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河西
三楼是楼里的这些女子休息兼接客的场所,没有十两银子根本上不去,妇人一阵旋风似的卷上去之后,楼下的客人才嚷嚷着议论起来:“一个穷婆子也来这里找男人,不是摸错地方了吧?看她穿的,那家里想必是很穷困的,她家男人能有钱进这大门都不一定呢。”
方宴捂着乐轻悠双耳的手依旧没有放开,双手捧着她脑袋两边,跟乐峻和乐巍说了声“走”便先下楼去了。
乐轻悠觉得,幸亏是她身体灵活性比较好,否则被方宴捂着耳朵下楼可不好保持住平衡。
只是他们三个还没下到最后一级阶梯,三楼就传来一道痛苦的尖叫声,即便乐轻悠被捂着耳朵,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转头时,正见一个身着粉色襦裙半露胸脯的女人跌跌撞撞从三楼滚下来。
“妈妈,救命啊,那是个疯子啊”,女人边扶着楼梯往下滚边大声呼救,“她竟把她男人的命根子切了。”
这个几乎吓破胆的女人喊声也不低,乐轻悠照样听得清楚,然后这个瓜没吃完,她几乎是被三个少年给架出了花蕊楼。
出门前乐轻悠看到孟鲤那些人也从雅间出来了,一个个正站在二楼栏杆处表情精彩地往三楼看去。
离开花蕊楼大门,乐轻悠的耳朵才解放了,她揉着耳朵,一脸凝重地对三个少年道:“瞧见了吧,为了来这种地方而不顾家中的男人是个什么下场?你们要谨记这一天的所见,以后千万不能做为这里的姑娘一掷千金之类的傻事。”
方宴忍不住地眉头挑了挑,牵起乐轻悠的手:“回家。”
乐巍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没想到今天这个花蕊楼会如此热闹,以后他们不敢再来了,免得小丫头知道后又要过来见识。
只是万没想到,小丫头还会借刚才的事这样叮嘱他们。
乐峻走到乐轻悠另一边,说她:“今天到花蕊楼这件事不准跟旁人说起,记住了?”
“知道”,乐轻悠点点头,“哥哥担心我的名声,我都知道的。”
“小鬼灵精”,乐峻听着,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又道:“在这儿看见的事睡一觉就忘了。”
乐轻悠答应,“我不会记着的。”
不过这么说一句罢了,第二天到县学后,她就有听到好些在昨天青楼里发生的八卦事件。
孟鲤很喜欢跟乐轻悠说话,她刚在座位上坐下来,孟鲤就跑过来跟她说昨天的事,“你们走的早不知道,昨天花蕊楼可热闹了。有个女人拿着个柴刀把她男人给那个了”,说着伸手在胯间做了一刀切的动作,脸上全是惊悚。
方宴咳了声,孟鲤立即不敢多说了,正想说你看书我回去了,就听乐青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知道吧”,孟鲤偷偷瞅了眼隔壁方宴的脸色,见还好,后面的乐巍、乐峻也没有说他的意思,他就斟酌着道:“那个男人,其实还是咱们县学的,不过这个林修明家比较穷,他又是附学生员,便不常来上课,听说他在家办了个小私塾,收了几个学生,得的学费勉强能糊口。他媳妇是个有谋算的,靠着他们家的东墙改了个朝街的面食铺子,靠着这个小生意,他家的日子才好过些。谁知道前段时间,林修明迷上了花蕊楼的沁荷,没用几天,就把他媳妇攒的钱挥霍光了。据说林修明的儿子明天要小定,她媳妇把祖传的一个金镯子变卖了十二两银子,还没捂热呢,被林修明给偷拿了去。”
说到这儿,孟鲤摇了摇头,明明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却像个四五十岁的人,“林修明的确不是个东西,不过他媳妇这事办得也欠考虑。咱们县学的教授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正准备给于县令上书,要求废了林修明的功名。而且,林妻伤害亲夫,林修明已经给她写了休书,休书之后又写了状纸,这下林妻少说得被发配到西北苦寒之地服苦役。”
乐轻悠暗叹,对付渣男,林妻的做法的确很让人解气,可是为此搭上自己就不值当了,“林家的人或是林妻的娘家人,都没出来调和的吗?毕竟这事儿,是林修明有错在先。”
“调和什么呀”,靠墙坐着的何畏道,“那样连亲夫都害的女人不好好惩处一下怎么行?”
乐轻悠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是正直的青年会这么说,不过转念一想,在古代,妇女对于男人来说就是依附品,依附品敢反抗主人,自然“主人们”要狠狠地惩罚依附品。
这是价值观的原因,但乐轻悠对何畏的印象还是跌了好几层,她说道:“总归是林修明有错在先,他作为一个读着‘修身、齐家’文章的人,却不修己,还为了一时的欢乐不顾家中妻儿,落到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说得好”。
坐在最后面的一个高个子古铜色皮肤的学子站起来,说道:“咱们应该也联名上书,林修明咎由自取,林妻伤人固然该罚,但该酌情轻判的。”
对于他的话,响应者只有寥寥几个。
孟鲤压低声音对乐轻悠道:“赵子文他爹据说就是为了一个粉头抛弃了他和他娘。”
那边的赵子文拿出一张纸,挨个儿问班里的同学签名与否。
乐巍他们三个都签了名,虽然刚才响应者不多,但最后整个甲班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人没签名。
一上午过去,赵子文把三个班都走遍了,最后开始起草联名书,准备下午就给于县令送过去。
他们这些秀才都有面见县尊大人的权利的。
见赵子文这么积极,有人就故意道:“又不是他家的事,他出什么头啊?”
但县学中的人大部分都是讲道理的,这样的声音不是没人理会就是被很快地压了下去。
下午上课时,乐轻悠才发现范懿没来,课间问了孟鲤才知道昨天范懿到底是把他姐给从青楼里捞了出来,代价是去柳家给柳向学的母亲下跪道歉。
“应该是一时不好过来吧”,孟鲤说道,“范懿其实为人很不错,他姐倒像是个不清楚的,当着咱们同学的面子跪下来求范懿救她什么的,可算是把范懿推到了不仁不义的地位上去了。”
这时的范家,范懿正在收拾书箱,范母一脸愁苦地在旁边站着,他姐则坐在门口低声哭泣。
“懿儿,能不能别去游学,咱家没有那么多钱给你带着,娘也不放心啊”,范母声音哽咽,转头看了眼门口的女儿,“你这个孽障,当初好好的亲事不愿意,你非要攀高枝,现在却害得你弟弟连书都读不成了。”
范懿他姐哭道:“我不也是为了以后懿儿考乡试、会试时有足够的银钱吗?”
“你住口吧”,范母呵斥,眼眶通红。
范懿这才道:“我现在还有什么脸面再在县学读书,如今已是十月中旬,我会先去府城,在那儿待一段时间,等着参加过学政大人主持的岁考,再去其他文风大盛的地方走一走。母亲尽可放心,等两年后乡试前我会回来看母亲的。”
范母好半晌才叹出一个“好”。
两天后甲班里的人才听到消息,范懿游学去了,孟鲤等几个与范懿相邻而坐的几个人跟他处得都不错,知道这事儿后,一起到范家去问了消息,知道范懿是昨天去的湖州,他们几个竟是一人凑了二十两银子,最后商量了商量,由两个人请假然后赶去府城找范懿,好歹给他提供一些物质上的帮助。
这件事乐巍他们也知道,乐巍做主,拿了五十两银子交给孟鲤,让他们去府城的人转交,算是跟范懿同学一场的情谊。
几天后的旬休正碰上阴沉天气,乐轻悠和哥哥们就没回山庄,旬休的第二天,盐粒子般的雪从一大早便飒飒地洒了起来。
吃过早饭乐轻悠便想去后院铲些菠菜、黄芽菜,打算中午吃锅子,她刚和草儿一人拿了个小竹篮小铲子走向后院,外面就响起敲门声,同时响起的是孟鲤熟悉的声音:“四位乐兄,都在家吧?快开门,今天好雪,大家约着一起去赏城郊的十里红梅呢。”
乐轻悠赶紧拉着草儿跑到后院,过好一会儿才让草儿去前面看看孟鲤走了没。
回来的是方宴,他臂腕里搭着一个白色狐狸毛的浅灰大氅,到乐轻悠身边,抬手给她披上又系好扣子,同时说道:“听说那些人叫了一品楼的火锅,猜着你必是想去的,大哥就说了同去,快回屋换身男装去。”
十里红梅啊,还有火锅吃,乐轻悠高兴地点头:“嗯,我想去。”又问:“孟鲤不在前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