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韫
他在陆之韵面前从没表露过内心的真实想法,仿佛总是沉默的、逆来顺受的,只在极偶尔的时候会顶两句嘴,结果是被陆之韵数落了又数落。
显然,这并没有令他显得好欺负,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令他有种清冷的、难以接近的气质。
他没长成原世界的阴郁系少年,成了清冷系少年。
在陆之韵面前,纪子晋就好比——他本是长着尖牙利齿的中山狼,却从没对她亮出过獠牙利爪,并毫无怨言地任她驱策为她鞍前马后。
从两年前开始,他从没再躲过陆之韵,甚至对陆之韵提出要求,申请走读且不上晚自习,卧室也从一楼搬上了二楼,就在陆之韵的卧室旁边。
他从不放过任何可以和陆之韵相处的机会,而他和陆之韵相处时听得最多的就是她讲电话的声音。
嬉笑怒骂皆有。
每一种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
“票房高你了不起?把你从黑名单拉出来,就知道你会打这么个电话来炫耀。huh,纪修文,你也就这点儿追求,迎合了垃圾观众的电影你很自豪?这种辣菜的表演都能成你吹嘘的筹码,你是有多孬?老老实实做你的乌龟王八蛋去,少在我面前瞎他妈哔哔哔,就算我没再创巅峰,男演员比女演员机会多得多,你有能耐,你倒是超越我试试啊!”
“别给我说以后,咱就看当下。当下没能做到的事,以后你还能成窜天猴,一点就上天?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懂不懂什么叫脚踏实地?”
“huh,还仰望星空,你仰望个屁的星空,钱和名早糊瞎了你的狗眼,你配提个屁的星空!”
……
“那个狗逼,居然敢打电话在劳资面前炫耀,啧,是,就算他演得不错,huh,我能承认?我能赞美?那他还不上天了?这人他妈有病吧,离婚两年了,跟我面前找个屁的存在感!”
“我出口成脏怎么了?本来我就不是什么仙女,我就是一演戏的,还得不食人间烟火了?瞎他妈扯。”
……
“有什么好剧本都给我怼过来,我就不信了,这个行业,成千上万的编剧,还写不出一个惊艳的剧本?”
“大导?不,大导演现在都力不从心了,不甘心于拍文艺片,想兼顾商业,又实在跟不上时代的浪潮,最近弄出来的都是四不像的玩意儿。更离谱的是,还有一些导演隔三差五搞出个下跪求排片的骚操作,老娘丢不起那个人。咱们创造的是艺术,艺术他妈能下跪吗?得找新导演新编剧,有才华的心气儿高点儿的有点儿傲气的,闭门造车的那种也不行。没那个自信没那个骄傲,还做什么艺术?做出来的都是跪着求人的垃圾!”
……
“静静——”
静静是陆之韵给纪子晋取的外号,她说他总是沉默如金不说话,这个小名儿特别适合他。
纪子晋反抗过,但,他的反抗向来是无效的。
后面,他甚至还自得其乐地想,如果陆之韵了解网络用语,时不时说一句“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他也算是勉强占了便宜。
眼下。
纪子晋从容不迫地画好辅助线,放下笔和直尺,声音因为正处于变声期而略略有些沙哑:“来了。”
但依然有少年音的清朗,是极好听的。
哪怕陆之韵在圈内混迹多年,见过的俊男靓女无数,听过的好声音无数,此时,她单手叉腰,一手夹着香烟回头,看到长身玉立的纪子晋,眼中仍然忍不住闪过一丝激赏的目光。
手指无意识地在腰上捻了捻,皱了眉,没说话。
纪子晋静静地看着她,问:“发完脾气了?”
陆之韵扬声:“我是那随便发脾气的人?”
纪子晋熟练地睁眼说瞎话:“不是。”
陆之韵的面色这才缓和了,吸一口烟,吐出烟雾,指了指厨房的方向,说:“你去,给我做一杯菠萝沙冰来。”
纪子晋并不是个傀儡,他也是有自己的思想的,没动,声音冷沉地说:“天气这么冷,你肠胃又差,吃什么沙冰?”
刚刚拒绝过陆之韵要求的王姐帮腔:“就是就是。”
陆之韵隔着淡淡的烟雾看纪子晋:“你要造/反?”
“现在和平年代,法治社会,姐姐。”纪子晋加重最后俩字儿的语气,迈开笔直的长腿向陆之韵走去,倾身拿过她手里的烟,“别抽了。”
陆之韵眼前一暗,便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少年气息,是青春的,是活力的,是生机勃发的,无需任何香水的遮掩修饰,费洛蒙十分旺盛。
她后退两步:“你还学会抢东西了?”
“抽多了烟不好。”
正用吸尘机打扫的王姐在一片噪音中附和:“就是就是。”
陆之韵一抬眼,看到的是他过分俊秀的容颜,目光一低,是他修长如玉的脖颈。脖颈下,是一对儿精致的美人骨,长袖T恤遮住了他的宽肩窄腰,却又有线条隐隐若现,套着牛仔裤的双腿笔直修长……
她垂了睫,烦躁地踱了几步,揉揉额角,指着纪子晋,说:“你……”
顿了顿,又说:“算了,你去,给我打一杯豆浆。”
纪子晋刚到厨房门口,又听她自言自语地抱怨:“人到中年,子孙不肖。”
纪子晋脚下差点一滑,却仍然忍不住回过头,和她分辨:“姐姐,清醒点,你没有子孙,不存在这种烦恼。”
说完,把厨房的门一关,隔绝了陆之韵饱含怒火的视线,心脏砰砰直跳,指间,是那只没燃尽的香烟。
隔着薄薄的门板,隐约可听到陆之韵对王姐说话:“你看看,他这是要上天了!”
王姐净瞎说大实话:“你不一直在天上待着吗?”
纪子晋脸上渐渐漫上一层红晕,将烟蒂凑到唇间,含住轻轻吸了一口,却又蓦然惊醒,飞快地将那支烟扔进垃圾捅,娴熟地开始打豆浆。
豆浆做好时,陆之韵正和刚来不久的妍雨聊天,于是他倒了两杯豆浆端出去,一杯放在妍雨面前,一杯递给陆之韵。
妍雨随口道:“谢谢。”
她又对陆之韵说:“我看小纪这条件,不进娱乐圈都是暴殄天物。”
陆之韵摇头,语声淡淡:“他没那艺术细胞,与其进圈儿做个靠脸的小鲜肉,还不如踏踏实实上他的大学。”
妍雨:“现在当明星,要啥艺术细胞?有脸就行。”
陆之韵嗤笑:“那他进圈儿为的是啥?”
“钱?”
“我有的是钱,用得着他去卖脸?”
纪子晋深吸一口气,走近进房,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的心跳上。这种无意识、却歪打正着的撩,让他颇有几分招架不住。
谁还没几分少年心了?
事实上,陆之韵曾经问过他想不想进娱乐圈。
如果他想,她可以安排。
但。
名与利,他都不需要,也确实对艺术没什么感觉。和陆之韵对过无数次戏,对一次就被吐槽一次,哪怕有陆之韵的神演技引导,也实在爱不动。
假如他还是以前那个被虐待、生活朝不保夕的状态,为了自立为了赚钱掌控自己的命运,肯定会选择娱乐圈。
现在?他志不在此。
对于这些偏感性的东西,他都无动于衷,反而更喜欢理性一些的。
比如物理,比如数学,比如计算机,比如编程。
客厅里。
妍雨把一沓剧本递给陆之韵:“这是新收到的剧本,已经审过了,风哥让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陆之韵颔首:“行,搁这儿吧。”
妍雨说:“风哥让你多看看这本。”
“什么?”
“《高考》。”
两个小时后。
陆之韵给萧逆风打电话:“这部戏,我接了,但我不演他们希望我演的角色,我要演方言。”
萧逆风很冷静:“你最好再考虑一下。方言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女孩儿,而你三十九岁了。之韵,别的可以用化妆效果来掩饰,但是,之韵,你的眼神,你的气质,还能干净回去吗?”
陆之韵沉默了一瞬,不屑地哼笑一声:“没什么不能的。”
而书房里的纪子晋,却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压力。
毫无疑问,这就是陆之韵在等的好剧本和好角色——年龄跨度大,角色丰满有深挖点,在观众嘲讽女演员老黄瓜刷绿漆入“丫头教”演小姑娘的当今,如果她能演出说服力,让观众觉得那就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那么,只要电影质量不失水准,获得一个不错的票房入围几个不错的奖项,她就能惊艳观众就能打破他们对她的已有印象,就能重攀巅峰。
难也就难在,少年人没有混过社会,阅历不多,眼神是干净的、单纯的,里面的东西少。一个人的眼神要从成年人的成熟复杂干净回去,并不容易。
两天后。
纪子晋这边接到消息:陆之韵看上了《高考》,演方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高中生。
一般而言,只要是陆之韵发话要的角色,鲜有不到手的。
但是,这次——
“年龄跨度这么大,是陆之韵自己给机会。这个角色,绝不能让她拿到。”
第13章 进击的影后
自从知道陆之韵想演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儿之后,纪修文仿佛就有了动力。和助理讲话的风格就是酱婶儿的——
“陆之韵现在都开始靠年龄差博眼球了,她穷途末路了。我早说过,这些人,曾经看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陆之韵,陆之韵也看不起我,说我演戏只是个熟练的工匠,缺乏灵魂,迟早他们会知道谁才能笑到最后谁才是最流弊的。”
“说实话,等陆之韵糊了,我也不是不能再接纳她。其实,你说,但凡她对我的态度好一点儿,我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助理心说“出轨是你人品问题,你想出人对你再好你也是想出的”,表面上却陪笑道:“文哥说得对,那谁能跟您比啊。陆之韵有现在,都是因为被众星捧月惯了,太以自我为中心,等没人捧着她了,她就知道您的好了。”
纪修文志得意满,踌躇满志地拨出一个又一个电话。
“给我查一查,《高考》这部戏哪家公司开的。”
“你去告诉片方,就说我想投资,方言这个角色我有推荐人选。”
……
“喂?老贾,听说你最近在筹备一部叫《高考》的片子?是这样的,方言这个角色,我有个人选可以推荐。对,就是白灵素,她的演技你是知道的,年龄又小,演这个角色是绰绰有余的。对对对,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我让她过去试一下戏。”
……
“什么?这部戏是盛艺开的?那这就简单了,甭怪陆之韵撞我手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