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喜桃
望着痛哭的母亲, 曹婉宁心中暗想, “狡兔死, 走狗烹”,父亲曹用及如今官致知州, 整个青州都入其肱骨,哪里还记得当年一蔬一饭的恩情!
那日,曹婉宁的马车一到青州, 立刻派了心腹去核实顾熙言所说之事。她本还希冀着,这事儿真的是顾熙言手下的人出了错,不料她的心腹伏地瑟缩, 讲明了曹父发妻嫡子的藏身之处——果然在青州一处偏僻庄子里。
据说那贱人的孽子和她一般大, 已经到了读书入仕的年纪,生的聪明伶俐,有过目不忘之才。
曹婉宁一想到自己的智障哥哥,硬生生打了个寒颤——若是坐以待毙,等到鱼死网破那天, 她的智障哥哥和那个贱人的孽子,父亲会舍谁弃谁,简直是不言而喻!
父亲好不容易爬到知州的位子上,巴不得家中子弟入仕,有人继承衣钵。曹府子嗣单薄,父亲一向看中子嗣,保不齐会为了那孽子,休了母亲张氏,扶那贱人上位!
母亲的正室之位保不住,她的嫡女之位自然也保不住。到时候,她曹婉宁不仅无法进侯府做贵妾,就连嫁给普通官宦人家做正妻都成问题!
想到痛楚,曹婉宁心下一横,冷声打断,“母亲,此时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趁着父亲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这事儿,咱们需快刀斩乱麻,将那贱人和孽子解决了才是!”
张氏一愣,“如.......如何解决?”
曹婉宁冷笑,“找一些流寇歹徒,施以钱财,杀人灭口!”
“那贱人和孽子藏身的庄子偏僻,父亲此时又不在青州,等到父亲回来发现的时候,那贱人和孽子早已咽气!到时候死无对证,只叫人一口咬定说“流寇入宅作恶”便是!”
那厢张氏听了,早已经满头冷汗,瘫软在了椅子上。
张氏身为曹府的当家主母,二十来年所有的心机不过是和府中三个妾室打交道。奈何这三个妾室府中一无所出,她连未出世的孩子都没有害过一个!如今听了曹婉宁将这杀人放火的行径娓娓道来,不禁吓破了胆。
看着平日里温婉娇弱的女儿说出这等话来,却还面不改色,张氏气道,“你你你......你这孩子怎的如此心狠手辣!”
曹婉宁道,“女儿这还不都是为了母亲!”
“母亲可曾想过,那贱人的孽子不知道比哥哥聪慧多少!父亲一向看重子嗣,对那孽子喜欢的紧,否则怎会养在庄子上整整十四年?”
“若是那孽子入仕之后,青云直上,又怎会忘了自己还健在的生母!到那时,母亲的主母之位可还能保住?父亲既然能如此狠心对咱们母子三人,到时候,只怕会将咱们扫地出门也不一定!”
张氏闻言,满面凄惶,呐呐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曹用及怎么能如此的狠心对我?我们结发二十年........不会的,不会的!”
曹婉宁冷笑道,“母亲这真真是在自欺欺人了!”
张氏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做当家主母二十余年,有朝一日竟然朝不保夕,忧心自己被扫地出门!
张氏思虑片刻,终究还是咬牙点头了,“我儿,那贱人孽子定是要除的,只是,咱们放那贱人一条生路如何?哪怕发买了人牙子都行!母亲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手上沾人命,那可是要下地狱的!”
曹婉宁攥紧了双拳,暗斥,妇人之仁!给那孽子留一线生机,便保不齐他有东山再起那天!
这年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只有将那贱人孽子斩草除根,才能落个彻底清静!
张氏素来信佛,曹婉宁想教她安心,便柔柔应了声,“都听母亲的。”
.......
是夜,风雨大作,黑云漫天,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节。
一行黑衣人趁雨夜潜入偏僻的庄子里,如入无人之境,不过片刻便摸到了两个厢房里头。
只见一黑衣人蹑手蹑脚,在床头站定,自袖中拔出匕首,刀起刀落间,只觉床上之物异常柔软。
那黑衣人掀开被子一看,只见被子下并非活人,而是横卧着一只枕头。
另一间厢房里,也是这样的情况。一行歹人这才知道中计了,转身欲逃,不料却在院子里被几个穿着黑色短打劲装的蒙面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那几个蒙面人目如鹰隼,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几人眼神一对,整齐划一地从腰间抽出柳叶长刀,刀面儿上泛着森森寒光。
两拨人一拥而上,一时间,院子里哀嚎不断,血色弥漫。
几个穿着黑衣短打的蒙面人身形似螳螂,不过在刀光剑影里使了几个简单招式,便将那一行歹人降服,拿了粗麻绳捆绑到了一起。
“求......求求大侠饶命......”
“我等不过是山上的落草的强盗,所作所为是受人之托.....”
“饶命!饶命!我全都说......”
领头的蒙面人冷冷一眼扫过去,几个半道子落草的强盗的嘴里便被塞上了布条,只能“呜呜嗷嗷”地哼叫着。
夜色如墨,大雨滂沱。
院子里雨声阵阵,不断冲刷着地面上还温热的鲜血。
不知何时,院子里雨幕之中,一单薄少年负手而立于,冷眼看完了打斗全程,方冲那数位黑衣短打的蒙面人深深一拱手,“今日诸位英雄救命之恩,曹忍铭感五内,小生不才,若有出头之日,定衔环结草,血泪以报!”
数位黑衣短打的蒙面人并不应声,只拱手深深回了一礼,便纷纷踮脚轻轻掠起,不过片刻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见黑衣人都退去了,身后瑟瑟发抖的庄子管事这才撑着一把油纸伞,上前为少年遮住了豆大的雨滴,“少爷,你看这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庄子管事几乎是看着眼前的单薄少年长大的。
少年和母亲在这处偏僻的庄子里呆了整整十四年,少年开蒙那年,老爷给少年请了几位西席,从此之后,少年的聪慧天分便开始展露出来,老爷来庄子也愈发来的勤。
庄子管事看着眼前的少年,抹了把脑门儿上的冷汗。
十几年前,孤儿寡母被藏身这处庄子里,无名无分。庄子里的管事、妈妈没少克扣他们的吃穿用度。如今,当年襁褓中的婴儿已经长大,老爷更是分外看重这个儿子。瞧着这一路水涨船高下去,未来能入祠堂也说不一定。故而这两年,庄子上的人皆是好吃好喝供着母子二人,一点也不敢敷衍。
那单薄少年眸子里神色不明,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条理清晰:“先去请郎中医治母亲的伤,再请人快马加鞭,给父亲报信。将这些歹人脚骨打断,关入地窖,派人看守着。”
庄子管事闻言,使劲儿咽了口唾沫,瑟缩的应了声,“是。”
纷乱雨夜里,少年负手而立,身后的双手紧攥着,青筋碧露。
如今,最后的那张底牌,就是他自己这副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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