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泫
可直到看到她亲手为自己缝制寿衣,看到陈昔答应她让薛宴和徐州将士们入土为安,看到她在薛宴坟前毫不犹豫将刀子捅进陈昔心口,看到她跟薛宴一样被万箭穿心却还转头对着薛宴的坟墓笑着说“我来陪你了”时,她才好像明白了薛宴为何会对她不同。
那么多年她嘴上从没说过喜欢薛宴,却早在薛宴死的那一刻,便做好了陪他赴死的准备。
她知道,若是她还活着,也未必能做到像她这样。
简宁死后,她的魂魄也逐渐失去了意识。
原以为这下该去地府投胎了,却没想竟一下子回到了落崖前。
她喜欢薛宴,从幼时母亲指着薛宴告诉她,这是他的未婚夫开始便喜欢了,怎么能甘心让他心里有别人?
所以她刚刚才故意在简宁面前说薛宴是她的未婚夫,好让她知难而退。
薛宴是因为收到简宁的信,得知神医妙手徐向在秋山镇,也从信中他得知徐大夫腿脚不方便,不宜远行,这才千里迢迢带着父亲来秋山镇求医。
因为架不住顾妤的粘人,便把她也带过来了,只是刚刚这丫头也不知看到了什么。
他刚打听到徐大夫的住处出来,便像是后头有什么在追赶她一般,拉着他要走。
薛宴同顾妤从小一起长大,甚少见她如此着急,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
他有些意外会在这儿看到简宁,正欲过去,却被顾妤拉进了一家糖饼店,“我记得王爷好像喜欢吃这个!你帮我挑一点,我给他带过去好不好?”
待得买完甜饼出来,却再没见了简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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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宁和孟夏拿了手稿,又买了菜回到家时,已经快到午饭时分。
到家后,孟夏便提着菜去东厢的厨房做饭,简宁则拿着手稿和纸回了西厢的书房。
书房布置得很简单,就一张书桌和一个多宝阁,书桌上放着整套的笔墨纸砚镇尺搁笔,多宝阁上摆着书本,她将手稿小心翼翼地整理好放在桌上,怕风吹走了,还特用镇尺把它压住。看到那两张被顾妤递给她的手稿,她微微愣了愣,不期然又想起今日看到的那一幕。
恰这时,忽听厨房传来孟夏的惊叫声。
她也顾不得再去胡思乱想,放下笔往对面厨房赶去,刚进厨房,便见孟夏苍白着脸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地看着西北角。
她顺着孟夏目光看过去,却见一个人正阖着双眼坐在墙角。
一个受伤的人。
这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此时他似乎已经昏过去了,靠在墙上一动不动,衣衫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半,一张原本还算能看的脸,现在毫无血色,看上去一片灰白。
简宁扶起孟夏,低声安抚,“没事的,别怕。”
她将孟夏扶到椅子上坐下,才走过去,小心翼翼伸手探了探那人鼻息。
温热的气体自鼻尖呼出来,让简宁松了一口气。
还好活着,虽不知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若他真这样死在这儿,她怕是少不得被抓去询问许久。
她看了看他身上的血,起身回房间抱过来一个药箱,又吩咐孟夏去请大夫、报官之后,便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不管怎样,在官府和大夫来之前还是得先给他把伤口处理一下,不然怕是会失血过多而亡。
因着前世伤重,久病成医,故而对于处理伤口一事,简宁并不陌生。
刚好锅里有今早温着的热水,简宁先是拿了昨日买来还未用过的干净帕子,又打了盆热水来,也顾不得男女有别,蹲下身小心翼翼将他的衣服解开。
衣衫一脱,才见他身上原来绑有绷带,只是伤口早已再度崩裂,绷带也被血给浸湿,浓郁的血醒味扑鼻而来。
简宁小心翼翼搬扶着他的身子,将她染血的绷带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绷带有些地方已经黏在了伤口上头,她尽量放轻了手去撕扯,然在撕扯到那些粘着的地方时,还是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一窒,叫她心里头也跟着一紧。
待得绷带全部撕完时,简宁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她手里都是血迹,不好用手擦,只能用手臂将额头上的汗水给抹去。
拆完绷带,简宁才发现他身上竟有好几处箭伤,看到那些箭伤的位置,简宁才算微微放下心来。也不知是他命大还是怎样,虽每一处伤口都深可见骨却又没一处射中要害。
简宁拿帕子轻轻拭掉他身上的血迹,每碰到伤口一下,便能明显感觉到他呼吸重一下。
清洗完伤口,简宁从药箱里找出随身携带的止血药粉小心翼翼撒在上头,又拿了新绷带给他重新绑上,而后拉上他的衣服。
做完这一切,简宁才松了口气,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打水把带血的旧绷带洗了干净,又回到厨房生火烧水。
在厨房忙碌的她,丝毫没有发现墙角那个人已经隐隐有了转醒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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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受重伤,接连应付几波刺杀,沈昭已经精疲力竭。
隐约中只感觉到有人在替自己清理伤口,那人的手很轻,轻得让他生不出防备之意。
他转醒时,耳边是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身上那股粘腻的感觉已经没了。微微睁眼,只见一人背对着他。那人长得有些瘦小,及腰青丝随意披散在背后,袖子微微挽起,正在擦拭桌子,似没察觉他已经醒了过来。
他又环视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一间厨房,厨房里陈设倒是简单,灶台、案板、碗柜、还有一个架子,架子上头放着一个木盆,除此之外,便没了别的东西。
没一会儿,那姑娘便擦好桌子,又回到木盆前清洗抹布。
恰这时,外头有人唤道,
——“简姑娘?”
小姑娘应了一声,将抹布挂在架子上头走了出去,全程都没往他这头看一眼。
看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沈昭脑中却浮现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那张脸的主人安安静静躺在棺中,唇边还漾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