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河西
程让跟文和打了声招呼,便小跑着向后衙跑去,另一边的赵水就笑道:“这小子一直想回县衙当差,这下可算找到机会了。”
后衙,新年伊始还很闲的方宴依旧在和乐轻悠一起将小麦拌上防止虫食的药,然后用麻木袋装成十斤十斤的小袋,乐峻也在一旁帮忙,崔大娘和嫣红则在旁边裁布、缝袋子,同时方宴还叫了两名差役过来帮忙。
程让进来,先见礼。
方宴依旧拿着木铲把麦种和药搅拌得均匀,见程让又把人参拿了回来,问道:“怎么又拿回来了?”
程让恭敬地把木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回大人的话,那伤者已经被救了回来,徐大夫说人参没用完,便让小人又给拿了回来。”
“送回去吧”,方宴说道,“告诉徐大夫,让他保管着,再有生命垂危者,也能多救几条命。”
程让便跪下道:“大人真是慈悲心肠,是小人狭隘了。”
一旁乐峻跟乐轻悠挑眉,意思是就方宴这家伙也能称得上什么慈悲心肠?
乐轻悠笑笑,她觉得方宴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绝对是个好人了,她叫住正要告退的程让,又问了具体情况,这才让他下去。
因为这事打岔,几人的话题就说到了看病上。
崔大娘是靖和县的本地人,深刻地了解县里的医疗情况,说起那些因为治疗延迟、缺钱买不起药而耽误的病例几乎是一条接着一条。
听到有好些孩子都是因为风寒耽误治疗而早夭的,乐轻悠本来因那伤者而救回轻快的心情渐渐沉重下来。
方宴这时说道:“忙了好一会儿了,我们歇会儿去。”
崔大娘这才察觉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忙停住了这个话题,笑道:“我去给大家煮些茶来。”
乐轻悠虽然心情沉重,但还不至于连这个话题提都不想再提,她想了想,对方宴道:“开春换季时人容易生病,我们可以根据风寒或是拉肚子的典型症状制一些药丸子,谁家的孩子生病了,都可以免费领药。”
乐峻说道:“这个主意好,马上我也要去其他地方巡视,遇见了好大夫,也可以买些药方通过驿站给你们送回来。”
乐轻悠点头,心里却在回忆前世的莲花请瘟胶囊、感冒通、蒙脱石散等家庭常备药的成分,她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尤其是在这一世醒来,记忆力说是过目不忘都不为过,很快就把那些曾在说明书上看过的各种药材分量想了起来。
只是这里面有些药是在现在的手段制不出来的,缺少一味那效果可能就大不相同。
如此,乐轻悠也不敢随意把这些写出来,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得当下的专业大夫来做这件事。
见轻轻一会儿放松一会儿脸现愁容的,方宴忍不住好笑地按了按她的头,“别想了,这事儿我有主意了。”
“什么主意?”乐轻悠好奇。
方宴看她一眼,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乐峻呵呵:“还打什么哑谜。”
午后,方宴叫乐轻悠和他一起在书房按照靖和县药房出售的各种药材价格,做了一个清单表,然后根据这个清单,从县衙银库中拨出了六百两银子。
一直到第二天,方宴才叫来刘捕头,让他亲自过去,将县里大大小小五个药铺的东家和坐堂大夫都请过来。
在这小地方,好些东家本人就兼任了掌柜、坐堂大夫等职,除了两个大药房坐堂大夫是转聘的,其他四个药铺,都是东家就会些把脉、配药的手艺。
于是,最后跟着差役过来的,只有七个人。
两个大药房的东家和坐堂大夫在前,后面的三个药堂的东家惴惴地跟在后面。
刘捕头在书房前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看表面镇定的谢东家、袁东家,又看了看后面连镇定的表情都维持不住的三个小药铺东家,笑道:“都自然点儿,咱方大人又不是前面那些个只会找你们要捐的大人。”
这一句话叫五个药铺东家都忍不住摸了摸额头上的虚汗,后面昨儿个才得到方大人免费赠送了一颗百年人参的徐大夫也控制不住发抖,心里知道这位方大人是个好官是一回事儿,拜见时怕不怕就是另一回事了。
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倒让他们更紧张了,刘捕头笑笑,也不再多说,躬身向内禀道:“大人,五个药堂大夫和东家均已带到。”
“进来吧”,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出,刘捕头转头对在前的也是最年长的谢东家道:“谢东家,带着大家进去吧。”
谢家已经好几代都是行医的了,到谢东家这一辈,反而不是学医的料,因此他便用心做大自家的药铺,现在倒更像个生意人了。
谢东家不明显地深吸两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就领着众人走了进去。
进去拜见过,很快地,知道了县太爷此次召见为何事,众人也都不那么紧张了,把县太爷要在他们的药铺子里设几个平价药柜的打算听完,他们更是松了一口气,到后来,占了县里医药行业大头的谢东家和袁东家都有些侃侃而谈起来。
谢东家家底甚厚,更是表示,他家可以不要县衙给的款项,自付平价药柜的本钱。
这一句话说出来,让后面的几个东家都跟着变了脸色,谢家是好几代经营下来的药铺,自然有这个底气,他们这些小药铺,还得养家糊口,绝没有这样的豪气。
如此一来,让方大人怎么看他们这些不能主动负担平价药柜的药房?以后再有什么事,只怕都不会通知他们了吧。
乐轻悠和乐峻都坐在一边旁观的,更真切地看见其余几个东家都变了脸色,尤其是那袁东家,连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抽搐。
看来昨天刘捕头说的,袁家药铺经常将已经过了疗效期的药材和好药材混在一起用,很有可能都是真的。
方宴自然也看到这几个人的表情变化,神情淡淡地换了个坐姿,说道:“县衙既然提出了此事,就不会让各位东家再承担银钱上的损失。本官只有一个要求,药必须有效。你们五家统一,半个月后定一个最好且能最普遍治疗风寒发热腹泻的药方,然后便可凭药方来县衙支取制药用的本钱。”
制成的药售价也都统一在两文钱的薄利上,同时,对于过于贫穷的人家,不必收药钱,而这一部分药钱,都将由县衙负担。
县衙给平价药柜出了本钱,还允许药房赚一点薄利,之后每个药房再补充新药时,县衙会出一半的本钱,如此,既造福了百姓,药房也不是一点钱都没得赚。
听到方大人的这些话,那四个药铺的东家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们也不是不愿做善事,只是大部分都是家庭条件并不允许,幸好方大人并没有让他们当冤大头的意思。
如此一想,连着谢东家在内,都对这位年纪轻轻的方大人心生敬佩之意。
说完了事,方宴正要叫这些人回去拟定药方,便看见轻轻在给他使眼色,淡淡绯红的唇瓣一张一合,是检查两个字。
方宴咳了咳,觉得自己在正事前还会想偏实在有些不该,转头,神情更冷,对这五个药铺东家还有谢、袁两家坐堂大夫道:“众位从事的都是攸关性命的行业,只凭你们的医德而防止造假、以次充好之事,恐怕还是难防疏漏,从今儿起,往后半年一次,本官会从府城请来德高望重的药材炮制师傅对你们药铺内的药材进行检查。希望众位伺候能自律自省,如有犯者,五年徒刑。”
一段话说完,这七个人都跪了下来,“谨遵大人吩咐。”
这七个人走出县衙大门时,后背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其实在药材内以次充好的情况,是几乎每个药铺都不能避免的事,反正只要不下狠药,药材好些坏些都没什么的,反正吃不死人。
但是现在县衙要插手药材的检查,而且这位方大人处置起犯了事儿的人又从来都不手软,他们还是赶紧回去把药铺里那些快过疗效期的、太差的药材都给收拾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