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骨生迷
老太太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也不早了,你歇一会儿,我叫人安排夕食。”
袁璐就在老太太这里喝了一会儿茶,就等着吃饭。
摆饭前,老太太又让人去前头喊高斐。高斐没过来,说还有事,去传话的丫鬟还说他换好了衣服正准备出门。
老太太就嘀咕说:“这见天儿的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袁璐就帮着劝:“国公爷刚回来,又是已经离开了两年。这京城里一日三变的,可有的忙。”
老太太当然知道他儿子回来后一直没去小袁氏屋里,这心里还担心呢,别是两人实在处不来吧?可今天看着,他儿子还特地让贴身的书童来请小袁氏去了书房。现在小袁氏还帮着他儿子说话……这就有戏了。夫妻嘛,多相处相处就处出情分了。
袁璐可不知道老太太心里的算盘,看着她乐呵呵地没继续抱怨,也就张罗着摆饭了。
用过夕食,老太太也没多留她,说她忙活了半下午,早点回去躺着吧。
澈哥儿跟着她回了院子,缠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就十分乖巧地回了自己屋里。
花妈妈给她炖了补品,见她回来了就端给她喝。
袁璐是真喝不下,刚吃过晚饭的,谁还有那个肚子。花妈妈非说是安神养气的,压着她喝了半碗。
吃多了也不能立即睡,袁璐就把高斐要给她房子的事儿跟众人说了。还跟她们畅想了一下在新府邸里的美好生活。
花妈妈和吕妈妈你看我、我看你的,一时间竟然没人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吕妈妈才开口道:“您这是不打算回袁府的意思?”
袁璐这才想起来自己事先没给她们说过自己的打算,就算是叫李德全去外头看地皮、看房子,也只是吩咐了这么一个事儿,具体的用途是一点没提。
她暗骂自己是吃的太安逸了,血都流到胃里了,犯傻呀!
袁璐勉强地笑了笑,“这不就是一个打算吗?他说要给我买个别院,我想想自己做的是也不是受不住。收了便收了吧。这收下了当然也不能荒废,总要去住上一住的。”
青江却道:“您刚才说的好像是说在这别院里挖个大湖,最好能夏日泛舟的,这也是难得去住上一住才想的?”
袁璐只能硬着头皮说:“好吧,我也不瞒着你们了。我是不会回袁府的,再有一月,齐国公回来之日,朝廷封赏下来之时,我跟成国公和离后就会搬到那别院住。你们要乐意跟着我呢,就还跟着,要是不乐意,也没事,袁府的大门肯定还为你们敞开。”
她们几人又是互相看了好几眼,吕妈妈又道:“您这意思是要自立门户了?如今这世道,您一介女流,如何的安身立命?再说这外头的名声,您还要不要了?”
如果说之前袁璐对自己的隐瞒还有些理亏,这时却不得不反驳了,“现在这世道再难,我有爹娘、有哥哥,又不是真的一个人活下去了。且我之前也打听过了,这满京城的望门寡妇也不少,多的是搬出去一个人住的。怎么人家能活,我就不能活了?我要真是那样柔弱的人,这半年来就不可能将日子给过下来!”
吕妈妈又劝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您现在这样说话,都是想得好,等到时候遇了难处,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袁璐也知道吕妈妈是为了自己的好,却还是觉得这忠言太逆耳了些。她自问不是软弱可欺的那等人,手上有钱,还能背靠朝中的爹和哥哥,就算是成国公,肯定也会念着这件时间的情分,帮衬一二。她所求的也不多,不过是求个安稳自在,怎么就不能了?
吕妈妈见她脸色没了笑,就没继续说。袁璐虽待她们和善没架子,也不是那种能让人爬到头上的主子。花妈妈就打圆场道:“我们这也是为了您好,怕您以后在外头过的艰难了。”
三观不和,袁璐既没办法说服她们,也做不到硬把自己拗成跟她们一样的性子,就摆了摆手说:“恩,我还是那句话,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就回袁府。只一句,谁要是敢把我今日的话传出去,我定不轻饶。”她就是怕她们又用自己的好心,去干预她的人生。
吕妈妈等人便齐声应了“是”,依次退了出去。
☆、第71章 提议
第七十一章
隔天一大早,袁璐又开始为澈哥儿和汐姐儿屋子里下人的事忙活。
这天恰逢要早朝的日子,辰时刚过,就有个高斐的贴身小厮从宫里提前回来报信了,说是前线又传来捷报,齐国公大破敌军,虏获大量战马,正从边关运回来。
皇帝在早朝上就对齐国公下了封赏,升他做了后军左都督。连带着成国公高斐,也被擢升为中军都督同知。当然这个分到哪个军也是有说法的,齐国公一心想把鞑靼打回老家,后军就是掌管北部国防的。高斐是要留在京城的,中军的位置则是刚好。
大耀历来武将都很难升迁,尤其是三品以上。很多武将一辈子都没能捞到一个一二品大员当当。皇帝是宁愿将职位空缺,将兵权握在自己手里,都不愿意轻易将军权分出去。也因为这样,齐、成两位国公的同时升迁,算的上本朝一件大事了。
对成国公府来说,这就更是一件大事了。
高斐人还没出宫,就先递了信儿,让身边的小厮先回来报喜了。
袁璐正好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跟着听了一耳朵,也是跟着止不住地高兴,封赏下来了,多好呀!当时她和高斐约定的不就是他加官进爵之后么。
老太太乐呵地让人给来报信的小厮封了十两银子的喜钱。
袁璐就说:“国公爷眼看着一会儿就该下朝了,我这就去备饭,等他回来了,咱们一起吃着说。”
老太太见她这么积极,就也说:“好,好,你去准备准备,我去给你公爹上柱香,再让人封赏钱,今天咱们阖府上下都有赏。”
两人就各自去忙各自的了。可一直等到午时,都没见高斐回来,袁璐都要以为是皇帝在宫里赏了饭了。
老太太看三个孩子等的也辛苦,就说先吃吧,让厨房准备着他的就好。
就在吃饭才都上桌,碗筷都摆好了的档口,高斐回来了。
老太太一脸喜色,嘴都笑的合不拢了,见着儿子回来了就要拉着他问。
高斐虽然素日也是不苟言笑的,今天回来也是板着脸,可不知怎么,袁璐就觉得他似乎情绪有哪里不对。
高斐也不想多说的样子,只坐到饭桌前,道:“先吃饭吧。”说着就一手托碗,一手拿筷子,自顾自地开始吃起饭来。
他吃的很快,但是不显粗鲁。更像是行军打仗时养成的习惯,只不过他这几天都是不紧不慢的,忽然这样子,倒是有点反常了。
一顿午饭吃的是寂静无声,连三个孩子都察觉到气氛不对劲,都只是埋着头吃自己的饭,连最爱逗趣的澈哥儿,都是老老实实、一言不发。
用过了午饭,下人们撤下了饭菜。
高斐坐在老太太身旁,慢悠悠地喝着茶。
老太太心领神会地让三个孩子都下去了,又屏退了下人,只留下他们三个。
等人都走完了,老太太才开口问起来:“可是今早上朝出了什么事?”
高斐这才放下茶盏,开口道:“今日圣人在朝上封赏齐国公与我之后,下朝又将我留下说了一些话,听那话里的意思,似乎有意为我安排一门亲事。”
“亲事?”老太太近惊呼一声,同时又偷偷拿眼睛去瞧袁璐的脸色。
袁璐也不明白为何这成国公为何这般苦大仇深的,他们二人本已经说好和离了,现在皇帝要给他指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不是应该皆大欢喜么。
高斐不说话,老太太又瞧着自己,袁璐只得出声:“具体是如何的?您给我们讲讲。这说一半藏一半的,可真叫人怪难猜的。”
高斐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圣上的意思,是让我娶齐国公家的庶女。两家交好,也算成就一桩美事。”
老太太想说皇帝都让你娶了,娶就娶呗,不然抗旨是很严重的。但是又想到小袁氏因为这事儿闹了个把月才出来,又没敢开口。
老太太不懂,袁璐却已经听出点门道来了,他转述的是皇帝让她“娶”了邱绣,也就是说不是随便收一房小妾那么简单的,最起码也是个贵妾,说不定还要抬了作平妻。
等他日袁璐跟他和离了,邱绣那个齐国公庶女的身份、又是皇上赐婚,抬了做正室也是名正言顺。
这高斐可真够憋屈的,第一个老婆是赐的婚,虽然个性温顺,但身子羸弱,在小儿子早产的时候没了。第二个老婆就来的更让人生气了,是皇后特地拿来踩他们两家的。这第三个……呵呵,皇帝又来插一脚了!
他就纳了闷了,你一个当皇帝的,日理万机,操心什么国家大事不行,非盯着他的婚事!还非得一婚二婚三婚都给一手包办了!
袁璐站在高斐的角度上想了想,这皇帝还真跟街道办事处主任似的。
老太太琢磨了半天,犹豫着开口了:“那圣旨可下了?你是怎么个想法?”
高斐道:“今日圣上只是口头提了提,应是想探探我的口风。我当时也没说准话,您且让我再想想吧。”
虽说婚姻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老太太不经事,以前听老国公的,后来就听儿子的,因此现在高斐说要自己想想,她也没再多问什么,只让他自己决定了。
袁璐和高斐一前一后出的老太太的院子。
高斐走在前头,到了拐角故意停了停脚步。
袁璐一绕过去,就看到他负手站在那里,渊渟岳峙的,叫人不敢靠近。只不过想也知道那是在等自己的,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高斐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也不回头,只说:“你跟我到前头来一趟。”然后就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了。
袁璐亦步亦趋地跟上,隐隐知道他要跟她说这次赐婚的事儿,却也猜不透他到底要说什么,又是个什么意思。
到了书房,高斐进去了就让下人都回去了。二和出门的时候还很体贴地将书房的门带上了。
高斐指了指座位让袁璐在圆桌旁坐下,两人面对面坐着。
高斐拿着桌上的茶盘里的茶壶倒了两杯淡茶,分别放到各自的眼前。
这人突然这么客气,袁璐不习惯地心都跟着跳了,这不是要算计什么吧!
倒完了茶,高斐才开了口:“前头你让管事在外头看房子的事儿,我都知道了。只是不知你日后到底是作何打算?”
有两套说辞在她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套是打太极兜圈子的,另一套是直来直往、开门见山的。
只不过他们二人一无感情牵扯,二无往来利益,三来以后也不在一处生活。袁璐想了想,觉得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就说:“我之前就在看房子,您知道的。我就是想搬到外头一个人住着,我虽身为女子,却也不是没有自信不能靠自己生活的。虽日后可能会落个难听的名声,一来我不介意人言,二来我不强求再嫁。也就不在乎这些了。”
她的口气已经没了人前的恭敬,高斐倒也不甚在意,反而对她开诚布公的话还挺顺耳。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从一个暗格内取了一份东西出来,“房契和地契我都给你备好了,说起来到底是我们成国公府亏欠了你……”
袁璐笑了笑,“这也说不上,我们俩自个儿都觉得跟对方过不下去,也不在于谁亏欠谁的情况。我也不是那等离了人、就活不下去的女子。”
高斐将房契和地契都放到桌上,推给了她,“你先收着。”
袁璐也没假惺惺地推让,就将东西笼到袖子里了,“您让我跟着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
“也不尽然,”高斐顿了顿,“今日宫里的那件事,很麻烦。对此,我有个提议……当然,你若不同意,我也自不会勉强。”
袁璐道:“但说无妨。”
高斐又说:“我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是要在外自立门户,并不依附岳家。到时候去官府上报户主立契,若是岳父有意从中阻挠,你这女户是当不成的。”
袁璐挑了挑眉,这倒是她之前没想过的,如果他爹和哥哥硬是在这上头看着她,她也确实没办法。
“所谓女户,是指家无男丁由妇女为户主之民户,凡无夫无子则为女户。但我大耀律法中,和离或被休弃的女子是该归娘家的,只要岳家不同意你分家,你就是袁家的姑娘。袁家有岳父和你哥哥在,无论如何不可能算是没有男丁的。”
袁璐就一时有些慌,本来打算好的东西一下子就被推翻了,这搁谁身上都要从头想过了。
高斐停了一会儿,让她想了想才继续说:“齐国公这门亲事我不想应下,我父亲虽同他是生死之交,我和他的在战事上看法却是南辕北辙,毫无相投之处。他是我的上峰,日后若是又成为我的岳家,掣肘之处必然多不胜数。就算撇开这些不说,若是以后邱氏产子,府里有那样一个强硬后台的孩子,对泓哥儿的世子之位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将利害关系说得这样直白,袁璐也有些诧异,他们二人的交情八辈子也到不了推心置腹的境地。现在说这些,其用意就很不简单了。
果然高斐又接着说:“你若愿意,便留下来管一管这事。齐国公的庶女若是真的进了门,便由你出面,随你是将她调丨教的服帖,还是其他样子……”他眼中精光一闪,“都是该的。”
袁璐不禁倒吸了口冷气,这高斐的意思是,如果他真的拒绝不了这门婚事,让邱绣进了门。而邱绣又是个不老实的,就让自己驯服她。就算是用上极端的手法也在所不惜。
“当然,”他道,“你若愿意帮这个忙,事成之后,成国公府上下感激不尽,他日需要援手之时,我便在所不辞。你若不愿,便等上几日,再过个十天半月,我拟好了文书。你下个月月初就可以搬出去。且你那宅子附近,我也安排了百十号人手,日后也不用担心门庭凋敝,被人欺侮。”
袁璐垂着眼睛沉思,安静了片刻后,“我再想想吧,明天给你答复。”
高斐“恩”了一声,“这事儿你想好了再说不迟。”
袁璐从高斐那里回去以后就有些神不守舍,花妈妈跟她说话说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就更别说听清花妈妈跟她说的是什么了。
花妈妈关切地道:“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袁璐摇摇头,“我有些事要想,你们都下去。”
屋子里的众人就依次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