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幻燕
卫恒像找到了主心骨:“孤先去换衣,至于这婢子,便先饶她一次,下不为例!”
他便朝周围之人颔首,先行一步。
何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临走之时朝侍女看了一眼。
宴会继续,这小插曲不过片刻便翻了篇。
林璇看向歌舞升平的宴席,君臣相得的画面,莫名感到了一种别扭感。
明明这世道一点也不平稳,黔首无辜而死,上天又不厚待,天灾频出之下,饿殍遍野,而眼前的光景却是欢娱且奢靡的。
桌案上的菜肴都是上好的肉食,虽然现在只有煮和烤两种烹饪方式,但脍不厌精,炙不厌细,菜肴都是由大厨精心制成,耗费食材甚多且贵。
只是林璇从林知非那里得知,许多地方都已经有易子而食的乱象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林璇直面这样的情况,心里便不觉厌烦这样的场景,于是称病到林知非席上告退。
林知非考虑到她大病初愈,又受了惊吓,只让她认了认几位长辈,便允她先行。
林璇对外是个小郎君,如今的场合身边便换了个名唤阿城的小厮。
夏夜的长风吹来,稍减了些许热意。明月被乌云遮了,满天星辰隐在云在,空气闷热压抑。
阿城带着林璇走过林荫小道,欢快道:“小郎君瞧这天气,应是要下雨了。这一场好雨一来,便会凉快许(多)……”
林璇突然出声:“噤声!”
她眼力出奇的好,在灯光稍暗的地方,竟看到卫恒惨白着一张脸朝她这边跑了过来。
来不及想原因,林璇立即推了阿城一把:“去告诉父亲,此处情况不对。”
她稚嫩的嗓音带着冷意,神色仿若带上霜雪。
阿城怔了怔,被这样的气势所摄。
脚下被踢得一痛,对上林璇清凌凌的眼神,他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就风一样地朝着来路迅速跑去。
他下意识服从,倒是忘了林璇若是出了事,他护主不力,半途离主,也是一个死字。
林璇本也想跑,只是她太小了,速度太慢。最后非但一个跑不掉不说,还没有办法请人援救。
她慢慢朝另一个方向后退,想要匿去自己的踪迹。
但她速度太慢,转眼卫恒就到了她这里。
距离越来越近时,林璇瞳孔忍不住一缩。
她看到卫恒身后,跟着几个穿着黑衣的人,正朝这边跟过来。
黑衣人有些意外的看着林璇:“那里还有一个人!”
最前方的黑衣人:“一并抓了!切莫打草惊蛇!”
她真倒霉,被殃及池鱼了。
口鼻被捂住时,林璇心里一阵绝望,意志逐渐脱离身体。
第5章 掳走
洗尘宴宾主尽欢,稀少昂贵的瓷器用以彰显主人待客之道,名菜佳肴价值千金,用以满足贵客口腹之欲,美人腰肢细软,眼若秋波,用以取悦贵客。
这般温柔乡,一别之前一路干粮,一场刺杀的艰辛与惊险。
阿城虽然急昏了头脑,但到底知道此时王上同王后还未曾退席。
他控制着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走到林知非身边。
看到阿城,林知非白皙修长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酒杯,他身子一斜就靠在了阿城身上。
林祭酒一向风仪无双,老成持重,同僚几乎不曾见过他有失礼仪之时。如今看他在王上还未退席时,便这般情态,同僚心中不免戏谑。
只还不等他们说笑,便见林知非身子摇晃的起身,然后朝卫王跪下:“请王上恕臣失仪。臣不善饮酒,今日心情大悦,故而痛饮了几杯,此刻头脑昏沉,还请陛下允臣先回驿馆。”
卫王不曾见过这样面色通红,礼仪出错的林知非,稍微戏谑了几句,便放了人。
阿城扶住林知非走出宴席,等歌舞声渐渐远去,他脸色陡然冷了下来:“不是吩咐你跟着小郎君,为何如今只你独自折回?”
阿城只是半大少年,之前不过是强行压住害怕惊惶。
如今被林知非一问,阿城便软到跪地,涕泗横流:“郎君恕罪!原是走到林荫小道处,小郎君不知看到什么,便命奴速来禀告郎君。”
他声音嘶哑:“小郎君只说情况不对。奴拙眼看去,约莫能瞧见个不大的黑影,似个孩子模样。”
林知非沉思:“孩子?”
他本就一心二用,分了一缕心思关注林璇,自然知晓在林璇之前离席的只有卫恒。
林知非神色更冷,卫王如今已经中年,却子嗣不丰,卫恒作为卫王独子,却又因王后而不得待见。
但卫恒到底是卫王唯一血脉,若他在去封地途中丧生,卫王便无继嗣。
倘若沦落到那般境地,着实会使人心动荡。
林知非想起林璇,便感叹老天对其不公,才致使自己唯一的孩子,几次三番陷入险境。
他压住情绪道:“先遣人到小郎君说的地方找找,明日一早再去禀告王上,便言殿下同小郎君都被歹人所掳。”
林知非身后那个不起眼的仆从应了一声,手脚灵活敏捷的离开。
阿城只觉得郎君好似一点也不担心小郎君,便哭着道:“郎君为何不今日上报王上,若是明日再报,小郎君若有个好歹……呸!”
“啪!”他打了自己一巴掌,又急忙啐了自己一口:“小郎君聪慧绝伦,又有大福,定是能够毫发无损的归来。”
林知非心知他护住心切,倒难得得没有怪罪他无礼:“你照我吩咐的做便是。”
如今正是洗尘宴让人热闹之时,加之王上又是初来乍到,若此时去禀,王上不仅会置之不理,还会觉得被伤了面子,从而迁怒禀告之人。
林知非并不惧被迁怒,只是此时去禀,王上也会把此事压到明日处理。与其出力不讨好,还不如明日再报。
偏阿城道:“若是夫人问起?”
林知非哽了一下:“夫人问起你便让她来找我。”
他说完,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又让阿城带着自己去林荫小道查看,然后才从那绕回家中。
还未到宴席歌舞完毕,王后许姝早早回到宫中,沐浴之后,慵懒地躺到榻上,任由婢女用上的好膏子按揉身体。
兰心匆匆进来,跪地行礼:“王后娘娘,婢子有要事禀告。”
许姝直起身,轻轻摆手后,屋内几个婢女皆行礼退下。
她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汤:“可是事情已经办妥了?”
“事情是办成了,可是却出了点小岔子……”
许姝放下瓷杯,杯子与桌子相碰,发出了轻微响声。
兰心面色一白,立即伏地:“禀王后,他们办事时,不知道那林祭酒家的小郎君为何在那处,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便把那林小郎君一同给绑了。”
许姝垂目,温柔的面庞似乎没有动怒一般:“林祭酒?本宫记得,那林祭酒只有一个独子?”
兰心摸不清许姝在想什么,她心里打颤,试探问道:“眼下那小郎君还未醒,可要将她送……”
“彭!”话未说完,尚且微烫稍黏的茶汤劈头盖脸地浇了她一身。
名贵的瓷杯砸到兰心额上,碎裂后划破了她的皮肤。
血迹伴着茶汤,黏黏糊糊的。
许姝嫌恶的看了一眼:“蠢笨如猪,险些坏本宫大事!”
兰心磕头,颤声求饶:“娘娘恕罪,奴婢越俎代庖,蠢笨如斯,实在是万死难辞其咎。”
许姝本想发作,但想到此处乃是黎郡守府邸,便得不得压下心里的怒意,只面上显现狠厉的冷笑:“既然多抓了,便将错就错,一并杀了便是!”
不过个把孩子罢了,杀了就杀了,谁又能断定是她命人做的呢?
许姝握拳,涂了鲜艳花汁的指甲陷入手心。
至于那卫恒,要怪便只能怪他的母亲,当初挡了她的路,抢了本来属于她的凤位。
*
雄鸡唱响天下白。
天才刚刚亮,林知非的人迅速来报:“禀郎君,在黎城群内,属下未能寻到小郎君踪迹。”
林知非怒道:“继续找,找不到便不要回来!”
仆从恭敬退下:“遵郎君之命!”
秦氏本就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她抓住林知非袖子:“上天如此不公,让我儿几番生死。难不成从你我让她扮上男装开始,便已铸成大错?不若你辞去职位,同我带着璇儿一同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林知非心里动摇,却知此事压根不可能。
他扶着秦氏坐下,叹气:“夫人想法虽好,只是乱世之中何处能安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退居山林,山中强人恶盗夺财害命。何况你我身后还有人虎视眈眈,若是无一点自保之力,介时只能连带着璇儿一起身首异处。”
秦氏心里想不出两全的法子,只能按下心里的难受,不再给林知非添乱。
“夫君去官邸觐见王上,妾本女子,深居内宅,目光鄙薄,大事便听夫君的。”
林知非心里着急,急忙颔首后,便让人准备去黎郡守府邸觐见卫王。
此时,阳光透过木板间的缝隙,恰好照在了林璇脸上,她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极破旧的屋子,在昏暗的光线中她只能看个大概。
浑身酸痛,像是赶了几天几夜的路一样。
林璇压制想要冲出嘴的痛呼,视线停留在旁边的卫恒身上,心里到底是有些生气的。
她沦落到这般境地,毕竟是受了他的牵连。
昏暗寡淡的日光里,放佛是明珠生晕一般,卫恒白皙隽意的脸庞,微颤的睫羽与淡粉的薄唇格外生动。
林璇和他被丢在了一处,手脚被绑住,她只能咬牙慢慢挪动身体靠近他。
“殿下醒了?”
卫恒手侧似乎被人轻轻倚着,这样亲密的动作对于他而言实在过于陌生,他愣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点点头。
视线环顾四周,卫恒似是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他看到林璇后,耳廓变得越发红了,神色却是十分愧疚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