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客水
“无碍。”锦甯对上她的眼,温声道,“如今耽搁了些,既来了,那便紧着时辰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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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宝楼乃全京城赫赫有名的饰器店铺,金银珠宝珍珠玉翠无一不少,便是世家贵族也惯爱请福宝楼有名的师傅制些玩意儿,这一来二去,便成了京城名头最大的铺子了。
锦甯此次来福宝楼为的便是给太后择一套头面以作贺礼。
这送礼自然是有讲究的,锦甯未出阁前,向来送的乃自己亲手所做之物,以表心意。
女子未及笄嫁娶前于家中只可领取该领的月钱,若是父母爱惜偷偷贴补那自然无话可说,可若论其他,如铺子庄子那般可经营的东西却是没资格插手的,自然也没那般大手笔。
然嫁娶后便不一般了,这嫁妆里头常有铺子庄子亦或是地契,那每月所得自然是一涨再涨。
更遑论锦甯手上攥着的地契可谓是令人瞠目结舌,禾致远与安常静那般宠她,自然不会委屈她一星半点儿,这每月的银钱可谓庞大。
因而嫁娶后若是还送那些算不得名贵的物件儿便上不得台面了,若是一回两回亲自动手有心自然是好的,可此乃锦甯大婚之后太后的第一个寿辰,若是她初次便不送些贵重东西便显得小家子气了。
这般浅显的道理禾锦华自然也懂,因而才会顺势应下锦甯邀约,也得了方便。
锦甯进了铺子自然是被小心翼翼好生招待,掌柜的把二人请进了二楼小雅间,知晓二人身家不凡,也不没眼色不讨趣呈上那些次等物件儿,而是差人送来了一等一的珍品供二人赏玩。
“今年倒是多得是好物件。”锦甯端起茶盏抿了口,望着那矮几案上摆得整整齐齐的珠环玉佩赞叹出声。
“殿下过誉,殿下过誉。”掌柜笑得谄媚,“您光临小店便是鄙人莫大的荣幸,若您瞧上了什么…”他一拍脑袋,笑嘻嘻地诶呦了一声,“那可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语罢便隐约瞥见禾锦华似笑非笑的模样,当下心头一跳,忙赔笑道,“二人今日光临,皆是小店天大的福分!”
锦甯笑了笑没说话,抬手轻捡起一支雕工精细的梅花簪,“这簪子倒是颇有意境。”她转了转簪子,那雕成梅花瓣儿的白玉便流转出细腻的光泽,“做工也甚是不错的。”
掌柜笑呵呵道,“殿下果真独具慧眼,此物乃李玱□□近日新作,使得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锦甯闻言只淡笑着点点头,望向禾锦华道,“妹妹觉着呢?”
“倒是好物件。”禾锦华挑了挑眉,缓缓轻笑一声,“只是若是献给太后,未免太过…简陋了些罢。”
锦甯也不恼,只是又细细端详了那梅花簪片刻,微微颔首道,“妹妹说的有理,是该再看看才是。”
禾锦华置若罔闻,自顾自挑起一支鎏金九凤步摇,那步摇通体黄金满是贵态,九只凤凰排列整齐各个活灵活现,待她动了动步摇,那小小的羽翅竟也跟着扑扇几下,煞是瑰丽。
“这凤凰倒有几分灵气。”锦甯望着那为首那只凤凰灵动的眼,不禁点头夸道,“妹妹当真是好眼力,此物不凡啊。”
禾锦华瞥她一眼,笑道,“多谢姐姐。”说着将那步摇递给掌柜,“杨掌柜,便是这件了。”
掌柜惊了下,那凤凰步摇何等金贵他自是知晓,他几日前才得的这步摇却堪称这店中之最,未曾想郡主殿下只看上了那梅花簪,这臭名远扬的忈王妃却一眼便瞧中了这凤凰步摇,眼光非同一般。
又见她毫不拖泥带水的一番举动,掌柜心头竟有几分钦佩,只觉这忈王妃倒真有些巾帼须眉的气派,“此物乃西域商人捎来的,雕工巧妙且栩栩如生,您当真是好眼力。”
“只是…”他开口试探道,“不瞒王妃,这金步摇乃小店镇店之宝……”
禾锦华自然知他意思,嗤笑出声,“我既说出口的话便不会收回,这件我要了。”
掌柜忙应,“欸,欸,得嘞!小的这就替您包上。”他小心捧着盛了凤凰步摇的檀木盒,“那郡主殿下您可需……”
“无碍。”锦甯摇了摇头,柔声,“此物乃珍宝之最,既由妹妹收了,那本宫又何必班门弄斧?·便不再劳烦了。”
掌柜又是一愣,暗暗仔细琢磨着此言,郡主殿下竟是知晓这凤凰步摇何等贵重的,那为何……
禾锦华心头冷笑,望向锦甯颔了颔首,“还要多谢姐姐割爱了。”
锦甯微怔,复而低眉一笑,“妹妹何出此言?本宫先前虽瞧上了此物,却终究未曾选它,左右不过没合眼缘,缘分未到。妹妹既与它有缘,那便是好的。”
禾锦华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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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了福宝楼,车夫便殷切将马车遛到门前。
“殿下。”宝念伸手扶锦甯踩上马车,“殿下小心。”
锦甯才伸进一半儿身子,马车却倏地剧烈晃荡,她踉跄两步扶着软垫坐下,蹙眉道,“发生了何事?”
她才问出口,马车外头却骤然嘈杂了起来,忽高忽低的交谈声遍布满大街,夹杂着尖利的叫声和大汉的高吼。
隐约似是听见宝念或珠忆回了话,却听不真切,锦甯便轻掀开纱帘,微微扬声,“宝念?”
宝念见了忙又扶她下来,一面抬高嗓音道,“殿下,似是闹事的。”
锦甯轻轻皱了皱眉,望向杂乱的声源,却见那里早已混乱一片,四周早已乌压压围了一圈人,里头什么也瞧不清,只依稀能看清一座雕着锦纹的华贵车顶,似是富贵人家的马车也被围在了里头。
禾锦华眯眼望去,瞳孔却猛地一缩,忽地大步向那处迈去。
李嬷嬷一愣,忙小跑着跟上,一面低声道,“王妃,王妃!那里头乱……”
锦甯眼波微转,望着那有几分熟悉的马车顶凝神片刻,了然笑了笑,“走罢,去瞧瞧发生了何事。”
她加快脚步跟上禾锦华,那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见二人衣着精贵便自觉侧身让开,留了一条道供二人通过。
锦甯停下脚步,莞尔望着面前已有几分印象的马车。
便见那马车的纱窗上死死扒着一个约十二三的少女,身着一套已然瞧不大出其原本颜色的,灰扑扑的粉衣,并非外衣,而是最单薄的亵衣亵裤,那腰背间隐约有几道似是鞭痕的长长的口子,透着血红。
“快走!快走!贱人!”一身格健硕的大汉用力抓着女孩的头发,揪着她往外拖,嘴里不时谩骂,啐道,“死丫头!老子给你吃给你喝你就是这样回报老子的?!呸!卖都卖了!一个千人骑的臭表子现在装什么冰清玉洁?!逃什么逃?!”
他骂得狠,声音却放得极低,想必是怕惊扰了那马车里的贵人,不敢在其面前造次。
“不要!不要!啊——”那丫头被狠狠地掐住了头皮,吃痛得哭喊着,“大人!大人!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然而无论她叫得多大声多凄惨,那马车里的人始终未曾应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