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采舟伴月
作为魂体的她却是能看到一缕细如丝线的残魂。
尤许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一声声响起——
“父王,你看到了吗,你的王朝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睁眼看看,到底是谁的错?”
“父王,你杀了我的母妃和乳娘,亲手将我送进地牢,还要让我祭天。”
“可如今看来,尤国之灾难,到底是我的错,还是妖师的错?都不是,是你错了,是你一手酿成的。”
“你是昏君,千古罪人。”
一字一锥无情落下,那缕残魂无声颤抖。
尤许冷眼看着,静待时辰。
一个多时辰后,最后一处宫殿被烧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代表尤国皇宫最后的标记被磨灭。
那缕残魂,散了。
尤许站了许久,抬眼看到满目的疮痍,像这具身体经历过的痛苦,被烧成了疤痕,深深留在记忆里。
她心里那口怨气,终究也散了。
以至于心口发空,被冷风灌穿。
尤许捂住心口,往外飘,穿过许多烧杀抢掠的人,她忽然笑了:“原来如此,是你的心愿达成了吗。”
这口怨气拼命支撑到这一刻,为的就是告诉孝尤帝,他错了,她是无辜的,她的母亲也是无辜的,尤国的百姓亦是无辜。
追根究底,错的人,只有一个。
哪怕放弃投胎轮回,也要滞留一口怨气在这具身体上。
若不然,尤许在祭台那日,便也死了。
若是她不来皇宫,没有信念支撑这股怨气,怕是早早便在于祀面前灰飞烟灭,原身也落下了遗憾。
这样算起来,便是原身给了她和于祀相处的时日,她帮原身了全心愿。
“也罢,”尤许穿过最后一道围墙,魂体只剩下了一半,“就是......”
“还没来得及和那条大鱼说清楚。”
遗憾和不舍化作一声叹息,她握紧脖子上的项链,望向东方:“于祀,我——”
话音未落,只听闻“啪嗒”地一声响,小女鬼消失了,一条五角星形项链落在地上。
所有涌入皇宫的人,皆为金银珠宝利益好处相搏斗,抢红了眼,杀红了手。
无人注意到,在一处坍塌围墙的角落外,一个一身破烂又脏兮兮的小乞丐出现。
夕阳将她瘦小的孤影拉得很长很长。
她弯腰捡起项链的瞬间,几颗晶莹的眼泪没入土地里。
☆、愿你上钩12
尤许回到空白空间, 抱着头咬紧牙,蜷缩着身体, 难受得脸色惨白。
强制被迫脱离和系统缓冲脱离不一样, 系统缓冲脱离是宿主完成任务,系统给宿主时间准备, 协助其脱离世界,这样对宿主的刺激伤害最小。
被迫的强制脱离一般是宿主任务失败, 或者身死, 为防止世界bug,被世界排斥的脱离, 那样对宿主的神经刺激相当大, 多来两次, 宿主有可能会彻底疯掉。
七八不敢过去打扰尤许, 生怕出现差错,只好让她自行缓解。
空白时空的时间像静止不动,又像在无限流动, 等尤许忍过头裂尖刺的疼痛,都不知过了多久。
“任务失败了?”尤许按着心口,总觉得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愈加明显,“那他......”
“其实......”七八神情犹豫, 看了尤许两眼, 心情很复杂,它都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悲,“任务完成了。”
尤许愣住,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完成了?那于祀怎么样?”
她记得离开海岛时,信任值是90,黑化值还有21,之后又没有再接触,信任值是怎么满到100,黑化值怎么消为零的?
见七八欲言又止的样子,尤许咯噔一下,不安之感袭上心头:“我要看任务回放。”
七八头疼又挣扎地说:“算了吧,都完成了,还看什么任务回放,浪费——”
“你浪费的积分还少?”尤许看着它,认真说,“不给我看回放的话,我拒绝配合接下来的任务。”
七八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心酸地道:“是你要看的,后悔了别怪我。”
说完,它放出屏幕投影。
在天蓝海阔的背景之下,于祀坐在沙滩上,望着尤许离开的方向,他久久不动,如远处的岩石一般沉默。
经过几日风吹日晒,他的皮肤开始皲裂,鱼尾失去光泽,鱼鳞干涩翘起。
游经此处的鲛人于维,看到陆地上不对劲的弟弟,当即游过去,打量于祀两眼,皱眉道:“祀,你这是做什么?”
于祀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你这会磨损寿命。”于维二话不说,把他拖回了海里。
于祀碰到水,如梦初醒一般,才注意到自己的哥哥。
于维在他旁边游了一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的伴侣呢?”
不问还好,一问便看到于祀黯淡的眸色,于维瞬间了然:“她背叛了你,是不是?”没想到鬼族和人族一样,都不可靠。
“不是。”于祀游开,回到他寻常的栖身之地,掰开大贝壳,躺了进去。
大贝壳里不再是他之前收藏的水晶石头,他把所有的珍藏品全都倒掉,只放了尤许给他的东西,冰冻的蒲公英花圈、竹蜻蜓和小蚂蚱。
里面很空,足以他在里面翻身。
贝壳合上,漆黑一片,空气稀薄,水流停滞。
他枯睁着眼,总觉得身体里的某个地方时刻在难受,好像被冰锥贯穿,又冷又痛。
许是前段时间,把热切都用光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动。
于祀抿紧唇,不由得想,她还会回来吗?
回来以后,还会走吗。
可外面的美景数不胜数,一方蓝海如何留得住她。
呼吸渐渐灼痛,于祀又想,留不住的话......那她可不可以时常回来看看他,也不用时常,偶然就行,十天、半个月或者半年,她能回来陪会儿他就好。
他会一直等着的。
见到她的时候,他好似看到了漫天美丽的蒲公英,她不在的时候,他只剩下孤寂的海水。
如果他能去找她的话,他就不用这么等着了,她想去哪,他都可以跟她的身边。
谁也分不开他们。
他也不用担心被抛下了。
于祀甩了甩尾巴,第一次懊恼它不是一双腿。
以前他觉得有尾巴是极好的,作为鲛人,无拘无束地活在海里,不会卷入人族的明争暗斗当中。
现在他觉得尾巴不好,什么都比不上她好。
十多日未眠的鲛人,抱着心爱的小玩意,无知无觉地在贝壳里睡着了。
梦中,他看到花园里种满了茉莉花,白色花田的中央是一块冰冷墓碑,那块墓碑好似压在他的心头,沉重得发痛。
他屏住呼吸,在猜想,里面躺着谁?
下一瞬,画面一转,一位女子被毒蛇咬中脖子,她脸色泛青,十指乌黑,性命垂危。
她是谁。
于祀低头一看,一把匕首插在他的心口,他自己把伤口撕开,掏出心脏递出去,满地鲜血。
剧烈的疼痛感让于祀惊醒过来,他捂着心口,大口喘气,脑中的记忆碎片纷杂融合,像一块块拼图在粘连。
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抵抗,让他头痛欲裂,记忆拼图在反复粘合撕开,神经的弦被不断拉扯。
“她是谁。”
“我是谁......”
于祀冲出贝壳,与迎面而来的于维相撞。
“诶,你干嘛呢,失了魂一样。”于维被撞得往后直退。
他实在担心于祀的状况,被伴侣背叛不是小事,鲛人会选择孤独一生,或者立即死去,他放心不下,这几日便守在附近,怕于祀又上岸做傻事。
于祀捂着头,痛苦道:“我是......我是谁......”
于维莫名其妙:“你是祀啊。”
“不对,”于祀意识混乱,以至于话语颠三倒四,“我是段珉,也不对,我该是申玦。”
“我是人......是狐......”
于维一头雾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祀,你到底怎么了?!”
“等等!你去哪啊!!”于维被于祀猛地撞开,他追了一段距离,便被于祀甩没了影。
“啧。”他烦躁地一甩尾巴,打烂了旁侧的珊瑚礁。
于祀游到海底最深处的石林峡谷,这里岩石漆黑如墨,峡谷两侧坚耸的石林遮天蔽日。
越往深处游,视线越加昏暗。
“是谁——”
一道嘶哑得难辨雌雄的声音在峡谷内回荡开。
于祀来到一处布满红血符文的岩井旁,淡声道:“鲛人族于祀。”
“鲛人族?”岩井里传来诡谲的笑声,“鲛人族来这里,只能有一件事,你可考虑清楚了?”
“倒是上千年没有鲛人敢来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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