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客水
胜芳微微侧过头,不忍去看。
低喃的声音却戛然而止,锦甯忽然捏着手绢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胜芳惶恐地眼睁睁见那绣着小朵含苞欲放浅绿百合苞的雪白丝绢染上了浓重的、发黑的血色,似点点墨汁淋上白纸。
他右眼忽然猛跳,心中的不祥之感几乎要越出喉咙,便见锦甯双眼一翻,突然间失了所有力气般,不受控制地瘫倒地砸在地上。
“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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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甯住的宫殿离乾清宫很近,步辇反而麻烦费时,姒琹赟便只身一人几乎是狂奔过去的,晚冬的寒气儿还没散,他穿着薄薄的单衣便一路跑过去,脑袋该被吹清醒的,可他却乱做一锅糊粥。
太医院正历经大换血,新帝上位,不放心老人自然也是应当的,原本该是新太医来的,可姒琹赟在此刻如何还会顾忌这些,自然还是唤了权重稳妥的老太医来,太医院十几个太医,全部被叫来了。
床榻很大,可到底容不下十几人,最终只有医术最为高明的五个围在床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情况,其余人自然侯在外头待命。
“怎么办的事?!”姒琹赟抬手便将滚烫的茶盏砸在跪着的胜芳身前,怒喝道,“怎么会让她知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么!?”
姒琹赟原本的脾气便算不得好,他性子是温和,被惹毛了却非同小可,只是这人能忍、能装,且历经旁人一辈子些许都没经历过的种种,历尽千帆,很多事情入不了眼自然便也淡了,可如今一看床上面色惨白陷入昏迷的锦甯,他几乎完全控制不住焦躁的情绪。
地上铺了厚厚的绒地毯,瓷杯在地上滚了一圈儿完好无损地停下了,滚烫的水渍却溅了不少在他脸上,胜芳紧咬颤抖的牙关,重重叩首,“皇上恕罪。”
“恕罪?”姒琹赟不怒反笑,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恕罪?朕为何要恕你的罪?这不是第一次了!朕饶恕了你一次两次,可你却再三犯这种愚昧的错误!”
围在床前的几个太医战战兢兢地听着一旁天子的怒火,轮流上前请脉观察,可越看额头上的汗冒得越多,到最后轮了两回,五个太医早就满头是汗脸色煞白,连把脉的手都战栗。
几个人推推搡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眼神不断交换下,德高望重的太医院院判苦笑着上前道,“皇上…皇后娘娘受了刺激怒急攻心,一时郁气瘀滞,心血堵塞,已然严重损伤了心脉,致以心衰、脏气微衰、气血亏损、元气不足……”
他觑了眼皇帝低沉的神色,暗暗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开口道,“此属结代脉…只娘娘的病症严重数倍,怕是至多不过…不过两月了……”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新年快乐呀!!!2020鼠…舒舒服服!!!
说加更我就绝对会加的哼哼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3号开始还有个四天的补课感觉精神萎靡看看到时候周六能不能通宵写吧没时间的话只能再次跟宝贝们道歉了qaq也会在文案置顶说明请假往后挪的最后祝宝们在新的一年开开心心都越来越棒呀~
第147章 无力回天
锦甯是半日后醒来的, 屋里没什么亮光, 只有几盏晕黄的灯火,外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掐着时辰算, 约莫是夜半四更时, 尚不到清晨。
似乎察觉到细微的动静, 不远处新安置的榻上小憩的人立刻三步并两步走来,声音极轻地唤道, “甯儿?”
锦甯缓缓睁开眼,恍恍惚惚便见姒琹赟身上的疲态顿然一扫而空, 又惊又喜地望着她,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姒琹赟便立刻扬声唤人进来。
待在外室心急如焚的宝念与白嬷嬷是即刻到的,胜芳不知被暴怒的皇帝如何处决的, 舜兴不敢睡,乍一听令便赶来, 外头正打着盹儿半梦半醒的众太医与宫侍也连滚带爬地鱼贯而入, 小小的内室顿时人满为患,被堵得水泄不通。
锦甯宫里的宫人多,如今戒备森严又愈加添上了人手,外头几乎是立刻点了灯, 灯火通明。
人一多, 纵使不嘈杂也难免烦闷, 锦甯身子骨正弱, 顿感不适,还是喜极而泣的宝念一道端来了温着的红枣桂圆汤,喂了她几口才勉强好了两三分。
白嬷嬷替她用温水拭了脸与手脚,眼见主子面色好看了些许,才小心塞了个软枕到锦甯身后,方便她靠着。
姒琹赟瞧她精神了些才唤了太医上前诊断,仍是那五位医术最为高超的太医,哪怕锦甯如今醒来他们也不敢怠慢哪怕半分,只来来回回把脉诊治,五位太医却依旧是神色沉沉,忧愁不见消。
实在是这皇后娘娘身子已经坏了根本,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愈见凋零枯萎之势,哪怕是百年老参天天吊着…也绝对撑不上两个月。
太医院院判叫苦不迭,左右斟酌,终还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委婉道,“娘娘如今醒来已是大喜,只是平日里饮食要多加注意,最好清淡些,忌辛辣、腥臊、油腻,诸如胡芫葱蒜此类也不可多沾,腥膻少服,忌食生冷或烫口。”
这话中并未有半点提及汤药的意思,仅是含蓄地提点什么忌口,什么该少吃。旁人或许听不明白个中意味,或许还会以为这是大病痊愈了,可早就听过太医头回诊断的几人又哪里不知晓…这是人之将死,无力回天了。
老院判说完大气不敢多出一声,紧屏着呼吸,怕皇帝发作。
姒琹赟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呆愣地盯着闭目养神的锦甯,她的脸本便白得像冬雪似的,如今几乎没有血色,便更如同她盛名美貌的传言,仙一般,仿佛一个愣神不注意,眨眼间便能在世间消逝。
她会离开。
她会死。
姒琹赟忽然便呼吸不过来,鼻子仿佛被堵上了,他几乎不受控制地便流下泪,噼里啪啦几滴落在绸褥上,发出雨滴砸在地上的,清楚的声响。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眼泪落了下来,只是当眼睛僵涩滚烫,察觉到有什么从眼眶中溢出来时,才恍然察觉自己哭了。他没有去刻意抑制,在此刻身为皇帝的失态会不会被一旁的史官记录下来都毫不在乎,他只是忍不住地,很想哭。
他分明那般珍爱她,此生此世只欢喜这一人。
可却偏偏是他…是他害的她。
郁气瘀滞…心血堵塞…损伤心脉……
姒琹赟甚至到如今脑袋也晕沉沉的,数个时辰都故意不去想那些,只一心盼着她能睁眼醒来,可她如今醒了,他却突然不敢想她再闭上眼的样子。
在场眼观鼻鼻观心的宫侍与太医只恨自己长着这双耳,眼睁睁瞧见了天子流露真情,他们怕是难活着出这扇门了。
“哭什么?”这句话突兀地响起,温柔似流水的声音,却以极冷淡的语气道出。
众人心下一个咯噔,头晕目眩地近乎站不稳,皇上如今正悲恸难耐,皇后娘娘却轻飘飘一句话泼冷水,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还是什么?!这皇后娘娘敢说,他们却又哪里敢听!
姒琹赟哑声,怒急攻心想要找人发作的欲望突然便被淋头浇灭,他被却仍记得她经不得刺激,只尝试以如今最平和的口吻道,“太医院去煎药,朕那里有十几支老参,待会会差人全送去。”
众太医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虽说心下不禁暗暗摇头腹诽圣上这不是平白做无用功,得了令嘴上自然忙应是忙,皆作了揖快步离开,逃命似的出了这屋子,像是怕皇帝一个不开心便回心转意要了他们的脑袋。
只有老院判临行前忍不住悄悄回首觑了眼床榻上的皇后娘娘,那纤瘦得弱不胜衣却依旧楚楚动人之态仿佛刺了下他的眼,心下一惶便不敢再看了。
“都退下罢。”姒琹赟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
余下的宫女皆福身应是,宝念与白嬷嬷对视一眼,跟在舜兴后头离开。
待内室不留旁人了,姒琹赟才控制不住地将她搂入怀里,惦记着她虚弱又不敢紧紧搂实,只得极轻地虚虚环着,他轻吻她的发顶,忍不住低低唤,“甯儿……”
锦甯低低垂着眼,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