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幻燕
之后林璇一路对卫恒耐心温柔,一脸怜惜的模样,让那三兄弟越发沉默。
一个装可怜的,外加一个眼瞎的,这两人真是配极了。
无论是卫恒、林璇,还是这三个男子,都太引人注目,所以他们一致决定乔装打扮之后再进城。
林璇一行人找了许久人家,最后在一处偏僻的农家买下一头老牛、破旧的牛车,以及几件破破烂烂衣服。
那卫地的男子恰好有一双巧手,他们三人一人扮作乞丐跟在牛车之后,两人扮作兄弟,一人赶着牛车,其中一人边哭边担心的看着卫恒和林璇两个姐妹。
的确是两个姐妹。
卫恒和林璇扮成了两个黑脸的小姑娘,一个正生病昏迷,另一个正在哭。
几人扮相都好,穿得破破烂烂的,一看就不像是被绑的殿下与林家小郎君。
其中演技最好的当属卫恒。
他闭着眼睛装晕,任你如何风雨大作,他自屹然不动,连带着小脸上的神情都没一丝变化的。
几人就这样混进了黎城郡。
黎城郡民风淳朴豪放,见这家汉子女娃病倒昏迷后无一丝办法,又见他们衣着破碎,一贫如洗,便有那好心的妇人给他们指路。
赶巧黎城郡驿馆周遭,有个姓何的神医最近在为人治病,他是个好神医,所要治病的钱财不多。若你实在家徒四壁,那不收你诊费也是可能的。
乔装过后的几人,照着好心妇人的指点一路到了驿馆附近。
远远的,林璇就见到许多人排成了长队,一个跟一个的,许多人都在称赞这位何神医医术如何高超,人品如何端重。
卫国的男子牵住林璇的手,瘸着一只脚往何涣那边走。
眼看人数实在太多,他把小木葫芦塞到林璇手中,推了她一把,操.着一口本地乡音:“娃子,你跑得快,快去找何神医!”
林璇抓住小木葫芦,不顾排队人的眼神,直接挤进何涣的小方桌,朝他递上小木葫芦。
何涣正想斥谁家孩子调皮,冷不防却见到一个肤色黑漆漆的孩子拿着他给林小郎君的小木葫芦,笑得露出几颗白白的米牙。
他心里着急,一把抓住那孩子的手:“小葫芦的主人在何处?”
林璇收了笑意,一皱眉头衬得她面色更是黑如煤球:“先生快去看看我家姐姐,他快不行了!”
这熟悉的嗓音让何涣抓着林璇的手抖了两下,他扶住林璇的肩,左看右看才看出来这个浑身黑漆漆的,头顶还用一个红线扎着圆髻的小姑娘竟然真的是林小郎君!
何涣从林知非那里听说林璇同殿下丢了,如今看到林璇,想必她那个“姐姐”十有八九就是殿下了。
何涣朝身边的徒弟何俭道:“今日你先坐诊,为师去看看这小郎……这小女郎的姐姐。”
他说完也没顾徒弟答没答应,拉着林璇急匆匆的走了。
等见到牛车上一动不动的卫恒,何涣伸手给他把了把脉,然后脸色大变:“这小女郎快不行了!你快抱着他随我来!”
那装瘸腿的卫国男子闻言,忙哭喊着让赶牛车的兄弟抱上自己女儿,跟着何涣进了驿馆。
驿馆门口的守卫本想阻拦,不料何涣语气着急冷硬:“闲人退避!莫要阻拦!这小女郎再不行针人就不中用了!”
抱着那小姑娘的男人也一个劲儿往里挤,还有牵着另一个小女郎的瘸腿男人哭哭啼啼的跟在后面。
这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人命关天,驿馆外的守卫稍稍阻止了两句,也就放了人。
第9章 平安
何涣性子耿直却并非没有脑子,因不知驿馆内谁是歹人的钉子,所以他把林璇一行人带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然后拉住自己的小徒弟道:“你去林祭酒住的地方看看,昨日为师遇见林祭酒,见他忧思过重,伤心过度以致身体劳损。但为师此时有事无法走开,你速去告知林祭酒说为师新得了一味好药,可解其心病,让他快些过来。”
那徒弟懵懵懂懂的,虽不知道自己师父何时得了这么一味神药,但他仍乖巧地应下,然后疾步朝林知非的小院赶去。
林知非正为林璇的事烦扰,时间快过去两天,却连人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他心里无比焦灼,去还要安慰着身体不适,以泪洗面的妻子。几番下来,林知非清俊英朗的面上添了几分寒霜,连眉心的褶子也深了许多。
正安抚地让秦氏吃完药,他身边的随侍便匆匆来报:“禀郎君,何医师的弟子求见!”
林知非把药碗放到托盘里,道:“让他去大厅等着,我稍后便至。”
侍从前去回话,林知非看向郁郁寡欢的秦氏,安慰道:“夫人好好休息,莫要乱想,咱们璇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秦氏想要笑笑,让夫君不要为自己担忧,却又笑不出来,只好道:“郎君去处理事务,妾歇息片刻便好。”
“好。”林知非轻柔地给秦氏掖了掖被角,转身之际,心里就一阵疼痛。
也不知璇儿如何?若是她出事,那他和妻子又该如何是好?
等走出门,林知非又敛了所有担忧和焦灼,变成寻常那个温文尔雅,镇定自若的林祭酒。
前厅里的小徒弟,年纪也还不大,他一见到林知非便行礼道:“小子见过祭酒大人。”
林知非记得何涣之前对林璇的维护,语气柔和道:“何先生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小徒弟连忙道:“师父同小子说,祭酒大人身体劳损过度,乃是心病所致。如今师父那儿得了一味好药,说是可解祭酒大人心病,便命我请大人速去他那儿。”
新得了一味药?
林知非皱眉,他身体无恙,唯一的心病便只有林璇被掳走一事。何涣医师为人素来就有章程,并不会无的放矢。
那么他说的药,一定是和璇儿有关的!
这样一思索,虽知自己只是猜测,但林知非还是忍不住期望是有了璇儿的消息,还一定是好消息!
因为这样他的心病才能好!
林知非没顾上什么礼仪,他急忙站起来,对小徒弟道:“何先生竟找到了这般神药,有劳先生高徒带我走一遭了。”
只有师兄才一直被人夸赞,如今小徒弟被林祭酒称作何涣的高徒,他心里十分高兴,面上却害羞道:“祭酒大人客气,小子立即带您前去。”
林知非到底稳得住,一出门便收了脸上的喜意,只匆忙往何涣处赶。
小徒弟一路把林知非带到了何涣住的地方,他看到门户禁闭,便上前敲了敲门道:“师父,祭酒大人来了!可要徒儿带大人去前厅?”
何涣扬声:“不用,你退下吧。老朽这里正忙,劳烦林祭酒自己推门进来了。”
小徒弟觉得师父有些失礼,但又不能违背师命,他只好歉意地朝林知非笑笑,然后听话地退下。
林知非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推门而入。
当看清那个一脸黑漆漆的站在何涣身边,还梳着有些古怪的女童圆髻的孩子时,失而复得的惊喜一下就溢满了林知非的心脏。
不等他反应,林璇就急冲冲跑到林知非旁,用力抱住他:“父亲……”
话未说完,眼泪便掉了下来。
林知非不顾君子礼仪,蹲下身子把林璇揽进怀中,安抚地拍着她的脊背。
语气间隐隐有些艰涩:“璇儿平安归来真好,都怪为父,没有好好护住你。”
林璇闻言更哭得凶了:“不是父亲的错,是璇儿的错,璇儿不应该在宫宴上乱走。”
除了何涣,其余人都有些惊奇的看着掉泪的林璇,心里有种幻灭感。
生死之间,他们都没看到林璇掉过一滴眼泪,现在平安无虞了,她反倒哭得像个真正的孩子。
林璇的确是这样的性子,无论多难,在外头她总是冷静自抑的,但是一旦在她信任的人面前时,就总忍不住去撒娇,去哭泣。
林璇哭着哭着就害羞地推开了林知非,她也知道自己越来越像小孩了,以前她也没这么爱哭过。
果然,身体变小了后,也让她思想也变得幼稚了。
林知非本想好好安慰林璇的,不料看到她脸上的黑灰被眼泪冲掉一些,露出了她原本白皙如雪的肌肤。那白一道,黑一道的挂在脸上,莫名有种滑稽感。
莫说是林知非,就是屋里其余人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何涣耿直,直接对林璇道:“小郎君这般模样,老朽第一次见,倒是好笑又可怜。”
林璇不明所以,有些愣怔的看着他们发笑。
卫恒怕她尴尬,径直走上前来牵住林璇的一只手道:“阿璇脸上的些许黑灰被泪水冲掉了。”
林璇想象了一下自己的模样,心里尴尬极了。
她不是真正的孩童,平时也注意自己仪态。现在看看要笑不笑的父亲,她忍不住藏到了卫恒身后。
林知非仔细辨别了许久,才同何涣一起朝卫恒行礼:“下官见过殿下。”
卫恒神色柔和了许多:“祭酒,何先生免礼。”
看到卫恒,林知非这才开始收起喜意,开始问正事:“下官正想问问是何人掳了小儿同殿下,小儿同殿下又是如何平安归来的?”
林璇此刻又饿又渴,还记挂着家里的母亲。
她闻言,笑着指了指一直默默无言的卫地男子同他那装车夫的兄弟:“父亲只需问问这两人便可,对了,他们还有一位兄弟,如今扮作了乞丐混进了城中。他们也算是迷途知返,放了璇儿同殿下一条生路。璇儿答应了他们的两个要求作为回报,余下详情,父亲可与他们细说。”
林知非本来十分恼怒,听闻林璇的话,对那三人虽然看不惯,但到底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讽刺。
似乎察觉到林璇想走,卫恒抓着她的手紧了紧。
林璇看他依赖不舍的眼神,想到他护住自己的举动,不由请求地看向林知非:“父亲,殿下如今受了惊吓,可否让他在驿馆处稍作休息,再回郡守官邸?”
考虑到卫恒,林知非却有自己的顾虑。
若是此时林璇和卫恒一同出去,是万分不行的。
一个刚刚快病到要死的孩子,如今这样若无其事的走出去,这必定会让暗中之人起疑。
如此,不若将计就计为好。
这样还能敲打一下气焰越发嚣张的许后。
林璇便道:“父亲不若先去回禀陛下,说已找到殿下了。”
她苦恼的皱皱眉:“只是殿下本就体弱受了轻伤,如今更是惊吓过度,只怕要好好静养,最好能在驿馆养伤。”
这意味着暂时不用和阿璇分开了。
卫恒低目瞧着自己和林璇拉着的手,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林知非眼前一亮,没想到他这个念头才兴起,就被女儿说了出来。
无论这是因为巧合,还是因为阿璇和殿下历经生死后的不舍,从她言语统筹之间,都不难看出,阿璇聪慧无比。
林知非看着林璇心里越发欣慰,他看向拉着自己女儿一言不发的殿下,似乎看到了他笑了一下。
忽略心里的一点别扭,林知非道:“还请殿下稍事片刻,等下官前去通禀王上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