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采舟伴月
恰在此时,一位老妪插了三根香,跪在尤许旁边,口里念叨道:“愿菩萨保佑我孙儿一生平安康乐。”
这声音很是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尤许动作一顿,侧头看去,发现她便是多年前给她留食的眼盲婆婆。
婆婆可是连院子都极少出的,为何会来到涧安城,还出现在善元寺内,那她是如何上山的?
尤许往后一望,看见庙门外等候着一位二十岁出头的男子,想必便是她的孙子带她上来的。
见到熟人,尤许不由得有些激动,想起那段艰难时日的热饭,如今有能力了,自然要答谢婆婆的,见婆婆正要起身,腿脚不利,尤许便先行起身扶住她,“婆婆,慢点。”
兰氏缓缓站起来,对尤许友善地笑了笑:“多谢姑娘。”
“婆婆可急着下山?”尤许说,“佛门之地讲究眼缘,我见着婆婆眼熟,想同婆婆多说些话,善元寺我常来,这地儿我还算比较熟悉,可以给婆婆介绍介绍。”
“好好,许久未有他人要同我这老婆子唠叨了,”兰氏对自己孙儿说,“阿金,你先找处地方歇歇,我同姑娘说说话。”
尤许带兰氏缓缓步行半个寺庙,给她说了一些佛像和经文,其实尤许只是略懂皮毛,当初为了同闻术搭话,忍着瞌睡东问西问,便懂了些。
外头冷风吹,温度低,见老人家腿脚不好,手又冰凉,尤许同关系好的和尚要了间禅房,带婆婆歇脚。
“婆婆如今住在涧安城的何处?”以后有时间,她打算常去陪老人家唠唠嗑。
兰氏:“南巷巷尾最右边那户。”
尤许有点好奇:“婆婆是如何同孙子团聚的?”
“是闻术大师来顺平村找到我,说要帮我寻孙儿,”兰氏笑道,“实在是太感谢大师了。”
尤许:“你可知大师为何帮你寻人?”
见婆婆摇了摇头,尤许便懂得她并不知道闻术便是李一二,哪怕不是闻术变化极大,婆婆眼盲也看不到人。
尤许松了口气,忍不住打听当年李一二的事,“婆婆,你可还记得李一二这个人?”
顺平村很小,芝麻大小的事都能让人津津有味说上良久,基本上人人相识,婆婆就算很少出门,也能听说不少事情。
兰氏好奇道:“姑娘,你是如何知晓李一二的?”
“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是顺平村的人,所以觉得婆婆面熟,”尤许说,“那时我便觉得李一二可怜,又不敢帮他一把,如今不免心怀愧疚,想知道他过得可好?”
兰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
尤许心神一紧:“怎么说?”
“李一二那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好长一段时日未曾停歇,”兰氏缓缓道,“听闻他夜晚中了邪,抱只死猫跳湖,被人救上来之后彻底疯了。”
尤许下意识攥紧手,指尖发凉,掌心冒汗,屏着气小声问:“然后呢?”
“他连杀三人,当时村民在果林里发现王四运凉透的尸身和一边断了的手臂,村里人集伙去抓李一二,谁知他连夜逃了。”
短短几句话,让尤许呼吸都凝住了。
好半晌没听到声音,兰氏:“姑娘?”
尤许回过神来,克制着情绪,勉强道:“抱歉婆婆,先这样罢,我身子有点不适,先行一步,他日再去你家闲谈如何?”
“那好,姑娘先去吧,想必我的孙儿也等久了,我便也下山了。”
“好、好好......”
尤许语无伦次,脑子乱做一团,只觉得浑身发寒,骨缝间都冒着寒气。
只不过是只猫,她没想到李一二如此决绝。
见他成为受人敬仰的大师,还以为他这些年会过得不错,没想到......
尤许推开禅房的木门,一眼见到了闻术,他咬紧牙关,下颌微收,漆黑的眼眸像化不开的浓墨,里面情绪纷杂,紧紧地逼视着她。
尤许睁大了眼,瞬间僵在原地,从头到脚的血液都凝固住。
闻术在这,听到了多少?
☆、你是算我的16
“砰——”
闻术拉着尤许来到隔壁无人的佛堂里, 反手关上了门。
偌大的佛堂,高台上的佛像低垂眉目, 面容慈悲, 香火燃烧,青烟缕缕, 几排蜡烛在燃烧,烛光明亮有如佛光照耀。
唯一与此处格格不入的便是闻术, 他像魔怔一般地, 眼眸发深发沉宛若幽潭。
审视的目光几乎实化,尤许不适地后退了两步, “闻......大师?”
“你如何知晓顺平村?”
他冰凉的声音在空荡的佛堂里回响, 一字一顿咬字清晰, 像一颗颗玉珠落在冰面上, 好听得令人发寒。
尤许讷讷开口:“我......”
他蓦然笑了,唇角一勾,露出森白的牙齿, 一步一步地逼近尤许,“你又是如何认识李一二的?”
尤许根本给不出解释,她在涧安城内不算有名,但许多人都知道她打哪儿来的, 这做不了假, 而她的家乡离顺平村十万八千里,古人信息交通皆是闭塞,按照原身来说, 她根本不可能知晓顺平村,更不可能认识李一二。
“你听我说,”尤许定了定神,绞尽脑汁道,“我有位同乡的姐妹嫁到了顺平村,我便知晓有这个村子,她回门时说了村中之事,李一二便是她随口一提。”
静默片刻。
她的手腕被闻术猛地攥紧,他漆眼沉沉,仿若笼罩了一层黑雾,化不去又拨不开,便这般死死地盯着她。
见他状态不对,当真是入了魔,尤许不由得背脊发毛,头皮发麻。
闻术轻呵一声,语气森冷:“那你如何认识那眼盲婆婆?”
尤许张了张口,说不出话了。
本就是撒谎,谎言一被掀开便错漏百出。
他又问:“你又为何说她眼熟,又为何向她打听李一二的现状?”
尤许咬紧下唇,不再吭声,她见过温润如玉的闻术,见过利竹不折的闻术,见过无所谓不在乎模样的他,也见过难堪苟活的他。
他什么模样,她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这般清润俊朗全然不复,只剩下眼里癫狂的闻术。
“你是在骗她,”闻术弯起笑弧,“还是在骗我?”
“我、我,闻术你先松开——”尤许不断后退,后腰已经撞上了佛像前面的供桌。
闻术欺身压近,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视线相近,鼻尖几近相碰,烛光倒映中,能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自己。
“你是它,你是它,是它......”
他疯魔般呢喃着,尾音发颤,像极了无极地狱里爬出来丧失神智的饿鬼。
“它亦是你,”闻术说,“你常来我梦中,今年却是不来了,原来你真来找了我。”
他抬起左手给她看,“你可知这串佛珠?”
尤许当然知晓,让这串木制佛珠从未离过闻术的手,上面的一些纹路已被磨平,可见使用时间之长。
“这串佛珠是你。”他目光贪婪地看她,不放过她任何的神情。
尤许微微一愣:“是我?”
闻术将其中两颗佛珠捏碎,里面露出细细的白色粉末,从他的指尖渗漏。
他垂下头,唇瓣虚虚落在她耳畔,压低着声线道:“这是猫儿的骨灰。”
尤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疯了!闻术真的疯了!
他是个疯子,什么表面上的俊朗从容,扒开皮相他便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从小失去血亲,又被众人排斥的他,自然无人教导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正道,什么又是迷途,遵从本能的欲念,他只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尤许被他逼得简直头皮炸裂,想从他的右边逃掉,被他提前压身制住,彻彻底底地被压在供桌上。
“咣当——”供桌上的水果糕点等供品全然落地,响声杂乱,又很快归于平静。
“为何要逃呢?”他眼里满是偏执欲念,“你不是为我来的吗?”
闻术他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尤许是为他来的。
他被众人抛弃,被世间排斥,唯有她是要他的,两次三番地都是她,不管是猫还是人,她都是为了他,只为他而来。
这个认知让他全身血管都兴奋得发胀,让他忍不住颤栗,像狂风掀起三丈高的海浪淹没了他的理智,他甚至想让她——
割烂他的血肉,触摸他的心脏,最好再喝掉他的血。
让他们变成一堆白骨和一滩骨血,再也分不出个你我,分不开彼此。
尤许不知闻术在想些什么,因为身子贴近,她能感觉得到他紧绷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好似在克制压抑着什么,再加上他诡谲可怕的神情,她真心有点儿慌了。
“闻——”
第二个字还未说出口,微凉的薄唇便覆盖上来。
极具侵略性的,他直接撬开她的唇齿,扫荡她口内空气,与她的软舌触碰,唇舌厮磨,气息相缠,叫脸红耳热的水声在静谧的佛堂里轻响。
他的左手摩挲过她细嫩的颈脖和白嫩的耳垂,最后停留在她的眉眼和脸颊上,那串骨灰佛珠也轻轻刮过这些地方。
感觉到他呼吸的灼热,尤许睁眼看他,看到近在咫尺的墨色眼眸里翻涌的情绪,似汹涌海面上的狂风暴雨。
要疯了。
让尤许抓狂的便是她感觉到了闻术此刻的反应。
然而最致命的地方是她抬眼便看到头顶上的佛像,金色佛像垂着眼目,像是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如此神圣的地方,不容得半分污点,而闻术又是半个出家人。
罪过罪过。
可她越是挣扎,闻术越是疯狂。
“唔——”
她感觉脑袋因缺氧而有些迟钝,舌根发麻,甚至分不出谁的嘴巴被咬破了皮,血腥味弥漫在两人的口腔内。
“呜唔——”
尤许的神经被拉得过度紧绷,之前紧张闻术发现她的身份,而后又被他魔怔癫狂的样子吓到,眼下又挣扎不开,她被生生地逼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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