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他忍不住低骂一句,他奶奶的今年的雨怎么老和他们过不去。
他们夜袭的目的是焚烧粮草,一旦遭遇大雨,恐成功率直降九成。
卫桓立即道:“快一些,我们马上出山!”
开弓没有回头箭,三千骑兵以最快速度通过木板桥,在夜色中迅速出了山。
他们遇上的第一个难关,就是必须在不惊动曲丘的情况下无声擦过,抵达后方的怀邑。
自半山腰俯瞰而下,沉沉的夜色中,远处的曲丘黑黢黢的,犹如一头蛰伏凶兽。
卫桓吩咐兵士检视马蹄上的麻布,马嘴捆缚的软绳,而后取出备好的一枚铜钱,衔在口中,任何人不得说话。
马小跑起来,闷闷十分沉的声息,悄然往山下而去。
曲泽至鹿山这一片地形起伏,十分狭隘,他们几乎是擦着曲丘的防圈过去的。
将到近时,人人屏息,连跨下膘马也感受都肃然气氛,四蹄落地十分轻,小心移动,神经绷紧,一点一点地挪过去。
黑夜给了他们最好的掩饰,一里,二里,五里,十里,他们重重安全过了曲丘范围。
卫桓喝令:“全速前行,按原定计划行事!”
接下来,是第二个难关。
第二个难关其实并不是攻下怀邑并点燃粮草,毕竟为了掩人耳目,张岱梁尚直接撤去了大部分护军,剩余的只一些伪装成百姓的,攻伐不难的,难的只是时间和距离。
怀邑兵力稀疏,可曲丘并不是,曲丘至少有两万精锐兵马,而距离曲丘仅仅四十余里,急行军一个时辰可至。
卫桓他们只有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内,他们必须将粮库全部点燃,并让其燃烧成为不可扑灭之势。
另外,这一个时辰也包含了他们撤退时间。
他们只有三千人。
张济姜萱之前死活不同意的就因为这个,撤退时间太短暂了,这一片又被山水围夹,撤退路径极少,被追上的几率高达九成不止。
这支夜袭队伍全军覆没的可能性很高的。
但在场的人没一个想这事,他们反而更关注天空中的雨云,见得风稍稍停歇,心下稍稍一松,抓紧时机,立即行动。
徐乾一扯马缰:“引火为号,我们在西边汇合。”
“好!”
一抽马鞧,两人各领一支一千五百人队伍,以最快速度往怀邑疾奔而出。
攻下怀邑的过程,确实如所料般顺利。
这些伪装成百姓衙役的兵士绝大部分进入了梦乡,接到消息惊醒冲出已来不及了,怀邑城墙不高,带布索的石块被臂力过人的兵士一扔而上,直接卡住,迅速攀爬而上。
门户开启,鱼贯而出,三千铁骑半步不停留,有人阻挡直接就杀,旋风半疾冲至各自安排好的方位,“嘭嘭嘭嘭”粮仓大门被砸开,门内、屋顶、窗扇,马背上的一串火油葫芦取下背上,疾奔中,不断打开葫芦塞子,浸润布条并塞上葫芦口,而后点燃猛地一扔。
“轰”一声炸响,火苗火油爆飞,小山般的粮草熊熊燃了一片。
不断奔跑,不断点燃,火油葫芦扔罢,直接提起火把按点,很快的,粮草大营浓烟滚滚,怀邑城火光冲天。
“成了!”
马不停蹄,卫桓徐乾在西城门外汇合。只要两个时辰内不下雨,足以让毁去身后河间军的粮库。退一步即便下雨也无妨,他们把粮仓的缀顶和屋顶都全部损坏,大雨一浇,粮草也难再保存。
夜袭成功,只卫桓徐乾一行神色未见松懈,反更加紧绷。
身后黑烟滚滚,赤色火光迅速蔓延,就这一会功夫就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怀邑上空。
在黑夜中,尤为醒目。
曲丘瞭望讯兵必然也望见了,隐隐骚动自曲丘方向传来,不用怀疑,超过二万精兵正往这边疾奔而来,据卫桓徐乾判断,里面至少有一万骑兵。
“走!”
需立即走!
卫桓徐乾一拨马头,立即朝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们甚至绕了一些路,既防止迎头撞上河间大军,也希望尽量拖延被锁定踪迹的时间。
所有人竭尽全力,能抢一息就一息,只奈何这一片地方实在太过狭窄,而三千骑兵目标又实在太大,只要遣出哨骑往四面一方,很快就暴露了。
粮草大营被焚,火光大盛无法相救,河间军自上而下异常悲愤,大将丁桥怒吼一声:“全力追赶!务必将卫桓一行全部歼灭!!”
马蹄声隆隆,如鼓点狂急,一万五千骑兵精锐自后狂追而上。
卫桓等人已把蹄铁裹布去掉了,全速打马前行,但奈何他们跨下膘马已疾奔了一整夜,难免疲乏,无法和养精储锐许久的河间战马相比较。
一点点,双方距离在拉近。
回头,黑压压的一大片,马蹄声疾如暴雨,而前方山麓,却仍有不短一段距离。
来不及折返原路了!
卫桓当机立断:“我们往南边去!”
南边是他们的备用退路,通往另一边,山道宽敞许多也无深渊,无法阻隔敌军追赶,但卫桓在另一边出口安排了援兵接应。
算算时间,援兵两个时辰内会赶到另一边出口了,只要他们支持到穿过山道冲出去,和援军汇合,就成功脱身了。
一行人咬紧牙关,全力疾冲!
只哪有那么容易?两个时辰放在这时,却是极其漫长的。疾冲入山道,后方丁桥穷追不舍,越逼越近,眼见只剩下五六里路。
徐乾倏地勒住马。
卫桓眉心一蹙,只不待他说话,徐乾蓦地转头:“卫兄弟!你们赶紧走!”
沉沉夜色中,他坚毅眉目异常清晰,“我率人断后!”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马上发哈!
第94章
乌云蔽月,夜色沉沉,身后追兵声势如同滚雷,徐乾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你们走,我率人留下断后!”
卫桓定住,盯了他一瞬,“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种情况,留下来断后就是一个死字。
徐乾当然知道,但他更知道,继续这般下去,谁也走不了。
他望向不远的前方,那位置是个葫芦般的谷口,据险而守,可挡住追兵一段时间,为卫桓等人撤退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呼呼山风中,他眉目坚毅:“我知道。”
他很清楚,但他还是很愿意。
卫桓不但是主帅,还是他兄弟。
侧头看卫桓,二人距离很近,徐乾忽倾身大力和他拥抱,握拳如旧日般重重栽他背上一锤,大笑,朗声道:“下辈子我们做亲兄弟罢!”
笑声豪迈,这一拳重重砸在卫桓背心,恰巧就是心脏位置,他整个心脏震了震。
蓦地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盯着眼前眉目一片坦然的徐乾。
远处火光熊熊,染赤一整片夜空,热汗顺着额角眉心淌下,这种生与死之间的豪迈之情,仿佛将人的血液都要点燃,身边的人高声急呼要留下,甚至有人哭了。
清冷如同卫桓,也不禁被渲染,胸臆间有人么鼓噪着,仿佛要冲破血脉喷薄而出。
只不待他理清这是什么,徐乾一把扯过他的马缰,“你赶紧走,说不定,还能率援军回来救我!”
他收住笑声,抽出匕首狠狠扎在卫桓的马鞧上。
膘马吃痛,嘶鸣一声,狂窜而出。
“都给老子走!”
徐乾怒喝符非何浑一声,符非何浑和卫桓是一队的,徐乾所在的一队也在怒喝另一队袍泽,纷纷如法炮制,驱赶他们离开。
一队人被驱赶着离开,另一对队人目送,紧握手中的兵刃。
“替我照顾嫣娘!”
“不!”
“你们自己照顾!”
符非何浑稳住身体回头怒吼:“挺住!我们马上就带援军来!”
徐乾哈哈大笑:“好!我等着!!”
“我们等着!!”
符非何浑泪水涌出,眼前模糊一片。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此时此刻,铮铮铁骨的汉子泪撒一片。
卫桓没有落泪,只喉头隐隐有一种哽热之色。
他倏地回头。
夜色中,徐乾身形渐远,只眉目异常清晰。
他重重喘了一口气。
他忽想起旧时姜萱情绪爆发时和她的对话。
“从前你没有的,现在都有了。”
“徐乾如何?贺拔拓薄钧如何,陆延又如何?”这就是兄弟情,战友情。
她手放在他的左胸膛,和他说:“阿桓,你用心去感受好不好?”
用心去感受。
他恍惚感受到了,这一刻胸臆间有什么在翻涌着,剧烈的,滚烫的,以至于越过了那层让一直让他束手无策的厚厚隔膜,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卫桓很清晰的意识到,他不想徐乾死。
也不想这一千五百命毫不犹豫留下来为他断后的兵士死。
马鞭“啪”一声重重抽在马鞧上,以最快速度往前急奔。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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