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河西
蒋老爷端了杯茶递给夫人,“有话好好说”,然后看向儿子,说道:“人都说有缘无缘,天注定,你想晚两年成亲,爹娘也不逼你,只是以后你娘组织什么花会,让你去了,你不能再是哪个姑娘都搭理的姿态。姑娘家都金贵,人家找你品个诗赏个画那是给你面子,你若是一味不理,别说再晚两年成亲,就是再晚上十年,你也娶不到好媳妇。”
蒋夫人没想到自家老爷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当即投给他好几个赞许的目光。
蒋宜深只是应“是”而已。
一眨眼,腊月便要过去,县学这一季的学习也宣告结束,这天傍晚下课后,负责他们这个班的李教授就过来正式公布道:“后天岁考就要在府学举行,明天大家便不用来上课了,大家最好先行结好伴,几人一起过去……”
又说了好些,李教授才离开了,跟前世的班级一样,李教授前脚才踏出学室门槛,里面后脚就成了乱糟糟一锅粥。
乐轻悠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甚至连摆在桌案角上的一个小泥人都收到了包里。
孟鲤一手提着书箱跑过来,蹲在乐轻悠桌案前,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阿青,我爹明天要带着下人去府城采购货物,船都定好了,你和你哥哥跟我们一起去玩怎么样。”
朔河南岸虽然冬天时有大雪,但零度以上的天气还是比较多的,因此在冬天,航运也一般不废。
而且航运是大周由南到北的重要交通,沿岸都设有专门管理航运的衙门,这些衙门每到冬天都会组织人去运河敲冰清理河道。
只要不是在太冷的地方,航运经冬不停的。
另外,由仙泉到湖州府,二三百里路程,坐马车的话也就是一大天的时间,需要过去参加岁考的秀才们这才不急不躁的。
为了让哥哥们明天早点到湖州,县学公布了岁考日期的第二天,乐轻悠就跟大哥去码头边问好了船。
“不用”,乐轻悠一边合上书包一边道,“我们已经定好船了。”
这里的人一点都不比她那个时代的笨,有生意头脑又有财力的人多得是,好几条专门载客的客船早早地就派了伙计在码头,就为了捎县里将要去岁考的秀才。
有大船有小船,大船上都是单间小客房,还管茶点,不过比较贵,每人得一钱银子,小船就是那种能载七八人的,一人二百文便能坐。
想到那天跟大哥定船位时见到的码头上热闹的场景,乐轻悠又笑道:“我们定的还是一艘明天要路过仙泉去京城的大船呢,据说船上的厨子做的茶果特别好。”
孟鲤有些失望,随即又高兴道:“那船我也坐过,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坐客船去。”
“估计早没位置了吧”,方宴手里拿着一个湿抹布过来,一手撑住桌角俯身擦拭桌案,“孟兄让让。”
孟鲤往旁边撤了撤,他也知道每当县里的学子要去府城考试时,途径仙泉县的一些大船上的位置都特别不好定,当下叹口气道:“我还想带着阿青去逛府城的夜市呢,这样吧,到了地方我们回去喜迎客栈,你们也去那儿落脚,如何?”
“我们四舅家在湖州,早早地便写信来了”,乐巍这时收拾好了书箱,因知今天要放假,他就带了能装更多东西的书箱,他背了书箱笑着道:“就不麻烦孟兄了。”
孟鲤的脸彻底垮下来。
眼见乐峻跟方宴把阿青坐的那个桌案给搬走了,孟鲤才反应过来,猛地起身背上书箱追上去,“怎么搬走了?过完年阿青不来了?”
乐巍正拿过乐轻悠手里的书包,闻言笑道:“是啊,过完年阿青得回她家去。”
听到乐巍这句肯定的话,平日里跟乐轻悠玩得不错的几个少年也都过来询问,得知她必须走,他们便约定岁考完了给她设个践行宴。
何畏就道:“不如等岁考过,咱们在湖州多留一天,找个酒楼开几席好好地给阿青践个行。”
此言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与众学子在县学门口分开后,乐峻才牵了妹妹的手,却是与有荣焉地感叹道:“咱们三个都没有轻轻的人缘好啊。”
第二天兄妹四人早早地就起了,行李已在前一晚打包好,夜与此时驾车已经很娴熟了,便是他和夜平把乐轻悠兄妹四个送到码头的。
夜平跟着他们一起去府城,等乐巍他们三个考试时,让他陪着乐轻悠去街上玩。
乐轻悠作男装打扮后,还特意把眉毛描得粗了些,容色比之女装便很降了一个档次,看起来也就只是中上的俊俏,根本不用担心会让人一眼看呆一眼钟情什么的。
所以乐轻悠想出去玩,乐巍、乐峻乃至方宴都不太拘着她了。
码头上很热闹,提着担子卖小食的、扛麻包的、要饭的、等船的、等人的不一而足,那艘大客船在辰初靠岸,没等多大会儿,乐轻悠他们就登上了船。
在船上果然遇到了好些个县学里的同学,大多是家境比较好的,而家境更宽裕的,便都带着个跑腿儿的小厮。
乐轻悠的小单间在方宴和哥哥的房间中间,她铺好木板床,就被方宴拉出去看冬日的运河风景去了。
“马上就到这段仙湖运河与湘江的交汇处了”,一起出来的乐峻在旁说道,“听爹……说,那儿没有设码头,只有一片芦苇和枫林,深秋日出时的景色特别好看。”
乐峻明显的停顿乐轻悠注意到了,她知道哥哥从来不轻易在她跟前提起爹娘怎么怎么,便毫无异样地道:“马上就到?那里是不是离咱们仙泉特别近,等到秋天,我们一起去看。”
随后过来的乐巍并没有错过他们的话,当即笑着道“好”,递了一块还热乎乎的糕点给乐轻悠,说道:“咱们那次江上吃烤肉时去的地方,再往前走个十几里就是你二哥说的那个两水交汇处。”
只是乐巍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就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
乐轻悠循声看去,发现还是熟人,丁班的一个学子,姓钱还是姓林的,琴艺课上见过两次,柳向学请大家去花蕊楼的那次乐轻悠还注意到这人谄媚地和一个楼里姑娘说话的情景。
对这个人,乐轻悠是从心底反感的,听见他这满含不屑的嗤笑,当即就问:“不知这位兄台笑什么?”
方宴也看了那人一眼,漫不经心地对乐轻悠解释:“轻轻,这位兄台姓钱。”
钱友听到这话,脸上的不屑添了愤愤,“别用这种装作不认识我的把戏来贬低我,只靠着亲戚接济的你们还有脸玩乐,我钱友耻与你们这种人为伍。”
说着还狠狠地甩了甩袖子。
他时常跟在柳向学身后,知道些乐家兄弟有得力亲戚的事,但他们明明都靠亲戚接济了,还是讲究穿讲究玩的,钱友早就看不惯他们几个了。
“钱兄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明白了”,乐巍笑着说道,话里的内容却半点不客气,“钱兄靠着老父老母种田得些钱还有脸坐这样的客船去参加岁考,我们不过玩乐,又不影响学习,有什么没脸的。”
钱友想到来前他娘一个一个数铜板给他的情景,脸上就一片火辣辣的,却依旧抬着下巴道:“爹娘养我,我日后自会孝顺他们,总比你们这些沾亲戚便宜的光明正大。”
乐峻甘落后,点点头道:“原来钱兄的道理在这儿,照你这话,即便你家穷得锅都揭不开了,你敲爹娘的骨髓也是应该的。毕竟以后会还啊。”
县学里就那么五六十人,谁不知道谁,钱友家里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听了这话,同在甲板上的几人蹦出了几道笑声。
钱友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转头只见他往日交好的两人还有他天天巴结的柳向学都露出笑,顿觉颜面大失。
这时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小厮上前来,说道:“少爷,咱们还没吃早饭,回房吧。”
本是为让他脱离尴尬处境,恼羞成怒的钱友却转头踹了那小厮一脚,小厮很有几分弱不禁风的瘦弱,一下子跌倒在地,头顶的破毡帽滚到地上,使小厮清秀的脸庞更加清晰地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