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水未央
第37章 鸿门
“什么人!”项蒙大喊,在人群中寻找目标,一个二十来岁书生模样的被护卫扔出来。
项蒙仔细瞧,一个头两个大,此人名叫许汶,是吴王交代他重点看管几个闹事书生之一。
“大胆刁民,居然冲撞了公主车驾,还不速速拖下去。”项蒙发号施令。
秦嬗却道:“等等,听听他有什么事。”
“公主,”项蒙道:“此人是安县有名的泼皮,怕惊了公主。”
“这样啊,”秦嬗思索片刻,瞥见项蒙眼中的焦急,转头对孟淮道,“那就劳烦驸马去,看看他有什么事。”
孟淮点头,作势要下车。
项蒙慌忙拦住,赔笑道:“那什么,怎敢劳烦驸马,我去就行。”
“那你去吧。”秦嬗往软枕上一靠,等着听信儿。项蒙暗中掐了一把大腿,来到许汶面前,
咬着后槽牙低声道:“祖宗!你今天又要干嘛?”
“客气了,项大人,”许汶无辜地摊手,道:“我能干嘛,只是写了首诗献给公主殿下。”说着双手呈上一个卷轴。
项蒙接过来,命人打开,只见上面确实是写的是“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是曹植的《洛神赋》,洋洋洒洒,将整片洛神赋抄写了一遍,就是字迹有些潦草。
“你写这个做什么?”项蒙一把抢过卷轴,想扔在地上,许汶忙道:“大人,我就是想献给公主殿下,兴许她能看上我的才华。”
“才华?”项蒙哼一声,“你有写这才华,那才是真的见鬼了。况…”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况许汶的手才被项蒙的属下打伤,写出来的字凌乱不堪,难以入目,怎么可能让公主看上他。
想到这里,项蒙把卷轴收好,笑眯眯地交给繁星,道:“烦劳女史交给公主。”
秦嬗展开草草扫了一眼,果真深深皱起了眉头,她还以为有人当街喊冤呢,没想到只是个走门路的,而且并没有真才实学。
即便如此,秦嬗还是想问一问,刚要开口,看见项蒙战战兢兢的样子,心下明白,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便懒懒地说:“走吧。”
项蒙如获大赦,叫人把许汶赶了下去,并咬牙切齿地吩咐,“务必把人给我扔到城外去,要是再让我在城里看到他,你们就都别混了!”
几个护卫不敢耽搁,连拖带拽把许汶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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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吴王为宜春公主准备了晚宴,规模虽不大,但各方各面的人都到齐了,皆是弋阳地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秦嬗看着桌上一道红蟹,别人可能不熟,秦嬗还是知道的。这蟹不同于其他河蟹,俗称“一两金”。
该种螃蟹产自扬州,那是雍国地界,若没有大价钱是弄不到这道菜的。
在长安,若是时令不对,可卖到一两金一只。魏帝登基后,崇尚节俭,皇后尚且穿着有补丁的衣服。所以,这是国宴接待外宾时,才会出现的菜色。
秦嬗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每人案上的菜色虽不多,但都很是精致,特别是这道红蟹,看来安排宴席的人很懂规矩,上头必然交代了不能太奢靡,毕竟弋阳辖下还有很多农食不果腹。但又不能掉价,毕竟请的是长安来的公主。
不能大操大办,数量不能太多,故而只能在菜品上下功夫,才有了这所谓一两金。
吴王与孟淮喝了一杯,瞅见秦嬗的表情,爽朗道:“公主,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这红蟹确实是雍国来的,但那是月前查货了一批走私水产的商队所缴获的赃物。本王好这一口,便以扬州的市面价买了过来,不算犯法吧。”
按照魏国律法,衙门缴获赃物,是可以在专门商号售卖,所得银钱充入国库,合理合法。
“当然不算。”秦嬗有些讪讪,心道吴王果然老狐狸,识人断物一针见血,搞得她反而下不来台。
她端起一杯酒缓解尴尬,悄声对孟淮道:“这酒号称“见风倒”,后劲很大,你少喝些,对身子不好。”
说完了却无人应答,她偏头去看,只见孟淮手里的酒水洒在袖子上,他却浑然不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场中正在跳舞的几个舞姬。
这几个舞姬个个肤白貌美,身材曼妙,其中领舞那人不过十五六岁,虽带着面纱,但一双杏眼含情带露,而只要她一出来,孟淮便眸光闪动,眼神紧紧黏在那舞姬的身上。
吴王靠着椅背,像是有些喝多了,闭着眼睛悠闲地打着拍子。而其他的人尤其是项蒙,都看出了孟淮的异样。
他笑道:“这是专门为迎接公主和驸马准备的舞蹈,不知二位满意否。”
话还没说完,秦嬗给了他一记眼刀,项蒙张了张嘴,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一曲舞罢,几个舞姬翩然离去,孟淮还犹如在梦中,回不过神来。秦嬗猛灌了几杯酒,握拳假装咳嗽一声,孟淮这才反应过来,道:“公主,你在跟我说话吗?”
众人轻声笑了,秦嬗大窘,心道这人在想什么,她带着酒气道:“项大人问我二人,方才的舞蹈好看吗?”
孟淮愣了愣,眉头还是微蹙,话语上却故作轻松,他道:“状似明月泛云河,体如轻风动流波,是白纻舞。”
白纻舞源自三国,此种舞蹈多半的灵感源于生活和劳作。
白纻是指白色苎麻所织的布,舞者扮演织布娘子,水袖飘飘,身姿摇曳,既要表现织女们的劳动成果,又要彰显女子的娇柔妩媚,在魏国的达官贵人中十分流行。
“确实是白纻舞,”项蒙道。
可白纻舞中还夹杂些燕人特有的舞姿,这人是项蒙特意为孟淮找来的。
他看出来孟淮对领舞的那名女子有意思,本想推波助澜一把,拿眼去瞥吴王的颜色,却见他没什么动作,暗忖公主醋性大,将驸马管的服服帖帖,现下已经不悦了。且此事怎好拿到台面上来说,还是之后见机行事吧。
想通此节,项蒙便把话题引向了别处,酒过三巡,宴席散了,众人恭送公主回府。
此时正是项蒙迎来送往,忙得前脚不搭后脚的时候,孟淮把他叫到一旁,项蒙大概知道孟淮所谓何事,然他还装傻,道:“驸马,公主在正门呢。”
“不是,我是来找项大人的。”
“找我?”项蒙紧锁眉头,表示不解。
孟淮腼腆一笑,道:“项大人,我有一事想请教你。”
项蒙郑重点头,道:“驸马但说无妨。”
“只是,我要问的事,不太方便要公主知道。”
项蒙恍然大悟,道:“驸马放心,今日你我二人所谈,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孟淮得了这句话,方才放心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就是想知道方才领舞的那名少女叫什么名字?”
项蒙心中大喜,吴王所料不错,孟淮果然上道了,然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被宜春公主知道他想要给驸马保媒拉纤,那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故而,项蒙佯装思索片刻,道:“那个啊,那是楚月坊的舞姬,至于叫什么,下官也不太清楚。”
“楚月坊?”孟淮低声呢喃,项蒙道:“这是安县有名的舞姬轩馆。白纻舞尤其拿手,所以挑选来给公主驸马献艺的。”
项蒙看孟淮欲言又止的样子,试探着问:“驸马,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孟淮道,他拱手感谢,项蒙还礼。
项蒙看着孟淮离开,捏着胡子笑道:“果真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孟淮姗姗来迟,秦嬗已经等了许久,本以为她会生气,已经想好了说辞。
哪知上车之后,香甜酒气铺面而来,而秦嬗呢,一直没跟他说话,手里捧着白天许汶呈上来的卷轴,看得很是认真。
车马缓缓前行,往太守府而去。
车上二人各怀心事,一度无言。突然,秦嬗噗嗤笑出声来,不是平日的淡淡莞尔,而捂着肚子地那种笑。
孟淮吃了一惊,忙问:“公主,怎么了?”
秦嬗拍着胸口,将卷轴递给孟淮,她道:“你看,细看,许汶这书生到底写了什么。”
孟淮不解,接过来从头开始读这篇洛神赋,直至读到“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按道理后面该是:秾纤得衷,修短合度。鬼知道许汶写到这里的时候抽了什么疯,开始写到是:“公主你啊真漂亮…”
只看到第一句,孟淮的眉毛就拧成个大疙瘩。
再往下看,只见写到:“…….貌比天仙赛我娘!”
孟淮不懂为何公主要跟他娘相比较,可能在那人眼中,娘亲是最美丽的。
耐着性子接着看,上面又写道:“若能得你回眸笑,花下求死也无妨。”
“混账!”孟淮低声怒吼,将卷轴扔到一旁。
现在似乎有足够的理由断定,白天的那个书生就是个疯子,毕竟谁人敢占公主的便宜。
孟淮去看秦嬗,她歪在缎面软枕上吃吃地笑,似乎真看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
“这有什么好笑的。”孟淮气道:“那个姓许的书生分明就是浪荡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三更,后面还有一更~
第38章 醉酒
“这有什么好笑的。”孟淮气道:“那个姓许的书生分明就是浪荡子,得把人找出来!”
“对,对,是得找来。”秦嬗道,“不过不是出气,这人明显有话要跟我说,只是不方便在白天那种场合说。”
“不方便,他还敢拦公主的仪仗?”孟淮不信,眼睛瞄到卷轴便觉得污秽,出脚踢得更远了。
“诶,你别!”秦嬗把东西拿过来,与他解释:“他拦住我,就是想要你我注意到他。”
“不然除了这机会,他一介平民没有再有机会接近你我了。然他想说的话又极其敏感,所以他不能写成状纸,当众告发,否则他小命难保。所以,他要把这些犯上的话夹在长篇大论的洛神赋里,一是那种情形下,项蒙等人不会一字一句地读,二是想要我们主动去找他。”
孟淮听完秦嬗的分析,再把卷轴拿来看了看,果然发现这人书法有些功底,但故意写的很潦草,就是笃定匆忙之间,项蒙等人是查看不清楚的。
“公主说的有道理。”他道,“那他干系重大,今日一闹,会不会有危险?”
“杀人倒不至于。项蒙不也说他在安县有些名声,”秦嬗道:“我想他现在应该被赶出城,严密监视起来了,我们可以等两天,等大家都松懈了,再去打听消息。”
此时繁星在外面通报到地方了,二人下车往里走去。
因天色已晚,洗漱过后,便准备休息了,孟淮换了睡袍,满怀心事地往卧室去。
刚一进门,发现房内并未点灯,还以为秦嬗已经休息了,便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刚拐过屏风,却见秦嬗坐在榻边,双颊酡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淮,他吓了一跳,道:“公主,怎么还不睡吗?”
哪知秦嬗蹭地站起来,几步走上前,一手拽着孟淮的腰带,一手把将人推到在榻上,嘴角带着笑,问他:“驸马,晚上的舞蹈是不是很好看啊?”
鼻息里还带着晚间饮下的“见风倒”的味道,孟淮轻蹙眉头,这是,喝醉了?
魏帝在后宫推行节俭很久了,宫中不必要的宴饮一并取消,在孟淮的印象里,他确实没怎么见过秦嬗喝酒。
但身为魏国的公主,秦嬗也不像是酒量小的人啊。
孟淮心思一顿活络,但秦嬗却不答应了,她搡了一把孟淮,没得到回应。索性勾着他的腰带,跨一步骑在孟淮的腰上。
“公主!!!!!”
孟淮满脸燥红,死命抓住秦嬗不安分地手,防止她真的扯下自己的腰带。
他整个人仰面躺在榻上,但又不能真的躺下,任秦嬗胡闹,只能半撑着身子,尽量保持冷静,扯着尴尬的笑,低声问:“公主,你到底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