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意无
薛慕仪没反驳,露出个笑来,“姨娘说的是。”
只是,接着她又朝着薛定山道:“爸爸,我就是出去逛了逛,看到这玫瑰酥就心血来潮买来,想尝尝鲜,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我听说姨娘很擅长做点心,她又这么关心我,那下次我想吃什么点心了,可不可以让姨娘做给我吃?我相信,姨娘做的肯定比外面的干净多了也好吃多了。”
薛定山最受不得宝贝女儿撒娇,立即笑着道:“好。不过还是得看看你姨娘同不同意。”
“姨娘,可以吗?”薛慕仪翘着睫毛,娇声问杜弈怜。
她深知原主这副纯稚的面貌是个天然的大杀器,尤其是自己摆出天真的作派的时候,更是让人不忍拒绝。
即便她抱有恶意,可在别人眼中依旧是小羊羔一般的无害。
恶毒女配的操作嘛,她也会。
杜弈怜笑容僵了一瞬,“当然可以。”
薛慕仪却清楚,杜弈怜心底有多么不乐意。
杜弈怜出身低贱,是个薛公馆佣人杜嬷嬷的女儿。
嬷嬷一辈子都在薛公馆伺候着薛太爷,虽不是劳苦功高,也称得上恪尽职守。
连带着女儿出生后,她也没离开过薛公馆,薛老太太念她服侍了薛家一辈子,便让她的女儿也一起养在了薛公馆。
可佣人到底是佣人。
年少的杜弈怜越不过那道天堑般的阶级差距,即使待遇比同龄的小丫鬟好些,她依旧是个生来伺候人的丫鬟命。
可偏偏她野心极大,自恃姿色动人,渐渐不甘心一辈子伏低做小,发誓要步入上流社会。
然后,在凭借着自己的姿色和一些不算高明但绝对有用的手段,如愿成为薛公馆的姨太太后,杜弈怜终于能够日日衣着光鲜亮丽,十指不沾阳春水。
可她无论如何打扮都掩盖不住骨子里的艳俗与自卑,而她的谈吐也总是脱离不了一种底层人的目光短浅。
所以,杜弈怜经常遭受那些自小得家教熏陶的太太背地里的嘲笑。
再加上,她还是忘不了以前被人使唤的日子,疑心这薛公馆上下依旧轻视她。
她敏感到近乎病态。
而如今薛慕仪说要让杜弈怜给自己做点心,她肯定会觉得自己仍然是个地位低下、受人使唤的仆佣。
见杜弈怜脸色隐隐发青,终于闭嘴,薛慕仪也不再理会她。
哼,她才没那么好欺负呢。
不过,看这情形,自己现在是不能去贺朝羽院子里的。薛慕仪忽然冒出个想法来,等晚上偷偷把玫瑰酥放到贺朝羽房里去吧。
给他当夜宵什么的,这人肯定经常吃不饱才会这么瘦。
薛慕仪记得,贺朝羽的一日三餐都得自己去厨房取,不去取的话也没人会送吃的给他。
甚至,有时候他去厨房,厨房还会克扣他的吃食。
不过,该怎么让他领自己情呢?
可能他看到自己,会把玫瑰酥都丢出去吧,连带着自己也会被拒之门外。
想到这,薛慕仪心底叹了口气,觉得贺朝羽真是个又可怜又可恨的小兔崽子。
“老爷。”往来相迎的佣人朝着薛定山毕恭毕敬地行礼,薛定山一回来,这冷清多日的薛公馆终于变得热闹起来。
薛定山在前厅坐下,管家齐老二立刻吩咐厨房的佣人准备晚宴给薛定山接风洗尘,并且嘱咐道:“大少爷晚上也会回来,准备得丰盛些。”
厨娘利落地操起刀子给鱼剔骨去鳞,笑呵呵道:“是,您就放心吧,保管丰盛得和满汉全席一样。”
薛慕仪吩咐佣人把玫瑰酥放自己房间后,便跟着薛定山在前厅坐下,她接过佣人端过来的茶,朝着薛定山捧去:“爸爸,喝茶。”
就算是借花献佛,薛定山也不恼,笑着接了。
何况,只要望着她的脸庞,薛定山就觉得欢喜,“睨睨,你法语学得如何了?听说慕淮说,你法语课的老师是个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女郎。”
“嗯。”薛慕仪点了点头,“她教得好。”
薛定山听了却不高兴,反而脸色微沉。
他忽然将拐杖在地板重重敲了敲:“睨睨,听说,你哥哥就让她住在了薛公馆,是为了方便和她厮混吧?混账。”
薛慕仪一愣,她不记得自己笔下的薛定山有这么讨厌施慧如,他虽然不看好薛慕淮和施慧如,但是也不至于这般反对。
下意识一瞥杜弈怜,只见她遮面纱网帽微倾,上面装饰着的宝石像一只蛰伏着的蜘蛛——她摆出个认真倾听的姿态来。
是她在薛定山耳边说了什么吧?
“哪有的事?哥哥不过是看她一个女子无家可归,可怜她罢了,况且,哥哥忙着轮船厂的事务,哪里有时间回来?爸爸,您干嘛好好的,就骂哥哥啊?”
薛慕仪放软了声音,一叠声地安抚着薛定山,他的脸色好歹变得好看了一些,却是不自觉叹了口气。
“睨睨,你不知道,这种女子,总以为有几分姿色轻易就能俘获公子哥的心。
她得了一点,总会想要更多,甚至不惜使尽各种下三滥的手段。
可其实她不过是自我轻贱罢了,我们薛家,怎么能再有……”
薛慕仪忽然明白过来,薛定山说的其实是贺朝羽的母亲,陆芝芝。
她和贺朝羽的出生,就是陆芝芝设计的。
这个女人对薛定山爱到扭曲,甚至妄想着,如果能够怀上薛定山的孩子,他也许就会看自己一眼了。
可惜,被她设计后,薛定山却越发厌恶她,连带着,对她情根深种的贺援也冷落了她。
于是,怀贺朝羽的时候,陆芝芝精神一直不正常,等贺朝羽出生后,她更是经常虐待他。
可以说,贺朝羽人生的悲剧源头就是陆芝芝。
想到身边还有个杜弈怜,薛定山顿了顿,又拍了拍杜弈怜的手背,温声道:“我知道你杜姨娘是不一样,她虽然跟了我,却一直安分守已,从来没主动要求过什么。”
“老爷。”杜弈怜含情脉脉地唤了他一句,“能伺候老爷是妾的福分,老爷给了妾锦衣玉食的生活,妾已经觉得足够了。”
薛慕仪冷淡地听着,不置一词。
足够才怪,杜弈怜可是贺朝羽还没长成反派前期,蹦哒的主要boss呢,她心底一直觊觎着薛家的家产,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见薛慕仪兴致不高,薛定山又道:“好了,是爸爸不该和你说这个,你还小。”
可看着女儿小羊羔一般的脸庞,茜红色的唇瓣,淡淡的小雀斑。
他惊觉,睨睨身上那几丝贺援的影子变得越发明显了,他又忽然抚摸着她的脑袋,叹息道:“要是睨睨可以一直不长大就好了。”
“老爷,哪儿能呢?”杜弈怜笑了笑,“尽管睨睨儿是您的心头肉,可她迟早会大的,我觉得老爷也该替睨睨儿打算打算,让她开始接触社会名流了。
不如这样吧,过几天我们薛公馆办个宴会,您看怎么样?既可以庆祝老爷身体恢复,又可以带睨睨儿认识些青年才俊。
咱们睨睨儿这么漂亮,肯定是抢手货。”
闻言,薛慕仪秀丽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抢手货?听起来她就是被兜售的商品么?
可一见到薛慕仪的样子,杜弈怜立刻又懊恼地轻拍了自己的嘴角,“瞧。姨娘没文化,真不会说话,睨睨儿才不屑当什么抢手货,睨睨儿可是咱们的掌上明珠。”
“好了。”薛定山冷冷打断了她,“不会说话就少说点。不过,宴会倒也可以举办,我们薛公馆也冷清了好久了。睨睨向来喜欢热闹,这段时间,可委屈她了。”
薛慕仪偎在他怀里,“爸爸,我不委屈。”
却到底没拒绝,这个宴会,她记得是男女主进展的一大步,同时也是贺朝羽嫉妒种子开始萌芽的开端。
当时为了塑造浪漫的情节,她写到,施慧如被杜弈怜羞辱,孑然一身地坐在月光下的小喷泉旁边,仰头看着夜空。
贺朝羽正要过来找她。
可惜,有男主光环的薛慕淮比他快一步,只见,他忽然出现,邀请她跳一支舞。
一支舞跳完,薛慕淮问她:“耳环喜欢吗?”施慧如脸色绯红,温柔道:“喜欢。”
气氛正好,月光缠绵,他们情不自禁地接吻了。
这一吻,便是两人感情宣誓一般的开端。
而他们接吻的这一幕,却正好被躲在暗处的贺朝羽看到,两人离开后,贺朝羽失魂落魄地在喷泉旁坐了一夜,几乎成了一座雕像。
写这个修罗场的时候,薛慕仪心里却是十分爽,恨不得来一场滂沱大雨,好让贺朝羽身心都被虐一遍。
“睨睨?”薛定山唤了她一句,“怎么在发呆?不喜欢这个提议吗?”
“不是。”思绪戛然而止,薛慕仪回过神来,忽然娇声道:“爸爸,既然要办宴会,那我可得让裁缝给我做新的礼服。”
“好。”薛定山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
一番笑闹后,晚饭很快就准备好,管家伺候着薛定山入座,薛慕仪坐在了薛定山的右侧。
进食期间不同于在前厅的放松,薛家毕竟是教养人家,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偶尔是汤匙或是刀叉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咀嚼声也是不雅的。
大家慢条斯理地吃着,可菜都温了,薛慕淮迟迟却还没回来。
期间,薛定山吩咐佣人拨电话去问问情况,得到的回答却是,轮船厂有些事,薛慕淮要明天才能回来。
薛慕仪静静听着,心底却有些奇怪。
轮船厂出了什么事吗?
一顿饭就这么吃完了,薛慕仪上了楼,见佣人们都忙着各自的事,她偷偷从自己房间的桌上拿了玫瑰酥就要去找贺朝羽。
推开寂静的院门,四周黑漆漆的,屋子里也没点灯,薛公馆是热闹的,可这里永远冷清又死寂。
薛慕仪环视了一圈,纳闷,贺朝羽睡了吗?
不过也好。
她轻手轻脚地走了院子,塔塔警惕地睁开了眼睛,淡紫色的瞳仁,光芒诡异,薛慕仪一不留神吓了一跳,看清楚是贺朝羽的猫又瞬间定下心来。
她将手指抵在嘴唇处,轻轻“嘘”了一声,仿佛让它不要发出动静。
可很快,她又觉得自己在犯傻,不由得暗自嘲笑自己,“嘘”什么呢?它又听不懂。
不过,塔塔可能是懒得理她,确认鬼鬼祟祟的不是陌生人后,又闭上了眼睛自顾自躺下了。
薛慕仪的裙摆不小心擦过它的背脊,它也没理会。
凭着记忆,她想了一会,决定推开窗子,将玫瑰酥放在桌上就离开。
等小兔崽子第二天醒来,好歹也能垫垫肚子。
谁知,手刚碰到窗子,那窗子便自动打开,贺朝羽在那头,出手如电,忽然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他的眼睛比夜色还要黑,唇却是鲜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