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河西
乐轻悠道谢了,看见东边厢房里有两个探头探脑的脑袋,问道:“您家里有孙女吗?”
“有的,三个孙女,一个已经出嫁,另两个最大的今年也十二了,却这般没礼貌,让小姐见笑了”,王老太太歉意说道,唯恐孙女这缩头缩脑的行为让面前的贵人不喜,又转过头去,十分严肃地道:“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出来跟大人和小姐见礼。”
乐轻悠忙说“不用”,两个小姑娘已经手牵着出来了,较小的躲在二姐身后,怯生生过来见了礼。
乐轻悠哭笑不得,三哥这个县太爷的身份真跟个土皇帝差不多了,自从来到靖和县,见到的人大部分都是这样诚惶诚恐的。但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道:“我三哥让家里的厨娘这两天都在县衙门口教人做一种甜点,你们两个在家没事的话,可以去瞧瞧。”
王二姑娘看了乐轻悠一眼,见她漂亮的面容上带着笑意,心里也觉得有几分亲近,点点头道:“谢谢小姐,我和妹妹这就去。”
南城距离县衙有二三里路,乐轻悠又道:“等你们母亲回来了,还是跟着家里的大人一起去。”
王老太太和王瓦匠听到这话,心里都十分地熨帖,人家一个大小姐却能替他们小人物想得这般周全,真是让他们不知说什么才好。
于是等乐轻悠和方宴两人离开时,王老太太从厨房提了一罐醋姜非要送给乐轻悠,还坚持送他们到大门口,直到看着二人转过弯不见了身影,老太太才跟着儿子转身回到家中。
看着自家积攒了三四十年才有了如今的光景,王老太太对儿子感叹道:“老天爷开眼,给咱们靖和送来一位好太爷,就算三年后太爷会调走,有这段时间,咱们也能再攒一份儿家底了。”
王瓦匠点头,他知道母亲说的半点都不夸张,要知道以往每年,他每盖一间屋子都得向衙门里交一份税,若非如此,这么多年了,他们家都四代同堂了,怎么还可能一大家子挤在这么一个窄狭的院子里?
而这位县太爷,从刚才谈话就能看出,绝不是以往那种私设名目乱收税的官,他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外来的县太爷会被铁打的计县丞压制住。
在心里担心的王瓦匠根本不知道,计县丞却不是那种爱钱胜爱命、明知道抵不过还要拿鸡蛋碰石头的人。
放下这点担忧,王瓦匠拿起烟杆,便背着手出门去找那两位同行了。
……
又过了三天,来县衙报名服徭役的已经有二百六十多人,方宴看过这些人的籍贯,按段分任务,尽量让那些本地的修本地的路。
至于这些役夫们的吃食,乐轻悠已经拟好菜单,并让光伯从山庄带来的两个小厮春明、春田跟集市上的肉铺、米铺说好了每日需要的量。
方宴这边安排好每段的施工人物,乐轻悠这边就让春明、春田带着差役去采买,然后再给送到施工现场。
至于做饭时需要的青菜,则都让他们在乡村中采买。
另外,想着给乡下百姓增加一分收入,做饭打杂的人,方宴也都是让每段的工头从附近的乡村中找的。
而那些工头,都是方宴让赵书办亲自选的心善、有底线之人,倒不用怎么担心他们太过的拉亲帮友。
修路初期的几天,方宴处理公案之余,便特选了一天下午,带着乐轻悠出城去视察,并对她道:“你之前不是说想找几个老农教制肥之法吗?正好趁这个机会,我带你去刘捕头提上的那几家看看去。”
第255章
他们去的地方是距离县城只有十几公里的沙田镇,沙田镇由于距离县城近,到县城这一段路是其他村镇进城必走的,因此这段路无论从平整度还是宽度上来说,都是最好的,几乎不用怎么在修整。
要做的,也只是等小石子打好,混合黄沙在表面上铺一层了,方宴是让那些人从沙田镇那边开始修的,他们到时,是半下午,从沙田镇北到南的可容两辆马车并行的道路已经平整好,役夫们正热火朝天地平整沙田通向其他两个镇子的道路。
方宴没有到跟前去,只远远地观察了好一会儿。
那些被他选为领头者的几人并没有“拿着鸡毛当令箭”,而是比其他人干得更卖力,很好地起到了带头作用。
见此,方宴勾了勾唇,低声跟旁边的乐轻悠道:“看来我这个县令的威严树立的还是很好的。”
乐轻悠:“……”
又站了会儿,两人便携手离开了。
远处,好几个一直拿着铁锨平整路面凹凸不平处的人才稍稍松了口气,无不在想,幸亏自己没有偷工耍滑,否则给县太爷留下个不好的印象,这工钱只怕就不好拿了。
此时正是初秋时节,田中的玉米都已结穗,比起湖州那边来,这里的玉米竿矮了许多,穗棒子也更小些。
乐轻悠松开方宴的手,走到路边的玉米地旁,撕开一个穗棒子外的玉米袍看了看,转身对方宴道:“这里的田地很贫瘠,这一个棒子,至多结三十多个玉米粒,比起我们那里的六十多个,的确差了很多。”
她又蹲下身捻了捻田中的土壤,说道:“而且这里的人也不太会肥田。”
方宴蹲在乐轻悠面前,也看了看这一片长势最好的玉米地,对乐轻悠笑道:“所以才需要我的小丫头教他们啊。”
话音才刚落下,就玉米地里传来一声冷哼:“真是好大的口气。”
随着说话,一个头发花白,身穿裋褐,裤脚挽着的老头拨着玉米叶从玉米地深处走了出来。
乐轻悠和方宴都站了起来,礼貌地退到田地外的路边。
老头是在玉米地里拔草的,方宴其实刚才已经清晰地听到唰唰地拔草声,知道有人在田里忙碌,但并不觉得会对他们有什么威胁,便忽略了。
然而老头听见这两个年轻人说的话,却有些不服了,他弯着腰走到路上,将搭在肩头的烟杆拿下来,点了一兜烟,悠闲地吸了一口,才又看看方宴和乐轻悠,问道:“你们是哪儿来的年轻人?说我们这儿的玉米打的少就罢了,我们这儿地薄,跟其他好收成的地方没法比。怎么还说我们不会肥田?”
老头说着,指了指这一片好几亩田:“我家的这些地,每次播种前都会把粪犁进去,比起其他人家的,可肥多了。比不上你们那边的,也是我们这儿的土不好。”
见老头满脸不服,乐轻悠忍不住有些好笑,解释道:“老伯,你们只是施底肥,在庄稼生长时,并没有增施过肥料吧?”
老头倒疑惑起来:“那一车车大粪拉进来,还怎么锄草?你们那儿都是这么做的?”
乐轻悠听到大粪,也没什么不自然,前世写论文、做研究,那可真是什么都接触过,当然了那时是带着手套的,刚才她捻土壤,直接用手,回去得记得好好洗一洗手。
她这边正越想越远,就听方宴道:“老伯如果疑惑,明日巳时,便到县衙去一趟,到时我家这小丫头,自然会给你们详细讲解。”
听到这儿,老头拿着烟杆的手都有些颤抖了,磕磕巴巴问道:“您,您是,县太,太爷?”
“老伯知道?”方宴显得很是平易近人,“前几日,我差刘捕头到这附近找几个娴于农事的老农,您就是其一吧。怪不得这一片玉米长势如此之好。”
老头连称“不敢”,跟着就要跪下来磕头,方宴抬手一扶,“老伯不用如此。”
老头又忙着道谢,一辈子没近距离跟官老爷说过话,当下很有几分手足无措,又连连保证:“明日小老儿一定准时到县衙去。”
方宴笑了笑,说道“您忙”,然后便牵着乐轻悠的手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