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采舟伴月
话音落下,空气是突兀的安静。
于祀沉默半晌,眼睫低垂着,音色有些发颤:“你还会......回来吗?”
他倾身过去,握住她的衣角,小声恳求:“我们还会再相见,对吗?”
“当然会,别忘了我现在是鬼,鬼不会死,也许比你上千年的寿命都要长,”尤许勉强地弯了弯唇,“只要遇到海,我们就会有再重逢的一刻。”
这次她心底的不安难除,不去确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也很难说明白,她不想于祀在见不到她的日子,活在巨大的害怕和不安里。
于祀低垂着眼,想起在那片林子的日子,尤许上山摘花,上树掏蛋,像精灵一般活跃跳脱,鲜活又可爱,再想起压抑闷沉的地牢,她被关了数不清的日夜。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也找不到留下她的理由。
只是,他连呼吸都在颤痛。
尤许移开视线,注意到他被晒得脱水,失去色泽的大尾巴,他总是这样,脱离栖居之地,尽可能地陪她在岸边。
他该待在水里的,一直都是。
视线内出现一只白皙的手,因为握拳,指节凸起。
尤许一愣,抬头看他。
“那么.....收下这个,别摘下来。”他极尽力气,克制住声音里的情绪。
而他另一只手,连带着沙石一起攥紧,细小的沙石好似掺进他的掌心,磨砺生疼。
尤许垂眸,见一条项链静躺在他的手心,是一条极细银链穿过水晶五角星的项链。
她怔了许久,以至于于祀以为她要拒绝。
他的眼里融满痛楚和哀求:“收下它。”
尤许拿起项链,记忆不可抑制地回溯,这和她曾经给申玦做的那条项链,一模一样,只有五角星里装的东西不一样,那条装的是她的心头血,因为身体里有申玦的心脏,血液里也有他。
而这条,里面是浅蓝色的银粉,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细碎的银光,像倒映在水里的明月被装入其中。
于祀亲手帮她戴上。
这条项链是他昨夜做的,他不知为什么要做成这个形状,有团模糊的记忆指引他。
他制作出来之时,浑身压抑不住的高兴和兴奋,他想尤许或许会喜欢,因喜欢而会高兴。
没想到变成了离别之物,他满腔的热切都冷成了冰。
既然如此,他便不告诉她,里面藏着他的私心。
水晶五角星里的银粉是他摘下尾巴上最好看的鳞片磨成的,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在一定范围内,他能感觉到她。
他的私心偷偷藏匿着,谁也不知,包括她。
☆、愿你上钩10
尤国乱了, 从权利的中央分崩离析。
这是尤许一路直行的见闻所感。
到处是流民,有人落草为寇, 也有人揭竿而起, 皇亲国戚手持军队,争夺权利, 邻国派兵逼近,企图瓜分这岌岌可危的王朝。
之前在远离人烟的海岛, 她并未知晓这么多, 如今身处其中,见到饿死的尸体, 听说吃人的事情, 如临地狱, 沉得心怵。
其实尤国从秦聂烛成为国师, 全国上下敬以为神明开始,就已经为今日局面铺下了伏笔。
只是由秦聂烛统治,崩坏得慢一些而已, 毕竟他会做一条吸血虫,先把尤国的血髓抽干,再踏成粉末,这样的话, 这片土地上的生机就都被泯灭了。
如今妖孽已除, 只要等人统一局面,重新掌管治理,推行休养生息鼓励农桑的政策, 新王朝便能平定巩固。
只希望改朝换代能快些进行,减少百姓之苦痛。
尤许经过几个小镇子,来到一处小村庄,她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原来是以煞气为动力能飞,现在只能用飘的,这点倒是挺符合她对鬼的认知。
已经入了秋,油绿的树叶渐渐泛黄,尤许坐在树干上,眺望远方。
天空泛灰,不再是她想见的湛蓝,她看到与蓝色有关的事物,总会想到于祀,以及那双浅淡透亮的眼。
“打他,打死他!”
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尤许微微放空的思绪,她往下看去,只见一片坑洼凌乱的土地上,五个脏兮兮的小孩,在打另一个瘦黑小孩。
他们还在嚷嚷着:“他挖到了红薯!”
“是我们的,快交出来!”
那个瘦黑小孩缩在地上,倔强地仰头大声说:“放你娘的屁!这块荒地是你们的?这个红薯是你们挖到的?不过仗着人多想抢食,没门!”
在乱世中,小孩极为弱势,有被拿去换食物,或者直接被吃的,也可能会饥寒而死,亦或是生病被抛下,最后病死。可以去找吃的孩子,大多会选择抱团争抢更弱势者的食物。
瘦黑小孩一个挺起,直接用头撞倒一个人,骑在那人身上,揪着他的头发,硬生生把那人的头皮都扯了一块下来。
那群小孩发现遇到一个不好惹的,纷纷拿起木棍和石头,准备砸向瘦黑小孩。
忽然一阵阴风刮过,把那群小孩掀倒在地,瘦黑小孩也被吹倒在一边。
风停后,那群小孩站起来,作势要继续打瘦黑小孩,阴风带着刺骨的冷,又刮了过来,再次把他们掀倒,不过这一次瘦黑小孩没事。
“真是邪了门了。”一群小孩东张西望,心里都有点犯怵。
有两个胆大点的,朝瘦黑小孩走了两步,又被忽然涌起的风刮倒在地。
“他,他是妖怪!快跑啊!!”有人一喊,再有人一跑,恐惧成倍叠加,没两下,那几个小孩跑得精光。
尤许坐在树干上面拍了拍手,正准备离开,就看到那个瘦黑小孩插着腰看她,语气古怪:“你一个鬼,为什么要帮我。”
尤许动作一顿,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你看得见我?”
事实上她现在魂体越来越淡,除了心口巴拉着一股怨气,其实和寻常的鬼没什么两样了,所谓阴阳相隔,大多数的鬼不会被人看见,现在她也是。
不用担心吓着人,她为了赶路,不再走偏僻林子,直接往城镇走,遇到成千上万的人,瘦黑小孩是第一个能看见她的人。
瘦黑小孩:“看见了怎么着?”
“小丫头,你不怕我吗,我可是鬼呢。”
尤许从树上飘下来,细细打量这小孩,小孩瘦得像脱了皮的小树,浑身脏兮兮的,衣裳破烂,头发凌乱油散,却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又黑又亮。
“你怎会知晓我是女孩,”说完,她又撇撇嘴,道:“鬼有什么可怕的,能有人可怕吗?”
越是乱时,越是要掩藏自己的性别,她能活下来,不仅仅是胆子大,还有对一些危险的聪明敏锐。
见尤许要飘走,小女孩喊道:“喂!小女鬼,你要去哪儿?”
“我有名字,你叫我小女鬼的话,”尤许扭头看她,“我要叫你什么,小乞丐?”
女孩想也没想,点头就说:“行啊,反正别人也都这么叫我。”
“小女鬼!”
“干什么,小乞丐。”
“小女鬼,去哪里?”
“小乞丐,我要北上。”
她们就这么幼稚地互叫上了,经过水边,小乞丐掬了两口水喝,抖了抖身上的泥,掏出两根手指大小的红薯,洗了洗,直接吃。
尤许看了眼,盘腿坐在她旁边。
小乞丐一口吃完,肚子响了响,她又灌了好几口水,才说:“别人都是从北方逃下来的,你怎么还要往上走?”
尤许随口说:“去看看我的尸首如何了。”
她总觉得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勾着她心口的那股怨气,引着她往前去。
小乞丐安静下来,过了许久,忽然说:“人死都会变成鬼吗?”
尤许:“不一定。”
小乞丐有些遗憾地哦了一声。
“反正顺道,我和你一起去吧。”小乞丐说。
尤许眉梢一挑,语气意外地说:“你也要去,不应当先逃命?”
不出意外,越往北越危险,她顺手一帮这个小女孩,是见她被打倒在地,瘦小被欺的样子像极了李一二,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去哪里逃命不是逃命,”小乞丐很无所谓地说完后,又看向尤许,“你会保护我的吧?”
看着她黑亮的眼,尤许弯了弯唇,还真会善用小聪明,想必先前见她能刮阴风,便想寻一个庇佑。
尤许起身继续飘:“随你,我可不一定能保护你。”
除了能刮点阴风,她做不了别的,现在她已经触碰不到东西了。
小乞丐二话不说,起身就跟着她走。
尤许口头上说不保护,一旦遇到人要欺负小乞丐,她又会上前帮忙。
原本独孤飘荡的行程中,意外地多了个小丫头,免不了停停歇歇,她们一起度过许多漫长的夜晚。
小乞丐和尤许都很能说,一下热闹不少,小乞丐通常会说自己经历的事情,一路上见到的听说的,尤许会说的可就多了,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会说小故事,还会说许多小乞丐没听过的道理。
小乞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也愈加喜欢尤许,“如果我有个姐姐就好了,要和你一样的。”
她开始心疼这个小女鬼了,她们明明看起来年纪一样大,小女鬼却知道这么多,一定是在世上游荡得太久了。
尤许笑了笑说:“我有个妹妹,倒是和你一样爱说爱笑。”
她们一路北上,遇到的流民变少,不同装扮的士兵变多。
不过士兵不住破庙,小乞丐终于可以夜宿破庙,不用在野外风吹露宿了。
把破木门掩上,挂满蜘蛛网的窗户照入朦胧的月光,从破烂的瓦顶处也落进几束银辉。
小乞丐缩在角落里,动作小心地从怀中摸出一根红绳,上面坠着一枚铜钱和一根犬牙,是寻常人家系在孩童身上,保佑孩童平安和辟邪所用。
她低着脑袋,脸都埋进黑暗中,尤许一时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细细地摸着红绳,看了良久,像在回忆着什么。
“这是我娘给我的。”小乞丐忽然说道,语气比起往日的鲜活,低落了不少。
“本是绑在我右脚踝上,有一次我摘到一根丝瓜,被人抢走,红绳也被扯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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