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水未央
她叹了口气,喃喃道:“相反的,我觉得你很可怜…”
可世间的善恶对错真的很难分辨。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观察这个土坑想办法怎么能出去。
突然,本在熟睡的孟淮呢喃了一声。
秦嬗侧目,“哼!又是梦到你阿姐了吧。”
正说着,忽听梦魇的孟淮断断续续地叫道:“…公主…公主…”
秦嬗身子一滞,回头看孟淮眉头紧蹙,表情痛苦,头不自觉左右摆动,好像在梦中遭遇了什么。
他不停地唤公主两个字。
秦嬗深吸一口气,合上了眼睛,立在原地。良久,她走到孟淮身旁,跪坐在地上,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揉着孟淮的太阳穴。
终于,孟淮解了梦魇,再次沉沉睡过去。
这时,头上一阵淅淅索索的动静,秦嬗暗叫一声不好,别是那两个探子找来了。
正要起身,但见一颗头出现在坑顶。
“许汶!”秦嬗吃了一惊。
许汶也吃了一惊,提灯来照,看了半日才怪叫一声:“...美人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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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我真的猎到野猪了呢。”
秦嬗帮孟淮掖好被子,横了许汶一眼。
他嘿嘿两声,拱手行礼,接着道:“提灯来看,这么好看的美人,一头乌发,又以为是山野精怪呢。”
秦嬗坐在案桌前,抱着手看许汶手舞足蹈,他说:“就像屈大夫写的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美哉妙哉!”
许汶望着窗外的夜空,不禁抚掌感慨。
“说完了?”秦嬗冷冷地说。
许汶回身,笑眯眯地垂首答道:“回公主殿下,说完了。”
“那换我来问你。”秦嬗轻了轻嗓子,刚张嘴,考虑到孟淮还在睡,又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哪国人?”
“回公主,代国人。”
果真是代国人,秦嬗没有猜错,她又问:“怎么不进村,来这个小木屋?”
“回公主,村里都是些不被待见的他国旧民,因为受不了歧视,自愿到山里来避世,衙门久而久之也不怎么管。但山里总归耕地少,人员住的散,我呢,因为多次上、访,已经进了项蒙的小本本。所以得警惕些,不能把你们带进去。这是我做农活时休息的屋子,前几天才弄好,旁的人不知道,很安全。”
秦嬗点了点头,仰着下巴,抱着手继续道:“为何要上访?”
“回公主,新政颁布了好几年,但豫州特别是弋阳地界,每年定品级能为官者还是那些高门贵族子弟。我等做的策论和文章全都付诸东流,所以我觉得不公正。”
秦嬗掀起眼皮,淡淡地问:“你有没有考虑过,是你自己的本事不行?”
“这你还别说,”许汶道:“我还真考虑过。”
他道:“头一两年,我并不气馁,想着来年再试,但终究百试不中。”
秦嬗讪笑,拿起桌上一杯水。但打眼一瞧,壁内还飘着一点油星。她撇嘴,还是放下了,而后道:“可能真是你学艺不精,所以百试不中,这怪不到中正官的身上。”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我把我的策论卖给了一个乡绅公子。”
秦嬗扬起脸来,许汶跟说书一样,拿起杯子当做惊堂木一拍。
秦嬗眉头紧拧,指了指孟淮,许汶打了打自己的嘴,低声道:“那位乡绅在当年定品中拔得头筹,我的策论被大加赞扬,张贴在公廨门口,广为传颂,现您翻看地方志可能还能看到这篇文章。”
秦嬗听他如是说,沉默半日,许汶帮她开口道:“其实公主早就知道了,不过是想过来找个人证是吧?”
秦嬗看着他,颔首道:“没错。”
许汶摸摸下巴,“我当人证当然没问题…”
秦嬗打断他,“你不怕?你的手…”她的眼睛落在他那只不自然的右手上。
许汶又嘿嘿笑了,“打断了,写不好字了。所以我得把他们拉下马。不然对不起我的右手。”
秦嬗听到这里,总算舍得给他一丝笑容,她道:“可你没有证据,怎么证明你与其他人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呢。”
“这个无妨。”许汶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卷轴,交给秦嬗,他道:“这是我联合五十余个同窗的联名书。”
这么多人?
秦嬗将信将疑,要打开来看,许汶道:“不过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没了,有些人不知道去哪儿了,有些幸运的譬如我…”
从遇到许汶开始,他就一直是嬉皮笑脸,放荡不羁的样子。唯有说起与他同样遭受不公对待的同僚们,他的眼神黯淡了。
“本就背负亡国之痛,”许汶沉声道:“我们打定决心投身官场,报效朝廷,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但没想到还遇到这样的事。这是既灭了先人的国,又堵了后辈的路,民愤难免积怨,国本难免动荡,长安盛景怕终会成为空中楼阁。公主,此事不可小视啊。”
“我明了。”秦嬗面色沉重,她道:“既然颁布了政令,就要有铁血手腕执行下去,不然你说你的,我做我的,两层皮的后果就是自欺欺人。”
“公主英明。”许汶又换了那张笑脸,道:“虽然这封联名信里的人可能没法都出面佐证了,但我还有一个证据。”
秦嬗噢了一声,许汶又献宝般地拿出一个卷轴,道:“我有项蒙受贿的证据。”
“真的吗?!”秦嬗大喜,一面打开卷轴,一面问:“行贿者是谁?”
“正是鄙人。”许汶笑嘻嘻道。
“…”秦嬗斜眼看他,“你为了当官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关键是我确实是有才,不想浪费嘛。”许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你贿赂了什么东西。”秦嬗低头去看卷轴,心想若是什么名贵器物,项蒙估计还放在家里,就算是买卖了或是送人了,也有迹可循。
哪知,竹简上写着,冬瓜二十斤,苋菜十二斤,胡荽三十斤…
诸如此类,还有萝卜、冬瓜、芋头。
“…”
秦嬗头疼。
“怎么样,公主,”许汶凑上前来,邀功似地说:“我这货真价实都是自己种的,没有一点掺假!”
“假你个头啊!”秦嬗一把将竹简抄起来,打在许汶胳膊上,“你有见过人家贿赂送菜的吗?你是读书人,不是菜农啊!”
“而且谁会吃三十斤胡荽啊!”秦嬗压着声吼道。
“菜农怎么了。”许汶揉揉被打的地方,委屈地道:“读书人当了官也是要下地的,不然怎么当父母官。”
而且胡荽怎么了嘛,胡荽是无罪的!很香很配菜好不好!
他道:“魏国以农耕为主,百姓十分之九都是务农。今上登基之后推行儒术,大家都进学堂摇头晃脑的念书去了,圣人的话自然要学,但不要忽略了把脚踩在土里吧。”
秦嬗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缓缓地放下来,她上下细看许汶,他一身短衣,确实不像读书人,她道:“你善种地?”
“那当然!”许汶拍拍胸脯,道:“我猜公主接下来是不是想问我,对于弋阳四县的蝗害是否有好对策,是不是?”
他眸子里闪着激动的光,特别像一只狗,甩着尾巴,乐哈哈的。他急切地看着秦嬗,仿佛在说“快问我,快问我”。
这是憋坏了,本来是个挺好的务实的农曹官,却生生被逼得躲在深山老林里。
秦嬗看看天色,道:“今日很晚了,我住一晚,明天你再跟我说。”
“明天?!”许汶怪叫一声。
“你别一惊一乍的!”秦嬗正色道:“吵醒了驸马,你仔细受罚。”
许汶捂住了嘴,喃喃道:“要我再憋一晚,我真是要憋死了。”
秦嬗拍拍他的肩,把他推到门外,道:“那我也得休息了。”
“公主你一点都不求贤若渴吗?”许汶眨巴着眼睛。
“我渴,”秦嬗无奈道,“但我更累,先休息。”
秦嬗关上门,屋内四壁皆徒,只一张榻,她解了衣裳,躺在孟淮的身旁。
更深露重,木屋有些透风,孟淮侧身下意识地往温软的地方靠,秦嬗睡眼惺忪,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胡荽:香菜
许汶:香菜怎么了,香菜是无罪的,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吃香菜。
秦嬗:......
今天就一章,明天继续~
第49章 敌人
第二天,太阳将第一束光从木屋的窗棂中送进来,刚好盖在孟淮的眼睛上,他眉头先皱起来,抬手挡住了光,而后将身上的被子拉起来再眯一会儿。
刚动了动,发觉怀里有个软乎乎的东西,他忽觉哪里不对,睁开眼后,秦嬗安稳的睡颜近在咫尺。
孟淮的心又止不住地砰砰跳起来,双手尴尬地空举着,放哪儿都不合适,环顾周遭,见他二人在一所简陋的住所。
屋中程设不过一榻,一案几,并两个柜子,和几个蒲团而已。
怎么从山中密林到了这处,孟淮没有印象,他只记得秦嬗突然吻上来,自己本来是想推开,但怀中腰肢如化成了一团火般,缠绕着孟淮怎么都无法推开。
最后,情、欲也冲昏了头脑,有一瞬孟淮居然想着就在那儿将此事进行下去,现在回想,实在汗颜。
而且,这是他们夫妻第一次,若真是在野外,未免太委屈秦嬗了。幸好,他们掉进了一个坑里,那怕是山中居民狩猎所用,也幸好,自己晕了过去。
孟淮低头,再次看向秦嬗。
她应该已经简单洗漱,昨夜脸上的汗渍和泥土都清洗干净,一张脸美貌尽显,浑然天成。
孟淮凑近了些,鼻子轻轻嗅了嗅,秦嬗身上还裹着青草露水的味道,此时此刻他竟然觉得比胭脂香味沁人心脾。
仔细看,她的唇角有些发红,想来是昨天接吻时自己的杰作,孟淮正沉心看着,怀中的人嘤咛轻哼,又往他身旁转了转。
孟淮双手條地紧握,按住被子,压住蠢蠢欲动的本性。
那是少年男子每日早晨都会有的现象,如果是平常,孟淮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过一会儿便就好了。
可现在,要他怎么办。
新婚妻子就在身旁,他如何分散注意力!?
孟淮想了一会儿,还是准备跨过睡在外侧秦嬗,喝点水冷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