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喜桃
“长江之水灌溉了两岸无数田地,黄河之水也灌溉了两岸无数田地。不因水清而偏用,也不因水浊而偏废。”
“治家也是这个道理。‘明主’时常敲打之下才有‘忠仆’,自古皆然。”
顾熙言听的认真,颇有些顿悟,“祖母教诲的是。”
顾老太太忽然肃了脸色,话音一转,又问,“我听闻平阳侯新婚之夜索求无度,可真有此事?”
顾熙言手里筷子一抖,筷子上的麻薯顺势滚落在了盘子里,她红着脸嘟囔道,“祖母怎么也知道这事了.....”
顾老太太冷哼一声道,“想必你母亲在房中也同你说过这事儿了,只是有些话你母亲不好说的太直白,还是要我这个老婆子来说。”
“夫妻之间行鱼/水之欢本就是天道伦常。”
“当家主母出了门是要持重端庄,可若在闺房中,整天也如泥塑的菩萨一般正经,岂不是乏味至极!你们是夫妻,关起门来自有一番闺中情趣,难不成天下夫妻关起门来都读孔夫子?你这孩子怎么越长大反倒越迂腐了!”
顾熙言听着祖母的教训,当即放下筷子,上前挽着顾老太太的胳膊一顿哭诉,“可.......可他实在是粗暴的很.......孙女儿一开始还强忍着,谁料中途便晕了过去.....”
顾熙言眼眶红红,又羞红了脸解开衣襟,教老太太看身上迟迟未消的青紫痕迹。
顾老太太看着顾熙言一身淤痕,暗自吃了一惊,心中不禁暗暗心疼。可看着顾熙言那副怯懦的小女儿样子,更多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若是他实在过分,该说他的时候就要直说!男人有几个心细如发的?你只有说出来,慢慢调/教着,才是正儿八经你的夫君!你若是不说,一味委曲求全,他又怎的知道这些!”
“平阳侯府世代驰骋沙场,你夫君文武双全,心眼只怕是你的一百倍也不止!你在他面前不要使小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只做到坦诚相待才是长久之计!”
顾熙言听着顾林氏的训斥,咬着嘴唇道,“可......咱们家中世代都是文人墨客,我见了他总是害怕。”
顾老太太一听,差点没气过背去,她抬手戳了下顾熙言的脑门儿,“糊涂!文人墨客有什么好的,一股子酸腐气。你且看看,这大燕朝除了咱们顾氏开明些之外,有哪个世家大族不教族中女眷苦读《女训》、《女则》?”
“平阳侯府的老侯夫人是元宁长公主,你嫁过去想必也不会有太多繁文缛节。若是你嫁到那些位居太庙的世家大族,定有一堆公婆婶娘追着你讨教妇德女贞!”
顾老太太训斥一通,觉得还不解气,又补了句:“你夫君是个文武双全的,时日久了,你自然知道武将的好处!”
顾江氏句句说在点儿上,顾熙言被训斥的无言分辩,忙递上一盏茶,“祖母顺顺气,熙儿记住祖母的教诲了。”
顾老太太接过茶盏,又问,“我还听闻府上有两个侍妾?”
府中那两个侍妾,顾熙言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只好点点头,存了些替萧让开脱的意味,“不过听下人说,侯爷是一点儿也不上心的。”
顾老太太轻摇了摇头,“你们刚刚新婚,有些事还未有亲身体会。你只消记住——他是你夫君,是和你携手度过余生的人。你难道能容忍他有旁的女人?你还真想和他一辈子相敬如宾吗?”
“你胆敢有这样的想法,早晚有人乘虚而入!”顾老太太语气凌厉,“你若是叫小妾进了府,出门别说是我顾江氏教出来的外孙女!平阳侯府的嫡长子一定要出身正房萧顾氏主母的腹中!”
这一番话仿佛窥破顾熙言心中所思所想,如同兜头一盆冷水将她淋了个湿透。
她本来打算,这一世和萧让相敬如宾下去,就已经算很好的结局了。
上一世被妾室□□虐待,顾熙言有切肤之痛,所以才回巴巴的讨好着萧让,把管家大权紧紧攥在手里。
顾熙言满怀心事都写在脸上,在顾老太太探究的目光下,愈发心乱如麻。
顾老太太重重叹了口气,“你且好好想想吧。要把夫君当做自己的男人,可不要当做自己的掌柜才是!”
.......
循着大燕朝的规矩,嫁出去的女儿三朝回门之时,不能在娘家停留太久。
约莫着申时一刻,顾老太太便催着顾熙言该走了。
顾宅大门前,顾熙言含泪和家人告了别,被红翡搀扶着钻入轿中。
轿子摇摇晃晃,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天天和家人相见,只能孤军奋战在侯府之中,顾熙言心中一阵悲伤上涌。
豆大的泪水溢出眼眶,顾熙言处于崩溃边缘,也顾不得其他了,索性大声抽噎着,哭的伤心至极。
一旁跟轿的靛玉、红翡听见声响,忙挑开轿子的帘子,一脸担忧的问怎么了。
顾熙言拿帕子抹了泪,摆了摆手道,“不用管我,我静一会儿便好了。”
出家的女子都要经历这遭骨肉分别的苦痛。靛玉和红翡知道自家小姐舍不得骨肉至亲,可也没法多说什么,只好不放心的放下了帘子。
眼泪洒了一路,到了平阳侯府,顾熙言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她没心思用晚饭,拆了妆发,匆匆洗漱过便安置下了。
顾熙言躺在床榻的里侧,一侧身,空空如也的另一边床榻映入眼帘,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大婚那天的情景。
那日萧让挑开她的盖头时,他金冠束发,眉若刀裁,鼻梁高挺,深目薄唇,轮廓如刀削斧削。男人身形高大,蜂腰猿臂,身居高位久了,周身气场不怒自威。
大红色盖头飘落,映入她眼帘中的,便是这般如同天神一般俊朗的模样。
......
今日听了母亲和祖母一番话,她愈发迷茫了。
上一世,她和萧让的关系差到极点,压根没做过几天正经夫妻。后来她和史敬原的私情暴露。萧让一怒之下将她囚禁侯府。
萧让一贯霸道,眼里更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沙子,顾熙言以为萧让不久便会休了自己。可她盼了多年,直到被乱军杀死,也没有盼来萧让的一纸休书。
顾熙言还记得,那日长兄顾昭文亲自上门,请求萧让下休书一封,让他带妹妹回家。可萧让只说了句,“此生顾熙言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便一脸冷然的请人送客了。
夫妻情分已尽,萧让宁愿娶曹婉宁进门抬做平妻,放任曹婉宁百般□□她,也不愿放她回家。
兄长顾昭文铩羽而归后,祖母顾江氏听闻萧让拒绝下休书,又托人打探到顾熙言在侯府中的凄惨境遇,当即一病不起,不久便溘然长逝了。
前世种种,虽然已经成为过眼烟云,却在顾熙言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一世,顾熙文在大婚之夜下强忍着惧意亲近萧让,对自己已经足够狠下心了。她不惜落个“以色惑人”的名声,只想把萧让牢牢握在手心里。
这一世,她只想和萧让止步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必委曲求全,就这么敷衍疏离的度过一生,她便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