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启夫微安
周博雅只道谢思思蠢笨, 行事毫无章法,却认定了她再如何作也翻不出大风浪。谁知终日大雁的也有被雁啄了眼的一天, 一时大意叫郭满遭遇如此惨烈之事。周博雅袖笼中的手微微颤着, 寻常最不愿与人多费口舌的人, 此时满目阴沉。
什么叫满满原本的相公是长风?长风与满满根本毫无交集!
“谢思思,你若想发疯,大可去谢家去闹!”
猝不及防被脖子被勒住,谢思思揪住领口喘不过气来:“你……不信?”
她凝视着周博雅,他清淡的脸此时已敷了一层冰。往日就算不耐烦也清浅平静的双眸,此时看她满是憎恶,那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谢思思凝视着她,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也弦断了。
这辈子她最不愿被憎恶的人,必然就是两辈子求而不得的周博雅。重来一世,她做了这么多,受了那么多苦,不仅没改变,竟然落了个被周博雅憎恶的结果?她忽然什么都不想顾了,连重生一世的秘密都不想隐藏。
“我说的一切都千真万确!”
谢思思整个人崩溃了,放声大哭:“上辈子的郭六十五岁赏花宴结识了沐长风,及笄之后嫁入沐家。重病缠身,根本瘦得不见人形,那怕沐长风用金玉吊着,她也没能熬过十七!这是她的命,这才是注定的命运!”
周博雅双目一缩,挥袖,啪地一声带上门扉。
“胡说八道!”周博雅捏了捏眉心,眼前渐渐发沉。
“我没有!”谢思思于是张口又说起了前世,到豆子一般,恍若陷入了魔障。
周博雅不想听,只觉得都是废话。什么前世今生?死了就死了,得了就得了,哪有那么多命中注定:“……你给我闭嘴!”
“闭嘴?我为何要闭嘴!”
谢思思两辈子积郁在心的悲愤这一刻全涌上来,“你什么都不知道!若非是我,她一个病秧子根本嫁不到周家来!京城贵女死绝了也轮不上她!”
失血过多,又大怒伤身,周博雅面色渐渐泛青了。此时他头颅中仿佛有千万只蝇虫在嗡嗡鸣叫,吵得他头疼欲裂,站立不稳:“她是由我亲自登门迎娶进府,喝了交杯酒,自然是我周博雅的妻子……”
谢思思却不管,反复地说。
周博雅恍然又想起瞎眼和尚,甩了甩头,手下不禁松了力气。谢思思骤然泄力摔跪在地,周博雅却脚步虚浮地走到门边,伸手去门扉。然而尚未触碰,人差点摔在地。同样的从第三个人口中听到,再荒谬也叫人心神不安。
谢思思一见他装聋作哑要走,顿时恶向胆边生。
她冲上来,抓住周博雅的袖子,疯魔般把上辈子郭六与沐长风的传言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亲眼所见的,未曾亲眼见的,她颠三倒四地说。只见周博雅脸色越来越青,腹部刚包扎的伤口也渗出血来,仓促地丢下一句‘看好了人,等谢家人上门’便踉跄而去。
“周博雅你站住!”
周博雅走得飞快,脚步未曾停一下。
“周博雅——”
眼看着人走远,谢思思没忍住脾气,将这屋里的东西全砸了。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以及断断续续的哭声。门外看守的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偷偷回头看了眼屋里。面上一闪而过的了然,看来这府上的天儿变了。
谢家人在接到消息之时,当真一个头两个大。
哪怕是宠女如命的国公夫人王氏,听说谢思思这次的所作所为,都没绷住当场砸了手里价值千金的玉观音。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周家,一次比一次更离谱。他们谢家就是有皇后太子撑腰,这回怕是也不好收场。
王氏这才懊悔起来,早知思思如此能惹事,她就该好好教!
知道自己没法做主,王氏也顾不上谢思思被周家扣留,会不会遭受虐待。丢下手头的事便吩咐人立即备马,她要进宫。
这个思思啊……小打小闹叫郭氏吃点亏就得了,怎么偏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王氏着心口啊,疼得绞痛。捧着心口,她热锅上的蚂蚁似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若非身为当家主母,谢思思的亲娘,她退无可退,王氏真恨不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今儿这事儿,别说国公爷,谢老太君的面子都不好使。谢家若想收场,必须得求助谢皇后。
赶得急,马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撞没撞到人不说,另一边,同样气吐血的谢国公连忙奔了谢老太君的院子,携了老母亲先行去周家。
谢家这边一通兵荒马乱,就说周家,周博雅出了南五院便脚下一晃,倒在了地上。
周博雅这一倒,整个周家都震动了。
原本郭满出事就惊动了周太傅,他放下手头的事儿,亲自回了府来。脾气素来刚硬的大公主怒极了,二话不说,一纸诉状告到了惠明帝的跟前。
且不提王氏匆匆进宫只闯了空门,不明所以的谢皇后被池鱼之殃,更是被惠明帝传唤到御书房,当着大公主的面毫不留情地斥责一番。
堂堂一国之母,谢皇后久居高位十多年,多少年也没有这么没脸过。
可她心中再无辜再愤怒,谢思思所作所为证据确凿,她愣是辩驳也没无处可辩。闭着眼睛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不说,早就忌惮太子贤名的惠明帝自然借此机会,夺了她大半的宫权。全然遭了无妄之灾的谢皇后,差点没一口血水噎死自个儿。
出了御书房,便将气撒在了娘家人头上。
王氏匆匆进宫来,结果连未央宫的大门都没进。愣是攥着手在宫前站到了天黑,没一个人搭理她,更别提传她进去。
周家这边,谢国公等人一进门便被周家下人径自领去了周太傅的院子。
郭满昏过去了,方氏自周博雅抱着郭满回府就来了西风园,亲自照顾昏迷不醒的儿媳。她本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下人替郭满擦洗身子之时。亲眼见到郭满身上的触目惊心的伤,方氏眼圈都红了。
苏太医得了信儿便往周家跑,这一照顾就是两个人。郭满还好,皮外伤,最重也不过是受了惊吓,梦魇难消。两人中严重的是周博雅。
他腹部这伤口,实打实穿透了身子的。正常情况下,病人卧榻不动都恢复得慢。可这小子别说卧床,从猎场回来这一路的奔波,根本没得到仔细将养。三番四次地撕裂重创,今儿又是大怒又是淋雨,此时高热不退。
苏太医当真担心,这么烧下去,非烧成傻子不可!
“望雅哥儿能撑过来!”再好的身子骨儿也经不住这么糟蹋,苏太医摇头叹气,“这回怕是人醒来了,也伤了底子了。”
方氏看着自己优秀的儿子这般憔悴,牙齿都要咬碎了。
她这心里头可恨得滴血,捏勺子的手抖得都拿不稳。这回她再不会顾什么大局,再不管太子盼着周谢俩家和睦的愿望,她是非得叫这谢思思付出代价不可!方氏恨死了自己易心软的性子,若她刚强些,谢思思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骑到周家头上!
“苏太医,”方氏亲自喂得碗药,可一大碗的药水,洒了大半。周博雅喝不进去,方氏心里慌,“雅哥儿这幅模样,有几层几率醒?何时会醒?”
苏太医何尝不知她心中慌,但博雅这高热来势汹汹,他也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