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韫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陆茵梦,但我知道她的所有遭遇, 或者说,我知道她前世的所有遭遇。我既用了她的身子,就要为她做一些事,比如复仇。”
庄南生不太明白。
陆之韵为他解释了陆茵梦的重生,简要地描述了陆茵梦的遭遇。
只是,这是都不是庄南生关心的。
他关心的是:“你原来叫什么?如果复仇成功,你会离开吗?”
“陆之韵。我的真名,叫陆之韵。如果你愿意等我,我就不走。”
灯下,庄南生用他那双清澈潋滟的桃花眼注视着陆之韵,仿佛要分辨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静默片刻,庄南生垂睫,将陆之韵拉起来,紧搂在怀,沉声道:“那就好。”
在陆之韵的脑海中,属于原主的一生和她自己的记忆交织着。
庄南生身上的气息有种莫名的熟悉,而她的脸靠在他胸前,听他的心脏在胸腔内一下一下地跳动。
她忽然有了坏心,问:“假如我说,复仇成功我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你怎么办?”
这时候,庄南生微微笑着说:“你不会想知道这个答案。”
他气势沉稳,带着天生的尊贵,仿佛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令他受到半分影响。
这令陆之韵想起了很多词来形容他——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岿然不动、运筹帷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和平时需要她去哄的状态全然不同。
陆之韵心底蠢蠢欲动:“我想知道。”
“我会让你复仇失败,另外,请道士为你镇魂,我死之前,哪怕这具身体腐烂,你都不能离开。”
陆之韵并不感到害怕,反倒被迷得心怦怦乱跳。
她笑着说:“我是信德先生和赛先生的。”
庄南生垂眼看她,一双眼中是她的倒影:“是么?”
陆之韵反应过来自己话中的矛盾——如果她信德先生和赛先生,那么她就不可能不是陆茵梦,这是一个悖论。
她将手指挤入庄南生的指缝,同他十指相扣,踮起脚尖,一仰头,在他下巴上啃了口,说:“你这么漂亮,不管复仇成功还是失败,我肯定不走。”
她声音低低地说:“我舍不得。”
晕黄的灯光在此时显得格外柔靡,似轻纱一般笼罩下来,有了几分罗曼蒂克的感觉。
庄南生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又微笑了一下:“我还没说完。”
他的笑容有些危险。
陆之韵心跳得越发厉害了:“嗯?”
庄南生唇角扬起了残忍的弧度:“如果我认为你会离开,也许还会把你关起来。”
陆之韵瞟他一眼,抿唇笑:“虚张声势。”
庄南生想了想,说:“每个人都会有疯狂的时候,也许我发了疯,真的这样做呢?”
陆之韵的手像是摁钢琴键一般在庄南生的手臂上翻飞着,竟是有些羞涩地笑了笑:“那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他们的样子有点做作失真。
渐渐地,两人的视线对上了,渐渐地胶在一起,两下都静默着。
好半晌,又都失笑。
他同她在暖黄色的灯光里接了一个十分罗曼蒂克的吻,并开始了对彼此索取无度的两个小时。
两小时后,他们从浴室里出来,陆之韵一边吹头发一边看着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务的庄南生,忽然觉得让他屈居在这里,有些委屈了他。
委屈他配合她做戏。
委屈他被她金屋藏娇。
于是,她叫住了庄南生:“生生。”
庄南生:“???”生生是谁?谁是生生?
陆之韵放下吹风机,朝庄南生走了过去,绕至他身后,弯了腰,从他背后搂住他,在他耳后吮吻了一下,到口的正经话,出口就成了低声轻语:“说不定我是孤魂野鬼,借尸还魂,专门吸食男人精气的,你怕了吗?”
庄南生偏头,同她接了个吻:“别闹。”
旋即,他将她拉至前来,在他腿上坐下,一手揽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窝上,顺便还在她的面颊上吻了下,另一只手则照常批示文件。
陆之韵以陆茵梦的悲惨经历和自己的复仇为蓝本,要写一篇名为《富贵梦》的,庄南生旗下的影视公司会将这篇改成剧本,并邀请著名影星夏如意来拍摄。
她本打算今晚写最后的收尾,此时此刻,她揽着庄南生的脖颈,看他认真工作的模样,竟舍不得下去。
夜晚微冷的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此刻的柔情。
这一年的大年三十,吴咤是同陆之韵在陆公馆过的。
大年三十的晚上,满城都是盛放的烟花。
天际是璀璨的烟火,四处都能听到烟火升空爆破的声音,落了整个城市的繁华。平民小户吃过年夜饭后,有的在打牌,有的就在窗边看烟花。
庄南生前天回了庄家主事,不在这边。吴母是和别墅里的仆佣们在一处吃的年夜饭,仆佣们在吴咤面前装相装得好,吴咤不在时,他们便暴露出本相来。
他们看不起吴母,吴母也看不起他们。
这时候,吴母从心底升起一股悲凉。
她原本以为,吴咤同陆茵梦结婚后,没把她接过来住,是最令她难过的一件事,不仅伤了她的情还令她丢了面子,没让她过上富贵的生活。
可她没想到的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到了这里,才是噩梦的开始——她非但不能帮助吴咤将陆茵梦调/教成贤良淑德的二十四孝好媳妇、不能霸占陆茵梦的财产、不能威风凛凛颐指气使地享福、没有“多年媳妇熬成婆”之后的权利,甚至于,她还要日日夜夜听陆茵梦同奸/夫苟合,看他们出双入对却要帮着他们欺瞒自己的儿子……
日日夜夜,都是一种心理上的煎熬。
再加上仆佣们每天明里暗里的冷嘲热潮……
简直令她煎心日日复年年。
吃过年夜饭后,她一个人坐在后院花架下的秋千上,不由得泪如雨下,她是作了什么孽才有今天的下场?
吴母不敢想。
她想静静,可是院子里风有点大有点冷。
这里的海拔很高,能看到全程的灯火和烟花,可满城的热闹,也只衬托了她的惆怅与悲苦。
她没待几分钟,实在熬不住,回去睡了。
这一夜,她又做了梦。
再次梦到了陆茵梦为了吴咤和家里决裂,和吴咤一起草草结婚前后的遭遇。她梦见自己怎样威风凛凛地对陆茵梦指桑骂槐、怎么利用吴咤的孝顺和陆茵梦的善良欺压陆茵梦、吴咤不在时怎么对陆茵梦颐指气使甚至于不点名冷嘲热潮、怎么同邻居聊天说陆茵梦笨不是好媳妇做家务笨手笨脚……
她梦了她在陆茵梦死前自己对她做的一切后,这一世,陆茵梦同吴咤结婚前后和梦中的截然不同、她所见的陆茵梦的点点滴滴、陆茵梦对她做的每一桩每一件,都按照时间顺序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回放……
最后,有个清晰的声音说:“从来没有无辜受苦的人,都是前世的因果。”
吴母脑内轰鸣一声,似是灵台的突然清晰,太阳筋剧痛,仿佛要穿裂她的脑袋,她醒了过来,心里却浮现出一个十分恐怖的念头——难道陆茵梦是从地/狱回来复仇的恶鬼?
吴母只觉不寒而栗。
她越想陆茵梦的种种作为,她越觉得一定是这样!
也许,她是在哪路神仙的逆转下,回溯了时光?
越想,吴母越觉得毛骨悚然,简直要发疯。
她从卧房出来时,仆佣们已经做好了汤圆。在香城,大年初一的习俗是早上要吃汤圆。
吴母面色极差,心不在焉地吃了几个,仆佣们也都不管她。这时候她才发现,吴咤和陆茵梦昨晚竟没有回来。
这时候,她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知错了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知错了吗?”
吴母想要去附近的道观找个得道的法师问问,来做一场法事。假如陆茵梦果真是复仇的恶鬼,就让道士收了她。
从别墅出去,她站在路边,隔壁的隔壁的一户人家开车出门,要去给祖宗上坟,有一条长毛的白色萨摩耶跑了出来,汪汪直叫。
此时,吴母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条狗在看我,在冲我叫,肯定是因为我同陆茵梦相处久了,沾上了她身上的鬼气。
她甚至觉得,那条狗几乎也要扑过来咬她了。
不多时,狗走了,车也走了。
吴母四顾茫然,只觉自己被困在了这座山上。
上午十点多时,她遇到了一户好心人,开车下山时带她下了山。
她去了一家道观,和据说有真本领的法师说了自己的苦厄。法师本来说要随她来看看,可谈及酬劳时,得知吴母并不是掌管钱财的人,要驱的鬼是昔日的香城第一名媛陆茵梦,心头一跳,令吴母报了生辰八字,掐指一算,当即神情严肃道:“这事不归我们管。”
最后,竟闭门谢客。
吴母跪下苦求,道士没法子,给了吴母一张平安符,称只要戴在身上,可保她无虞。吴母再求时,就被道童请出了道观。
她本来有些害怕,想回原本租的房子,可吴咤来接她时,她太过意气风发,太想要炫耀自己一朝成为人上人,已退了租。
她还是回了陆茵梦的别墅。
她没地方可去了。
这时候,她体会到了被困的感觉。如今,她是被困在了这座山、这套别墅里,承受各种冷嘲热潮,承受恐惧,梦中的陆茵梦瘫痪在床,每天都要听人在她床前冷嘲热讽、闻着自己排泄物的恶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什么感觉?
在梦中,陆茵梦一直活着,死都死不了,是她先找的道士,为吴咤测算过,陆茵梦旺夫,吴咤会富贵,固然有他自己的能力因素,主要还是陆茵梦旺夫,带起了吴咤的运势,令他做什么都顺利。
她和吴咤担心一旦陆茵梦死亡,吴咤的运势会走低……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已有的富贵,哪怕失去一点儿都是不能容忍的,更不能容忍失去运势。
因此,他们成就了陆茵梦悲惨的一生。
大年初二,陆茵梦和吴咤依然没回来。
大年初三,陆茵梦和吴咤依然没回来。
大年初四,陆茵梦和吴咤依然没回来。
大年初五,陆茵梦和吴咤依然没回来。
大年初六,陆茵梦和吴咤依然没回来,吴母惊魂甫定。之前她对于自己帮助陆之韵瞒着吴咤时内心的挣扎与斗争早已麻木,现在么,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就找了个借口——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吴咤,为了他们母子的未来。于是,她认为她的一切行为都不应当受到谴责,都是正当合理的。
她说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