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水未央
然则丝丝带来的消息有好与坏,好的是他们找到了燕国昭武王,他在木弄城打下了根基,且也在想办法联系孟氏姐弟。坏的是三个派去的密炎司暗探没能回来,被昭武王扣下了。
“扣下?”孟淮与丝丝约见左冯翊郊外一偏僻处,听到这里,不禁皱眉,“皇叔为何要扣下我的人?”
丝丝摇头,“幸好我们的人留了后手,将这个消息传给我,昭武王让他们稍安勿躁,说在长安已经有安排了。”
“已经有安排?”孟淮思绪极快,昭武王这样说,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就是孟洁。
按道理来说昭武王作为亲王,亡国亡家,不能不恨。而当在魏国蒸蒸日上的王子联系上他,他却不徐不疾,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长安已经有燕国人帮忙了。
可能在他看来,这个人比孟淮更接近魏帝,更加有用,且不必告知燕国王子,那除了孟洁还能是谁呢?
再联系孟淮回宫之后,将阿萨等人的事情告诉孟洁,孟洁虽然高兴,但并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和希冀,孟淮当时还觉得,孟洁可能被魏帝折磨得已经喜怒不辩了。
现在看来说不定,孟洁心里已经有打算了。
但是没有当面问过孟淮不敢肯定,另有一点孟洁应该不可能单独行事,长安中应该有其他人帮衬,他一年没有回来了,对于孟洁的行踪不甚了解。
帮忙的是魏国人,燕国人,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孟淮暂时没有定论,他略微思考后下笔列了一个名单,上书几个可能支持九皇子支持孟氏的官员名字,交给丝丝道:“这些人查一查。”
丝丝伸手要接过去,孟淮迟疑了一下,将绢帛拿回来思忖半晌,将李悟的名字加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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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符临江两幅方子的调理下,魏帝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某日半夜他在与孟洁行欢时突然发狂,死死掐住孟洁的脖子。
宫女发现时孟洁只瞪眼,不喘气了。宫女尖叫着冲出宣室,阖宫灯火齐亮。秦嬗赶到时,眼前的情景现下让她魂飞魄散。
魏帝头发散乱,双目赤红,挥舞着一把钢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宣室满屋的宫女太监想靠近又不敢靠近,血肉横飞,与前世宫变那天如出一撤。
冷静如秦嬗现下也慌了神志,不但是以为魏帝的疯狂实在可怕,还因为某种无力的宿命感。
好在皇后沉得住气,她下令让禁军动用武力将魏帝按下,夺下他的兵刃,并用绳子将魏帝绑起来。
夺兵刃可以,绑皇帝就没人敢动了,皇后迎面扇了面前犹豫不决的禁军护卫,喝道:“清醒些了吗?你们记住,现在不是犯上,陛下伤到自己,尔等照样脱罪不了!”
皇后都下令了,何人敢怠慢,于是三四个人齐齐动手,才将人高马大的魏帝捆绑起来。魏帝真如同发疯一般,不停地后脚挣扎,口水流了一地,皇后红了眼眶,抱住魏帝喊道:“太医呢?快来看看陛下!”
秦嬗听说魏帝犯病后,就带着符临江的,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秦嬗放他去看魏帝的情况。
符临江先为魏帝针灸,让其平静安定下来。之后又翻开了眼下,口鼻等各处,都没有什么发现,其实在他看来魏帝出了劳损过度外,没有什么其他的病。
此时,不经意间,符临江在魏帝的领子下翻出一条两寸来长的黄色绢帛。
绢帛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几点红色痕迹,符临江凑近鼻闻了闻,疑惑道:“血腥味。”
“血腥?”皇后将绢帛拿过来看了许久,突然叫道:“这,这是…巫蛊之术?”
在场皆是大吃一惊,每朝每代巫蛊之术都是禁忌话题,动则牵扯甚广,但如果不是巫术,怎么能解释魏帝突然发疯呢?
皇后心里也忐忑不安,立刻宣太史令进宫辩别。不多时,太史令颤巍巍地到了宣室,对着绢帛看了许久,禀报太后:“确实是厌胜之术。”
皇后未听完险些晕倒,秦嬗上前一步扶住她,轻声道:“皇后,现在更深露重,明天等陛下醒来再做定夺吧。”
“不行,现在必须立刻搜查。”
皇后有她的理由,那个时代消息传播不畅,发生了事情大家总要慢半拍才得知。但过了一夜,消息散出去了,该藏的藏了,该烧的烧了,作假的也做了,要找证据就没这么容易了。
所以今夜必须趁热打铁。
于是皇后以下令在阖宫搜查,她想搜的是后宫姬妾,尤其是没死透的孟洁。可命令是给禁军的,他们也要搜其他的宫宇。
于是,当魏帝慢慢转醒时,巫蛊娃娃居然真的找到了。
皇后惊喜万分,喜的是作祟的小人无法捣鬼了,惊的东西是在东宫偏殿一株槐树下找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第80章 生离
皇帝五行缺木,国家国号为魏,厌胜之术压在槐树之下,还写了皇帝的生辰八字,娃娃上插满了银针,可见险恶用心。
魏帝看着,看着,抄起手边的药碗砸了过去,把端着托盘的小太监吓得屁滚尿流。
皇后跪在地上,嘴唇止不住的发抖想要辩驳,但魏帝此时哪能听得进去,叫人送皇后回椒房殿,送秦嬗回公主府,没有旨意不能出来。
说真的,要不是秦嬗经历过两世,她都要怀疑巫蛊是不是太子给下的。
毕竟他嫌疑确实很大,首先厉家现在作为老派士族,被魏帝一再打压,日渐衰落,太子本人也被禁足东宫,不问政事,加之小小梁王横空出世。
太子这软弱的人面对一贯强势的君父,不敢正面硬刚,很有可能走歪门邪道。
秦嬗会这样想,那证明其他人也会这么想。果不其然,第二天东宫以厌胜之术谋害帝王的消息不胫而走。
哪怕事情还没有查明,但传言说的有模有样,说魏帝在床第之间突然厉鬼上身,要掐死孟婕妤,这明显是报复孟婕妤狐媚惑主,想要借刀杀人啊。
魏帝下令将太子迁长安西郊柏梁台,等待查明事实。太子得知后脱华袍,跪草席,负荆请罪,抵死不承认用了巫蛊,一口咬定是他人陷害。
此时,有个服侍太子的舍人在审问中供认,说巫蛊确实不是太子弄的,只因太子在郁闷喝醉之时,向他抱怨要是能用法术让皇帝回心转意就好了。
舍人记在心里,在民间寻怪异之妖法,偷摸得了魏帝的生辰八字,将巫蛊娃娃埋在槐树下,但绝对不是想要诅咒君上。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推脱之词,这人怎么看,怎么像拉出来定罪的。
魏帝想到前几年南海九斛珍珠一事,还是他作为父亲将丑事遮掩过去,不然太子如何顶得住御史台的口诛笔伐。
太子有了这个前科,正在气头上的魏帝如何相信那位舍人的证词,只当做又是一次顶包了。况且这次真是犯了大忌,稍有不当可做谋逆之罪论处,回看两汉乃至雍朝皆有巫蛊之祸,受牵连者少则数百人,多则数千人。
一时间朝中上下人人惶惶,多数人能与东宫及其亲族脱离关系的,这时候都显露真面目了。
也是,大难当头,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还指望雪中送炭吗?
而秦嬗这时候握着一张令牌,陷入了沉思,这是她与皇后最后分别之时,皇后匆匆塞给她的,乃是龙啸卫的令牌。
与她本来的那张不一样,这是真正的龙啸卫,金铸令牌上刻着一只凤凰,翱翔九天。
秦嬗苦笑,现在她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了,公主府被封门外都是禁军,她想要去找丞相等人搬救兵都不可能了。
究竟是谁,秦嬗在想,这个在暗中的敌手究竟是谁,居然一点也不露痕迹。一环套一环的,借秦嬗的手打太子,还打秦嬗自己。
明知是陷害,但面对实在扶不起来的软弱太子,秦嬗也是无力。
孟淮还在外办差,也不知他回来后见妻子被囚,姐姐半死不活吊着一口气,这般天翻地覆是什么心情。
正想到这里,繁星的声音传来,她焦急道:“公主,驸马回来了!”
秦嬗的心突然就热了起来,她提裙冲到大门去,却见孟淮一个人面对几十个禁军护卫,她快慰一笑,唤道:“孟淮!”
尾调颤颤的,勾起孟淮的脸庞,他上前一步,眸光如阳,坚定又温暖。
“公主!”他边应着,边上前一步。禁军刷地抽出了佩刀,喝道:“驸马!勿要靠近,陛下有令,谁人也不能探视公主。”
孟淮手中也有刀,也拔了出来,寒光相对,各自不肯相让。
秦嬗虽然感动于他的义无反顾,但理性还是大于感性,她上前站在对峙双方之间,对带兵看押她的那个护卫道:“驸马不能进来,那我与他说句话总可以吧。”
护卫看着这两个天之骄子,想着长安局势未明,不妨卖个人情以后多条退路,便让护卫收了刀,拱手道:“多谢公主体谅。”
一行人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孟淮执起秦嬗的手,看着她眼下的青黑,手中力量多了一分。
秦嬗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
面对秦嬗的玩笑,孟淮却没有心情,他道:“我定会将事情查明,尽早将你放出来。”
秦嬗摇了摇头,“罢了,你与我有夫妻关系,陛下是不会让你介入的。你且安心等待,父皇会还我与太子公道的。”
“可是…”孟淮还要说什么,秦嬗踮起脚尖抱住了孟淮。
他用力地回抱着,将所有的不安、心疼都融进这个拥抱里,似乎想要把秦嬗摁进血肉里一般。
“阿吉娅…”孟淮忍不住亲吻她的耳廓。
秦嬗也亲吻了他的面颊,与之不同的是,她悄声在孟淮耳旁说:“东宫那个沈良娣可能有问题。”
沈良娣?
孟淮松开秦嬗,而后秦嬗在他手里写下了卫封的名字。
他了然,自己现在无法插手此事,但可以去找卫封,他向来维护正统,不论如何,卫封会想尽办法保持朝堂无风无波。
万般不舍辞了秦嬗,孟淮向丞相府递了拜帖。然则即便是卫封,他现在也需要避嫌,遂只与孟淮在偏厅见了一面。
时间短,事情重,孟淮将秦嬗的怀疑转告给卫封。
卫封脑子亦是十分活泛,他也思忖会不会是沈良娣为给枉死的兄长报仇,所以陷害太子,可是如果太子倒台了,沈良娣出身微寒,必死无疑,能有什么好处呢?
孟淮将话传给卫封,还是不放心,以暗号招来潜伏在长安中一个探子,让他去查一查东宫的事。
这些事情尽数安排后,孟淮稍微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还未去看阿姐,于是匆忙进宫去。好在孟洁在这次事中是个受害者的角色,并没有受到牵连。
孟洁现在都还无法正常讲话,脖子的指痕依旧恐怖吓人,她精神恍惚,身体和神志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孟淮赶去凤凰阁时,先一波看望孟洁的姬妾刚刚离去,宫女回禀现在是丽云郡主在探望婕妤。
孟淮整了整衣衫进去,刚唤了一声,他阿姐便就红了眼眶,声音喊也喊不出来,只有眼泪扑簌簌地掉,真如蔷薇滴露,我见犹怜。
秦云也在一旁揩眼角,“婕妤,别伤心了,还是得当心身子。”
孟淮没有与秦云打过交道,顺着她的话头安慰了几句,非常客气。秦云抬头见天色晚了,不好打搅姐弟说话,对孟洁道:“婕妤,那你先休息,我先走了。”
孟淮代为相送,与秦云走到凤凰阁正门处,忽而秦云问道:“驸马回公主府看了吗?”
“看了。”孟淮也没多心,直接这么回答了。
秦云笑道:“驸马真是爱妻心切,回来不着急来凤凰阁,却是先去了公主府。”
孟淮眸光一冷,秦云却没等他说话,福了福身告辞而去。
纵然觉得秦云话里有话,但孟淮此时无暇顾及其他,转身回到寝房中看望孟洁。
她现下可以靠在引枕上,拉着孟淮段断断续续地说话,孟淮出声应付着,心不在焉。
孟洁对他何其了解,歪头看了看道:“怎,怎么了?你有…心事?”
“阿姐,”孟淮扬起脸来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孟洁疑惑道:“…哪有啊…”
“阿姐是不是早就联系上昭武王,联系上我们的皇叔了?”
“没啊…”她嘴角有丝松动,笑得勉强,“…你为何…要这么问?”
孟淮握着阿姐的手,感受到了她在回话时的迟疑,他道:“我们是姐弟,阿姐,你有没有说谎,我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