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已经生了俩女儿,达到了计划生育规定的限度,那接下来还要不要生?
当然要!
许老太跟王菊芳都达成了共识:一定要生个儿子出来才行,不然许家的香火不就断了?
婆媳俩心里都憋着口气,瞒着村里人,王菊芳偷偷的怀孕了。
前几个月她照常下地干活,也没人怀疑,等到了五个月的时候却不行了。
许老太端详着儿媳妇的肚子,又惊又喜:“芳啊,我咋觉得你像是怀了俩?”
王菊芳原本都打算好用布带缠着肚子,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听完却愁了:“娘,那你说这该咋办?”
一涉及到孙子,许老太的主意就多了,一家三口趁着晚上把许家后屋那儿的废弃地窖给挖开了,整的十分隐蔽,等王菊芳怀孕快六个月的时候,就叫许大柱骑自行车带着她回娘家,晚上却趁人不注意,再悄悄的折返回来,夫妻俩一起藏进了地窖里。
村里边少了两个人,很快就被注意到了,再联想到许家接连生了两个丫头的事儿,算算时间,就知道八成是王菊芳又怀上了,两口子一起躲出去藏了。
计生办的人立即就杀到了许家,许老太一点也不怵,一指瘦的跟小鸡崽子似的两个孙女,说:“家里就我们仨,你们都抓走吧!”
计生办的人还真是拿她没办法,只能去王菊芳两口子可能去躲藏的地方找人,王家那儿没有,几个亲戚那儿也走遍了,还有人监视着许老太,看她有没有出村给儿子儿媳送饭,可谁也没想到,王菊芳两口子这会儿就在许家躲着。
就这么藏了四个月,王菊芳终于生了,双胞胎,先出来的是姐姐,后出来的是弟弟,许老三叫来娣,许老四最金贵,叫光宗。
光宗耀祖嘛。
许光宗是许老太和王菊芳的宝贝疙瘩,许来娣作为同胞姐姐,也跟着沾了光,相较之下,前边的招娣和盼娣就成了伺候全家人的丫头,喂猪割草,洗衣做饭,什么脏话累活都是她们的,只等着长大了嫁出去,给许光宗挣一笔彩礼钱回来。
许招娣是老大,吃的苦最多,许老太跟王菊芳都嫌恶这个丫头,觉得是她带了霉气,所以许家才接连生了三个女儿,最后才生出来儿子,对她的态度也最不好。
许大柱又懦弱,没结婚的时候听老娘的,结婚之后听老婆的,人生中唯一的高光时刻,就是从老婆和丈母娘手里救出来了差点被王菊芳掐死的许老二,虽然可怜大女儿的遭遇,但终究没有出声反对。
就这么过了几年,镇里建了希望小学,国家为了推动教育事业的发展,不仅免收学杂费,去上学的孩子还管饭,成绩好的话还能领到助学金。
王菊芳就叫许招娣去上学,许老太觉得女人识字没用,眉毛刚竖起来,就被王菊芳拉住了。
她劝婆婆:“上学管饭,这便宜为啥不占?放了学回来又不耽误她干活,学得好的话还有钱拿呢。”
然后王菊芳压低声音,说了最根本的目的:“现在人家说媳妇都想找个识字的,说是生的孩子聪明哩,叫招娣念几年书,将来能收更多彩礼。”
许老太心里边儿一合计,就点头答应了。
许招娣手脚勤快,头脑也聪明,几次考试都拿了第一名,挣了助学金回来,许老太就更没有异议了。
她不住校,每天学校家里来回转,在学校里刻苦读书,到了家里还要喂猪割草,下地干活,好容易熬到高考结束,马上就能从这个扭曲而畸形的家庭中脱离出去了,命运却向她露出了残忍的笑脸。
许光宗在学校跟别人打架,把同学眼睛给弄瞎了,对方家长打上门去,一张嘴就要一万块。
王菊芳当年出嫁也才要了一千块的彩礼,现在过去这么多年,物价上涨,但一万块也仍然不是个小数目,许家能拿得出来,但真是得砸锅卖铁才行。
对方家长态度强硬,要么赔钱,要么就叫你儿子去坐牢,许光宗是许家的独苗苗,哪里能去坐牢。
许老太跟王菊芳都慌了神,两下里一合计,心里边就有了主意:对方家里边不是还有个没结婚的儿子吗?
干脆就把招娣嫁过去,算是坏事变喜事,皆大欢喜!
许家人就把对方请到家里,把这事给说了,许招娣长得漂亮,干活是一把好手,而且还有学问,高中学历在山村里已经很高了。
王菊芳再三强调说:“人家城里人都爱娶女大学生,说是生的儿子聪明,我们家招娣可是考上大学了,也是女大学生呢!”
对方家长找人一打听,知道的确是这么回事,回去跟长辈一合计,也就点头答应了。
对方满意了,许家人也满意了,却没有人问过许招娣的意思,美好的未来刚刚在她面前展露出冰山一角,那扇门就被残忍的关闭了。
许招娣想去读大学,许家人坚决不同意,她不愿意就打,打完了就关起来,等到结婚那天把人给绑过去,婚事就算是结束了。
这是个偏远山村,结婚证根本没人在乎,走完结婚的仪式,那就是对方家里的人,不到法律规定的结婚年龄也没事,先生孩子,等年龄到了再去领证的也比比皆是。
许招娣差点把眼睛哭瞎,但也无济于事,作为一件偿债的货物,她成了齐家的媳妇。
第232章 我全家都是奇葩2
许家是个魔窟,齐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婆婆刻薄,公公奸猾,丈夫齐长福是个妈宝男,齐老太说一他不敢说二,底下还有个被许光宗害的瞎了一只眼的二弟,外加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子。
许招娣从许家嫁到齐家,相当于刚出狼窝又进了虎穴,齐家人也看不起她,许招娣反抗一下,又或者是干活慢了点,齐老太马上就骂过去了。
咋,想偷懒?
你是我们家用一万块钱娶回来的,你凭啥不给我们当牛做马?
一万块钱,那么厚一沓红票子,买个女大学生都绰绰有余了!
许招娣表面上顺从,但心里边始终憋着口气,忍气吞声跟齐家人相处几个月,打消了他们的疑心和防范心之后就偷偷逃走了,只可惜没能走出多远,就被通风报信的同村人给抓回去了。
齐家人愤怒至极,拉着她就是一通毒打,还专门找了许家人来,叫王菊芳把自己女儿领回去,嚷嚷着叫他们赔钱。
王菊芳气个半死,丝毫不顾许招娣已经被齐家人打的半死,抓起铁锨就往自己女儿身上拍,连劝带骂的闹腾了几个小时,又扭头去给齐家人赔笑脸,好说歹说才把这事儿给圆过去。
第二年许招娣怀了孕,齐老太对她的态度总算是好看了那么一点,等到瓜熟蒂落,发现许招娣生的是个女儿之后,脸色立马就黑了……
许招娣接连生了三个孩子,却都是女儿,齐老太跳着脚的在屋里骂娘,说她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几次到许家去闹腾,叫他们家赔钱。
王菊芳当然不肯,说孩子都生了仨,你们还要咋样?有种就把我们家的黄花闺女还回来,不然你要什么钱?
齐老太跟王菊芳还有精神对骂叫嚷,许招娣却被生活折磨的彻底麻木,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生第三个女儿的时候,就已经违反了计划生育,齐家被迫交了一笔罚款,却没得到心心念念的大孙子,当然愤愤不平,齐老太帮着拉皮条,齐长福跟村里的一个寡妇搞上了,没多久寡妇怀孕,齐老太高兴坏了,吃的喝的都尽着寡妇,至于家里边的儿媳妇和三个孙女,干脆就饿死拉倒。
许招娣瘦的风一吹就倒,三个女儿也跟小鸡子似的,大女儿已经十岁了,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显而易见的能看见她将来的命运。
这天是许招娣老公公的生日,齐老太怕浪费钱,没叫大办,自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就算是庆贺了。
许招娣下了一锅白面条,做了一盆猪肉白菜炖粉条,再加一盘炒鸡蛋,就算是很丰盛的宴席了。
齐老太把肉给了丈夫和儿子,鸡蛋叫晚点给寡妇送过去,先分完了最重要的物资,然后才吩咐开饭。
许招娣用一种麻木而饱含怜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三个女儿,视旁边捂着肚子倒下去的公婆和丈夫于无物。
妮啊,别怪娘,娘就是觉得这么活着太苦了,不忍心叫你们也再跟着受罪……
许招娣用足够分量的老鼠药毒死了全家人,也葬送了她自己,她是杀人凶手,但谁又能说她可恨呢?
齐家人死光了,寡妇没了好处,当然也不会再把孩子生下来,直接去做了人流,结果流下来一看却是个男孩,真不知道齐老太如果还活着,会不会又一次气死过去。
齐家算是被灭门了,齐家的亲戚跟许家人都想着捞点好处,这边说你家女儿毒死了全家人,那边说备不住是你们家老婆子活够了才下的毒,轰轰烈烈的闹了几个月,才在几个村的村长书记们的协调下达成和解,拉着齐家的农具财产,高高兴兴的各回各家。
许招娣死了,但许盼娣还在啊,她读书的天分没那么好,性格也懦弱一点,念了一年书,王菊芳看挣不到助学金就叫退学了,言传身教之下,硬是灌溉出了一朵迎风招展的扶弟魔,结婚之后疯狂补贴娘家弟弟,硬生生把一个还算和睦的小家搅和散了。
许来娣的命比两个姐姐要好,沾了双胞胎弟弟的光,在亲妈和奶奶那儿挺有脸面,她长大的时候许家的条件也好了,参加高考成了大学生,许光宗被宠成了小祖宗,吃不了一点苦,反倒没有考上,不过那就是后来的事情了……
燕琅把这个冗长而叫人反胃的故事看完,就是长久的无语,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系统:“王菊芳跟许老太自己也是女人,怎么就这么看不起女人?”
系统同样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迟疑着说:“大概是自己也被洗脑了?想不明白。”
许老太对几个孙女不好,王菊芳对几个女儿也不好,并不是故意虐待这几个女孩,事实上家里边有了什么好吃的,她们自己也不吃。
偶尔狠狠心割上半斤猪肉炒了吃,许老太不动筷子,王菊芳也不动筷子,只叫家里男人吃,自己一点也不沾。
不是孙女没资格吃,而是女人没资格吃。
即便是当家的王菊芳和辈分最高的许老太也这样,她们真心这么想,也认真践行着这一原则。
即便自己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永远低人一等,也要继续延续这样的传统,觉得女人就是比男人低贱,生下来就该伺候男人,或许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燕琅现在就躺在许家的炕头上,许光宗前些日子把同学的眼睛给打瞎了,齐家人叫赔一万块钱,许老太跟王菊芳就打算叫许招娣嫁过去抵债,许招娣不肯,就是一通毒打。
这姑娘脾气也倔,发了狠一头撞在墙上,脑袋就磕破了,王菊芳怕她一心寻死,到时候鸡飞蛋打,也不敢逼得太紧,把许招娣关在家里养伤,又叫邻居们都盯着点,小心别叫她偷偷跑了,自己则时不时的过去洗脑几句,希望她能够懂点事,不要叫自己和许老太难做。
这么个鬼地方,燕琅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即便是想离开这儿,也得把身体养好了才行。
她躺在炕上看着天花板,心里边儿转着几个主意,天慢慢的黑了,外边大门响了一声,然后就是说话声。
“娘,招娣咋样了,好点没有?”
“还躺着呢,”许老太没好气道:“看把她娇贵的,当自己是大小姐?”
王菊芳眉头拧个疙瘩,心里也有点不痛快,进了屋也没去看大女儿,烧火做晚饭之后,才从柜子顶上找到了一包开封了的饼干,用温水泡开,端着进了里屋。
“招娣啊,起来吃点吧,”她往炕头上一坐,说:“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看你这个样子,娘心疼啊!”
那饼干也算是许家最高档的食品了,是王菊芳特意去小卖部用鸡蛋换的,从前也只有许光宗这个宝贝蛋才能吃,许来娣沾着弟弟的光,偶尔也能吃一口,至于许招娣和许盼娣?
别想了,饼干渣子都轮不到她们舔。
王菊芳今年还不到四十岁,身形健壮,脸色红润,五官看起来倒是还算端正,燕琅歪过头去看她一眼,眼泪就挤出来了:“娘,凭啥呢,好事都是光宗的,从小我就伺候他,照顾他,现在他惹了事,把同学眼睛弄瞎了,你凭啥叫我帮他还账?”
她半真半假的控诉说:“娘,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
你是个女娃,咋能跟光宗比呢!
王菊芳听得不快,只是她一向精明,当然不会公然表现出来,看女儿终于不再瘫在炕上一声不发,就知道她心里已经松动了,赶忙劝着说:“我的娘嗳,你这么说,可是要屈死你娘了!”
她拍着大腿,半哭半骂的说:“你们几个都是我生的,我哪个不疼?我知道你们都怨我偏心光宗,可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啊!咱们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你们也就这么一个兄弟,将来都成了家,跟婆家人闹起来,还不是要这个娘家兄弟帮你们撑场子?妮啊,你现在对他不好,将来他怎么会对你好?做人可得有良心啊!”
“……”燕琅:“????”
她被气笑了,一把将王菊芳扒拉开,自己背过身去,假装擦眼泪。
许盼娣领着许来娣进了屋,也站在边上劝:“姐,你别为难奶和娘了,她们也是没办法,都是一家人,咱们都得相帮衬啊……”
敢情这还是她在为难人?
都是被欺压的对象,不指望你跟我统一战线,但你踏马的起码别落井下石啊!
燕琅翻个身看着这碧池,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你跟我就差了一岁,要不你嫁过去?”
许盼娣脸上显露出一点不情愿,嘴上却说:“可人家要的是大学生,我字都不认识几个,即便我想嫁,人家也不乐意要啊。姐,我说的是心里话,但凡人家肯要,我就替你去了……”
燕琅听完之后,脸上故意带出来一点火气,看一眼对着许盼娣点头的王菊芳,冷着脸问:“娘,我为了给光宗还债嫁出去,你总得给我点嫁妆带出去吧,不然到了齐家,我怎么抬得起头来?”
王菊芳听她话里话外的已经有了愿意的意思,大喜过望,赶忙道:“娘跟你奶商量过了,不叫你空着手去,给你一千块钱揣着,咱嫁过去也有底气!”
燕琅目光一斜,就见许盼娣手指紧紧地掐着衣角子,眼底闪烁着妒忌的光芒。
她心下暗笑,目光恶狠狠的瞪过去,话却是对王菊芳说的:“那盼娣呢,将来她出嫁,你给多少嫁妆?”
王菊芳听得楞了一下,许盼娣也愣了,回过神来之后,她涨红了脸:“姐,你这是啥意思?!”
“没啥意思,”燕琅红着眼睛,气势汹汹道:“你不是爱做好人吧?那就好人做到底,把你的嫁妆钱也给我,你连替我嫁出去这种事都肯干,给我点钱怎么了?!”
许盼娣哪里想得到她会这么说,急的声都变了:“这可不是一回事……”
“这就是一回事!”燕琅扶着墙坐起来,泄愤似的瞪她一眼,向王菊芳说:“娘跟奶不是想叫我嫁过去吗?我嫁,但娘得把我和盼娣的嫁妆一起给我,两千块钱,少一毛钱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