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因为李衡是先帝的嫡长孙,是李家的骨肉血脉,李元毓死了,皇位给李衡,肉烂在自己家锅里,她死之后,还可以坦然去见先帝。
但若是郭蕤这个皇后做了天子,就是另一件事了。
此事在她心里引起的震动,或许会比李元毓对承恩侯府暗下杀手还要大。
燕琅没想过越过李衡直接称帝,现下的局势,也不允许她这样做,她想的是徐徐图之,进一步蚕食李元毓的势力,掌控大局之后,再送他上西天。
李元毓死了,皇太子李衡继位,她以皇太后的身份监国,待到时机成熟,再行称帝。
若真是如此的话,有一个大的前提,李元毓的死,她不能沾手,至少在明面上,不能跟她有任何关系,以免来日被翻出来,遭人诟病。
燕琅定了心思,便想好了如何利用阮梨这颗好棋,垂眼一笑,道:“不必理会,她要做什么,便由着她去,翻不了天的。”
穆贤妃见她胸有成竹,便不再多提,道了告辞,手提轻纱披帛,缓步离去。
……
张行被判处斩立决之后,很快便被执行,如此雷厉风行,既叫人赞叹郭后手腕之强硬,也叫那些心思清明的朝臣们看出了几分端倪。
帝后已然失和,在张行身上的这一场角力,是皇后占了上风。
李元毓没有就此说过什么,直到此刻,他还沉浸在被结发妻子骗了这么多年的悲痛与愤怒中,燕琅照旧是不显山不露水,每日往太极殿去理事,将朝政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
先帝在时,便曾经大力裁撤冗官,削减官吏人数,现下天下大治,每三年一次的科举,却不再能满足朝廷对于人才的需求了。
燕琅重新开设了武举,又在三省六部之外组建鸾台,拣选有资质的年轻人充斥其中,以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与热忱,去建设这个国家。
临川大长公主还记得自己曾经对女儿做出的承诺,不知从哪儿寻来几个美男子,在她归宁时令人引了出来,叫女儿自行挑选。
燕琅心下好笑,敬谢不敏道:“我现下都忙成什么样子了?以后再说吧。”
临川大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把其余人打发走,这才道:“我看你近来这几个动作颇有深意,若说是为阿衡登基而为之,未免也思虑的太远了。”
燕琅心头微惊,抬眼去看母亲,却见临川大长公主也正定定的看着自己,目光深深。
她顿了顿,坦然道:“阿娘,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为他人作嫁衣裳。即便是我的儿子,也不行!”
临川大长公主却没责备女儿,她神情有些复杂,说:“你知道这之后会有多少艰难险阻吗?”
燕琅道:“知道。”
临川大长公主又问她:“即便如此,还是要往下走吗?”
燕琅坚定道:“要走!”
“也好,你既愿意,那便去吧,”临川大长公主听得笑了起来,她半倚在软枕上,神情带着皇家公主特有的矜傲:“阿娘曾经也想过走那条路,只是我不如你有勇气,没能善始善终。”
燕琅知道她已经首肯,由衷道:“阿娘,多谢你!”
“去吧,”临川大长公主温柔的抚了抚她脊背,道:“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
中秋夜宴的时候,李元毓终于缓过那口气来了,阴沉着脸,出现在了举办宫宴的水上亭台里。
他近年来常有病痛,身体也略见瘦削,因为沉溺于美色的缘故,眼下亦有些青黑。
那日与皇后撕破脸后,李元毓便开始怀疑自己身体坏了是郭蕤暗中搞鬼,私下找人去查,却也无甚端倪,只得将此忍下,再图来日。
此前还没有撕开那层假面的时候,他对妻子颇是敬重,今日却是不管不顾,带着满身酒气,半拥着个年轻宫嫔过来,那宫嫔要屈膝向皇后见礼,也被他拦住了,搂着一道坐到了御座上。
一众妃嫔见状,神情都有些变化,宗亲们亦是如此。
那美人见自己掺和到了帝后斗法里边儿,吓得玉面泛白,不敢作声。
李元毓看她这般作态,心里忽然恼火起来——他是天子,想如何便如何,谁敢说三道四?
只是没对皇后行礼罢了,又是在自己的默许这些,这女人便怕成这样,可知她们心里把皇后放的有多高,又把自己放的有多低!
他一把将那美人推开,见她跌倒在地,又上去狠狠踹了几脚:“一个粗使婢子,也不将朕放在眼里?你须得知道,朕可以给你荣光,也可以叫你万劫不复!”
这话显然是说给燕琅听的,指桑骂槐罢了,只是那美人却可怜,生受了这一灾。
穆贤妃看不下去,起身规劝道:“大好的日子,陛下何必动气?她既不合心意,赶出去便是了。”
李元毓踢了几脚,喘息便有些急,讥诮的看着他,道:“你倒是会体贴人,只是不知道你在你主子面前尽心的时候,是怎样摇尾乞怜?”
穆贤妃面色为之一沉,众妃嫔亦是垂下眼去,假做未闻,皇太后皱眉道:“皇帝!”
李元毓到底还是有些惧怕这个嫡母的,冷笑着撇了撇嘴,吩咐道:“开席吧。”
毕竟是中秋佳节,宫中内外自是装饰一新,亭台内被连枝明灯映照的恍如白昼,湖面上悬挂着千百盏水红色的灯笼,映衬的这一方天地恍若仙境。
歌姬舞姬依次出场,水袖飘摇,歌声婉约,一派安宁祥和之态,一曲终了,连李元毓的神情,都略微平缓了些。
歌姬们暂且撤去,便是傩戏登场,燕琅执着团扇轻摇几下,便听东侧湖面上传来一阵飘渺而柔婉的歌声。
她微露笑意,转目去看,便见一叶扁舟点破了湖面寂静,缓缓往这边来,那歌声也愈发近了,空灵不似人间之物。
小舟之上立了一个女子,身形纤纤,衣带飘飞,夜华微风之中,颇有飞仙之态。
燕琅托着腮看了会儿,忽然问系统:“你说,我现在喊一声抓刺客,禁军会不会把阮梨射成豪猪?”
“……”系统说:“秀儿,吃月饼,别说话。”
燕琅哈哈大笑。
第86章 干掉渣男当皇帝14
月色朦胧,美人乘风而来,衣带翩飞,着实令人惊艳。
燕琅与穆贤妃早知这出戏是因何而生,此时并不变色,皇太后看不惯这种作态,不禁皱起眉来,李元毓却看得呆住,两眼都要拔不出来了。
其余宫嫔们见他就差没淌哈喇子了,心中又羡又妒,交头接耳的跟身边人说了几句,神情中遍是醋意与警惕。
一曲终了,那小舟到了近前,李元毓已经情不自禁的迎了上去。
系统忍不住说:“要是阮梨真的恨死他了,也不想着报仇,忽然间给他一刀,你说会怎么样?”
燕琅想了想那个画面,笑着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很期待。”
那美人身着轻纱,灯火映衬下如同流动的云霞,那双眼眸里更似是蕴藉了万千星光,盈盈动人之至。
李元毓伸手去拉她登上亭台,却被那美人躲过,刚要皱眉,便见美人抬手将面纱摘去,花容玉貌,粉面桃腮,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红,美艳不可方物。
正是阮梨。
她相貌是一等一的出众,李元毓怔在当场,再回想起自己与她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当真百般滋味在心头。
阮梨盈盈一拜,双目含情,道:“妾身宝林阮氏,恭请陛下圣安。”
“快起来!”李元毓伸手将她扶起。
几年分别,已经物是人非,但现下再见,却依稀还是旧时光景。
“当年之事,妾身百口莫辩,但与外男有交,却是无稽之谈!”阮梨深情的凝视着他,似乎是说到痛处,不禁垂泪:“只是妾身那时候因丧子之痛,出言违逆,触怒陛下,却是自作自受了。”
当年的事情到底如何,李元毓也曾叫人去查过,只是涉及到男女私情这件事上,免不得会有些捕风捉影。
有人说阮梨跟李元术不干不净,但有人也说他们只是朋友之情,但归根结底,终究是没有明证的。
事到如今,李元毓重见旧爱,已经不想再去纠结昔日旧事了,握着阮梨的手,柔声道:“都过去了,朕自然不会见罪,你又何必再提?阿梨,你当年的脾气可是太坏了,磨砺过之后,却柔和多了。你能想开,朕实在是欣慰。”
都过去了?
阮梨听他这般言说,险些没忍住心里的悲愤与不平。
她的父亲和弟弟死了,所有的家人都没了,跟随心爱的情郎进京之后,很快就被宫里边儿的皇后和太子妃给了一个下马威,连自己的骨肉都没能保住,这是能过去的吗?
更不必说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被自己视为依靠的情郎不仅没有关怀庇护自己,反倒给了自己最狠的那一刀!
他居然怀疑自己跟别的男人有私情,怀疑自己跟别人珠胎暗结!
阮梨心头滴血,情绪却在这几年的风波中磨砺的平和下来,她神情歉疚,柔声道:“妾身从前太任性了,也不知陛下的难处,现下回想,实在是惭愧……”
“你能想明白,真是再好不过了。”李元毓抚着她柔滑的手背,欣慰笑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朕又岂会与你计较?”
阮梨听得心头生恨,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被把他那双黏腻的手甩开,挤出一个羞涩中带着幸福的笑容来。
昔日的旧情人相见,却是这样一幅场景,真是叫人唏嘘不已。
系统看了场戏,心满意足的向燕琅统道:“看见了吗秀儿,阮梨涂了个大红唇,她黑化了!”
燕琅也笑了:“那接下来,可就有好戏看了。”
李元毓原本就对妻子不满,更看唯她是从的穆贤妃不顺眼,现下有了阮梨,一来颇觉失而复得之幸,二来,也打算扶持她来对抗这二人。
他知道,郭家跟阮梨有生死大仇,决计不可转圜,所以并不担心阮梨会反水,只是双方实力相差太大,便需要他在阮梨背后多加帮扶了。
李元毓为皇太子时,皇太后便亲自下令,着阮梨一生为宝林,不得进位,衣食用度更不能违背规制,李元毓也应了。
他现下虽做了天子,却也并未执掌大权,外有郭家和皇后在,对内,就更不能轻易跟皇太后撕破脸了。
如此一来,李元毓便取了个折中的法子,未曾晋封阮梨,却令尚宫局给予她等同于贵妃的待遇,又将阮梨迁入太极殿居住,以示偏爱。
这消息传出去,最先就犯了皇太后的忌讳,她令人请了李元毓过去,责问道:“当年皇帝是如何答允哀家的?阮氏不得晋位,衣食用度的规制更不能越矩,现在皇帝又是怎么做的?更不必说那阮氏居然住进太极殿去了,那是什么地方,她配吗?!”
李元毓虽忌惮皇太后,却也对她此刻的疾言厉色有些不悦,怫然道:“阮梨仍是宝林,朕何曾为她晋位?至于规制,若连心爱的女人都无法加以照拂,朕这个皇帝做的还有什么意思。而居住于太极殿一事,便是母后误会了……”
他巧言相辩:“朕身为天子,难道不能召嫔妃往太极殿去侍寝吗?只是因为接连半月,朕都只召幸阮氏一人,所以才叫母后误以为阮氏入住了太极殿。”
皇太后听他如此狡辩,面上不禁浮现出几分怒色:“皇帝,你是在跟哀家耍嘴皮子吗?!这就是你对嫡母说话的态度?!”
李元毓为皇太子时,皇太后便格外偏爱郭蕤,现下他做了皇帝,她也仍然更亲近皇后多些,至于承恩侯府……
只看穆贤妃的态度,便能猜到他们的想法。
李元毓既知皇太后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自然不愿再继续恭敬下去,郭蕤都与自己撕破脸了,自己还在她的盟友面前低三下四,这是图些什么?
脸太痒,主动伸出去叫人打吗?
“阿梨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母后便这样铁石心肠,连个安身之处都不肯给她吗?”
李元毓冷淡的笑了一下,道:“朕还有些事要处置,便不同母后多说了。”
说完,便站起身,丢下一句“儿臣告退”,扬长而去。
皇太后怒视他离去,心火翻涌,怒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李元毓才走出去没多远,自然将这话听进耳朵里,他面色为之一沉,阴郁着神情,拂袖而去。
阮梨一直在太极殿等他,见李元毓面色怏怏,怒意昭然,便知此去并不顺利,眼睫低垂,忙迎上去,神情不安道:“难道陛下是与太后娘娘生了龃龉?”
李元毓落座,她便柔顺的伏在他膝头,温柔道:“那是您的母后啊,陛下若因妾身而与太后娘娘起了争执,却叫我心中内疚,不知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