自然是好的,哥哥们上学,正好差两个小厮,只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
说着,她看向站在那儿垂头不语的两个少年。
察觉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夜平和夜与都抬了抬头,对上小姑娘友好的目光,二人均是一愣。
紧跟着,夜平就道:“我愿意留下来给表小姐家跑腿。”
乐轻悠朝他点点头,然后问夜与:“你呢?”
感觉上,这个少年不太好相处,应该是那种宁折不弯的性子,但他毕竟是个瘦麻杆似的少年,如果他不愿意,自家也不能就这么让他走,或许可以让他去胭脂铺打杂。
正这么想着,就听他吐出两个字:“愿意。”
闻言,云老夫人笑着说好,等乐巍、乐峻、方宴下学后,云老夫人把他们都叫到堂上,将刚才跟乐轻悠说的话又同他们说了一遍,三人打量了会儿站在屋中央的夜平、夜与,不见他们有奸猾之色,便都点了头。
当着夜平、夜与的面,云老夫人让画景把他们两人的卖身契拿了出来,直接交给乐巍,说道:“他们都是你们糊涂舅母使手段买到家的孩子,按说该把卖身契还给他们,只是以后让他们给你们跑腿儿,还是有个身契的好。”
乐巍看了看那两张卖身契,又递给旁边的乐峻,让他和方宴都看看。
“外婆放心,我们不会苛刻家里的下人”,乐巍先对云老夫人说了这么一句,又看向夜平、夜与,“但如果你们不裹乱,我们却也是不会讲什么情面的。”
夜平点了点头,说道:“请少爷放心,我们只求一碗安稳饭,只要主家不故意凌辱,我们作为下人,自然是老老实实的。”
方宴挑挑眉,听这话音倒是个硬茬子,不过有卖身契在,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他将那两张卖身契折好,又递还给乐巍,就抱着乐轻悠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不关心这些事了。
三四年的习惯了,乐轻悠被方宴抱到他膝盖上,也没什么违和感,只要不是像小时候那种托着她屁股的抱法她都适应良好。
这边,云老夫人听到夜平说到“凌辱”二字,想了想,还是把卢氏对他们二人所做的事情说了说,跟着对夜平和垂着眼睛谁也没看的夜与道:“你们也别因为之前的事,就先在心里抱有一股敌意,我这几个外孙,可都是好相处的。至于你们二人的卖身契,上面各是用八两、十两买下的你们,你们却是没家人的孤儿,想必那卖身银子也都落到了人牙子的腰包中。今儿个,我便给你们补上。以后你们要走时,自那银子赎回卖身契就好了。”
说着朝旁边的画景点点头,画景会意,将早就听老夫人吩咐装在荷包中的两个银锞子拿出来,八两的递给夜平,十两的递给夜与。
夜平握着手里的银锞子,心情很是复杂,他本就只是个心志普通的孩子,此时难免感动。
夜与的唇角却微微勾了勾,有些嘲讽,这个心志坚硬的少年人,满是戒备。
按说他该对当日救他的云老夫人心存感激,但是当初云夫人是怎么让他死心塌地追随云三小姐的?不就是一遍遍将他踩到泥里,然后再让云三小姐施恩吗?
因此他对于施恩给他的人,再也不能像当初在市井中混肚皮那般,产生感激的心理。
夜与的目光落在那可以掌握人之一生的银子上,浓浓的嘲讽中不自觉带了几分恨和复杂的渴望。
见这两人都像是愣住了,乐轻悠以为他们担心以后用这银子赎不起卖身契,就道:“以后在我家干活,每个月还有月银,一开始给你们三百文,只要你们做事用心,每年都把月银涨二百文。”
软软的声音打破了客厅一时的安静,也让夜平、夜与从各自的心思中回神,夜平露出笑容,跪下来道:“谢谢老夫人,谢谢三位少爷,谢谢小姐。”
夜与没说什么,却是跪下来朝云老夫人磕了个头。
云老夫人忙抬手让他们起来。
这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旁边看着的云老爷子便让他们二人下去休息,又叫人上饭来。
处理好这桩事,老两口是彻底没心事了,又是跟着外孙住在一起,接下来的两天他们都是乐呵呵的。
第三天的上午,一个不速之客上门,彻底破坏了老两口的好心情。
“哎呦,这就是你们家的姑娘吧”,乐轻悠还没刚到前院儿来,手都没来得及洗呢,就听自家客厅里传来一道极其夸张的声音,紧跟着,一个穿着鲜艳红色绣花衣服的女人几步来到她跟前,见这女人想伸手拉自己,她忙把沾着泥土的手抬起来。
女人看见那一双小泥手,忙把手放下来,却还是笑着上下地打量乐轻悠,再三地道:“长得可真是俏啊,瞧瞧这脸,这手,白得跟那刚剥壳的煮鸡蛋似的。”
乐轻悠被这夸赞说得很是无语,一边将手放在水盆里,一边问道:“大娘是?”
这女人张口就要说,早已知她来意的云老夫人忙道:“这位余娘子,你说的事我们就当没听见,也别在孩子跟前叨叨了,请回吧。”
“老太太啊,你可得好好想想,李师爷就那么一个独子,人家才十四岁已经是童生了,能看得上你们家这个小姑娘,真是你们走好运的”,余娘子丝毫不管云老夫人难看下来的脸色,还吧啦个不停,转身拉住乐轻悠的胳膊,看着她道:“姑娘,你既然在跟前呢,也别不好意思,你说想不想以后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夜平打断了,他抓住女人的手拽下来,扔到一边,“你说话就说话,别对我家小姐动手动脚。再说,连我一个小子都知道,有些话不能直接问道女孩子家面上,你怎么这么不讲究。看不起我家小姐?”
女人暗自撇了撇嘴,她还真是看不起,要不是李家少爷前儿个在街上看到这家的姑娘,千方百计让人打听出来住哪儿,她这个专给仙泉县里富贵人家保媒的人,可是听都没听说过这户人家呢?
就算这人家里的家具摆设都不错,但能被李少爷看上,那真是撞大运了,谁知却是一家不识好歹的。
乐轻悠才知道,这个余娘子是个媒婆,还是来给她说亲的!她差点绷不住要笑,就她这小身板,说亲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第126章 夏日
乐轻悠才知道,这个余娘子是个媒婆,还是来给她说亲的!她差点绷不住要笑,就她这小身板,说亲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云老夫人却清楚地知道余娘子不是在开玩笑,当下也不管她难堪不难堪,就道:“余娘子啊,我家这小厮说的有理,哪有把这说亲的事亲自去女孩子呢?好在,我这外孙女年纪小,不懂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如今只当没听见。您请吧,我老婆子就不送了。”
见人家态度坚决,小姑娘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什么话都不说,余娘子当即不喜地甩了下帕子,嘟囔着“真是天生的穷命”一扭一晃地走出了大门。
夜平听着这话气得直磨牙,再看小姑娘,已经洗好了手,正拿着手帕在慢慢擦手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仍旧带着笑意,他顿时就没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