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幻燕
“带明日攻下李县,我等便再攻周县、尧城县, 三县在手, 尧城郡主城不过空壳, 那姓林的不过一文人,不足为惧!”
“待到那时, 我等便不应称呼将军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老兵,往嘴里塞了一口大肉后, 朝着崔放笑道:“到时, 将军不若在尧城郡称王!”
他这话一出, 账中静了一瞬, 自古帝王的威压让这群叛民心里到底有些惧意。
崔放沉默片刻,突然朗笑出声:“你说得对!待有那一日, 孤便授尔等高官厚禄,待攻下其余几郡,赶走卫王,我等便可讲卫国尽收手中!”
账中许多部下皆是庄稼汉出身,他们进攻李县势如破竹, 便认为其余之几郡也不堪一击。在酒精作用下,又听闻自己将来可以高官厚禄,崔放的部下当下便东歪西倒地向他行君臣之礼。
一时间,账中“王上”、“平身”之音响之不绝。
夜越来越深了,月亮低垂,朦胧的越光仿若白惨惨的寒霜,风吹灭了营地的篝火,火旁本该守夜的兵卫却心大地酣睡过去。
黑暗之中,一小队约莫五百人的队伍悄悄自尧山绕道,一路绕到了清风寨敌营之后。树木阴影,掩住了他们本就隐秘的身形。
借着朦胧的月光,他们把十分干燥轻薄、装着易燃毒.料的竹筒绑在了箭上,然后点燃引线,朝着敌营射去。
细微的破空声划破黑夜,惊飞了树梢上的几只黑鸦。
五百个人约莫一人一支箭,射完后他们便迅速往回退。
箭尖不慎射.到营帐上,发出了声响后,守夜的兵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便又睡了过去。
夜间的风,越大大了,火星子慢慢侵蚀轻薄的竹片后,点燃了竹筒内的毒料。燃烧后带着臭气的烟雾,不自觉就被熟睡后的士兵吸了进去。
待易燃的毒物点燃旁边的帐篷,嗅到臭气的守卫连忙起身,却见一层黄黄白白的气体笼住了大半个营寨。
“呜——呜——敌、敌袭!”
“有敌袭!列军!”
“咳咳、咳咳咳!”
号角声与军中士兵高声叫喊惊动了整个敌营!
熊熊火光伴随着嘶哑的喊叫和咳嗽声,充斥了整个营对。军中士兵听到将军的指令,胡乱穿了衣裳,带上武器,整急匆匆的想要去集队时,胸腔就闷闷的疼了起来。
起先是闷疼,片刻后像是肚腹中肠子都结在了一起,疼得人忍不住倒地打滚。
“啊!救命!军医何在!”
小兵看着自己身旁的同伴,忍着切肤之痛,缠着手指着他道:“你、你眉毛、头发、胡须都掉了!”
他旁边的男人胡乱摸了一把脸,只摸到满毛。随即,他们发现营帐中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掉发,掉须。
“小的错了,天神饶我一命!”疼得直不起身的士兵双手合十,连忙忍痛跪拜:“定是我杀人夺粮,攻击李县错了,天神大怒,特降下惩罚!”
此话一出,如同开了一个阀门,军队将兵如同涨潮的喝水,纷纷跟着跪下,口中求饶。
军心已经动摇。
刚刚还沉浸在美梦之中的敌首崔放,如今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他下令让人直接攻进李县,然他的部下此刻都已经疼得昏厥了过去。
一万多人的敌营,转眼大半就昏迷的昏迷,逃逸的逃逸。
*
寅时三刻,李县县丞府中,灯光依然明彻。
林知非、周汝凯及几位谋士心腹都一夜未睡,他们连同林璇枯坐在前厅。
林璇忐忑的坐在桌案前,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轻抿了一口。瞬间,苦涩如同中药一样的味道刺激得她脑子越发清醒。
现在才清晨四点多,青冥鸦黑,两个身着黑衣,身姿矫健的青年快步走了进来,待到了前厅,他们才一同下跪,昂首朗声道:“禀郡公、禀县丞,敌军已军心大乱,敌首似已陷入昏迷,此刻敌军群龙无首,而我夜袭小队五百人无一人受伤!”
“好!”林知非快意地拍案而起,周汝凯脸上多了几分激动与笑意 。
一旁谋士忍不住哈哈大笑,没想到这李县之危,竟这般解了!本以为会战败身死,却没想到突然来了这样一个惊天反转。
不费一兵一卒,就令万余人的敌军不战而败,这是何等的本事啊!就是说一句鬼神莫测也是能的。
想到此事的主谋者,座下谋士忍不住朝浅笑盈盈的林璇看去,眼中除了叹服,更有些忌惮。只要一想到这些手段倘若是朝着自己来的,那自己是必死无疑了。
“郡公大人。”骁勇的青年伏地,斗志若出鞘的利刃,“敌军群龙无首,纸老虎一般一戳即破!卑职恳请郡公出兵,踏破敌军!”
林璇忙道:“不可!”
年轻小将皱眉看向一开始便坐在这里的奶娃娃,不服道:“为何不可,此时乃最佳时期,若是去得晚了,岂不纵虎归山,徒留祸患?”
林璇无奈道:“毒气未曾散尽,若兵将此时便去,恐怕平白折了进去。”
“原是如此。”林知非闻言,便朝那小将笑道:“小将军今夜辛苦,不若先去营地歇息,待明日本官再小将军出战!”
“卑职遵命!”那小将好奇的看了眼林璇,便起身告退。
待人走后,周汝凯和李县官员便开始夸林璇,林璇默默地听着,等看到林知非看她的眼神,林璇才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每次林知非这样看她,就代表自己做错事要被罚了。
待林知非让周汝凯和谋士走后,他才垂目,深深看向林璇,好一会儿才道:“我儿长进了许多,满打满算不过将将九岁,便能独自离郡,不费一兵一卒便能使敌方大败。”
口里是夸奖的话,但神情却是冷漠而严肃。
林璇心里发毛,她立即起身跪倒厅中:“阿父,璇儿错了。”
林知非冷笑:“你可是大功臣,何错有之?”
林璇伏身,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璇儿之错有三:一是不听阿父之话,擅自离郡;二是欺瞒母亲,行为恣意;三是不知谦逊,忘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教导。”
林璇让人做的东西,无论是曲辕犁、火药、还是毒燃料,都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每一样都会引起各国君主在意。
让人庆幸的是,现在交通水平实在不行,尧城郡除了山高皇帝远之外,又过于穷困,连卫王也不把这巴掌大的地方放在眼里,更别说远在天边的郑太子会在意了。
林璇伏跪在地,半晌也未曾听到头上说话声,就在她想要抬头悄悄看上一眼的时候,有一物夹杂着破空声朝她袭来。
林璇有些惊愕,她不躲不闪直接抬头,却对上了林知非有些脑羞的眼神。
看着自家女郎一点也没有被吓到的模样,林知非走下桌案,蹲到林璇旁边,语气很是平淡:“我儿看好阿恒?”
这不着首尾的话,却让林璇忍不住瞪大了眸子 。
她父亲果然发现了,他为官多年蛛丝马迹很难逃出他的眼中,林璇却还以为自己瞒得好。
既然话都说到这了,再继续撒谎隐瞒也无意义。
“是,璇儿看好阿恒。”林璇面色镇定,想到今后都不用费尽心思瞒着林知非,便心情甚好的还弯了弯嘴角。
看着如此直白的林璇,林知非哑然:“你一小儿,莫非还想参与夺嫡?”
林璇正色道:“阿恒颇有王者之风,他既有爱民之心,又有铁血果决之举,培养得当怎么就当不得一国之主之位了?就算是论出身,他也是先王后之子,乃嫡长之尊。璇儿如今是小,却也会长大,自会随阿恒登上高位。”
莫说是一个卫国,要是今后有可能,她还要想办法让卫恒去往郑都,成为天下之主呢。
只是这话林璇不敢说出与口。
林知非看着神采妙目的女儿,虽她尚且稚龄,眉目间无甚天真之色,有的只有透彻与沉静。
这让林知非忍不住就陷入了回忆中。
那是初冬的一日,林知非无意间发现自家女儿在授卫恒帝王之道。
他本想嗤笑一个从不曾接触过的朝堂的小儿,能说出什么有建树的话。
但因为心中好奇,他那日还是默默的听完了林璇的话,越听他心中便越发惊异。
林知非本来只想着自家女郎无非便是心思灵巧,早慧果决了些,但从她娓娓而谈的话中,他却知道那话里有许多经验是为官多年的臣子也不一定能搞懂的。
平视眉眼认真的林璇,林知非知道就算自己劝说她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决定。
半晌,林知非才疲乏的摆手:“你下去吧,你想做的事为父也阻不了,日后如何,且看你自己的造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来不及捉虫,要是有错,欢迎小天使们提出呀~
第28章 告捷
清风寨第二天就陷入了混乱,崔放让人找来铜镜, 瞧着镜中秃了大半头, 眉毛掉光、胡子掉光的自己,那模样既狼狈又滑稽。
崔放闹羞气愤, 忍不住大叫:“给本将鸣鼓,直接进攻李县!中途若有人阻挡, 便屠了李县一县刁民!斩获林知非头颅者,本将赏五百金!”
大声吼叫撕扯到了余毒未消的部位, 疼得他五脏六腑都放佛颠倒了一般。
本有一万余人, 如今除去直接被.毒.死的、休克的, 疼得动弹不得的兵卫,还能上阵的人数便不足五千人。一场夜袭, 不费一兵一卒,便让他们人数折损了一半。
崔放已经不能等下去了, 他仗着如今人数还比李县多, 便想要强攻。
清风寨自封的“无敌将军”白容带着这些兵甲, 到李县城下叫阵。
“林家老儿、周家老儿出来应战!”
“做什么缩头乌龟?!快些出来直接投降, 否则我大军将一举踏破李县,割你头.颅!吃你血肉!”
“出来应战!应战!”
敌军将士声音传至李县城中, 激昂的鼓声“咚咚咚!咚咚咚!”的响彻天地。只是无论清风寨之人怎么叫阵,李县都无人搭理,甚至连城墙上的兵卒都稀稀疏疏的。
那自封的将军白容怒意激昂,他正要挥手硬攻之时,便见城郭上走上来的兵卒穿得怪模怪样, 连脸都用布包住,露也不敢露脸。
他们推出了两台投石机,投石机并不算罕见,几乎每个县,都会有一两台作为守城的武器。
只是投石机笨重又耗费人力,只能人搬上石头投出攻击敌军,它威力虽大,射程却只在十二三米之内。
“哈哈!”白容大笑:“如今我等在射程之外,他们便搬出了杀手锏,可见是无甚招数了。”
他冷冷地抬头,便见县丞周汝凯站在城墙之上面带愁苦。三千对五千,李县中老弱病残还多,他们直接攻城,也省得再让林知非钻空子,使那些邪魔歪道。
想到一县粮食财富唾手可得,清风寨首领直直挥手道:“儿郎们,随我攻城!冲——”
“冲——”先锋步兵扛着云梯,往李县城墙冲刺,只跑了几步,他们便看到一个个黑漆漆的团状物朝着自己袭来,然后未曾发出一声声响便落了地。
李县不投石头,投的是什么?这样无声无息的,竟一点威力也无!
敌军步兵将士军心尚未完全聚拢,便见那黑漆漆的一团迅速燃烧,然后发出一阵阵漫天黄气、白气。
这黄气散发阵阵恶臭,呛得人头昏眼花,那味道像是茅坑被大石砸下,让人欲呕。那白气就像是白雾一样,没什么臭味,却让人头昏眼花,涕泗横流。
“咳咳!”
“咳咳咳!”
从李县往外吹的寒风越吹越大,黄黄白白一片笼罩住了前方战场,几乎让人迷了眼睛。清风寨不是正规军,只是流民、盗匪编成了队伍,他们从未见过此等异景,便有人想起昨夜之事。
有人状若疯魔,直接大喊:“老天爷发威了!老天爷惩罚我等杀人夺粮,老天爷发威了!”
此话像是长了翅膀一般,迅速让本来刚聚集的军心动摇了起来。在视线模糊之时,越来越多的士兵跪地,他们流泪、咳嗽、浑身无力,却又胆战心惊的磕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