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水未央
一开始她还觉得孟淮为皇帝了,不太可能亲自到雍国去,毕竟燕国百废待兴,经不起波折,万一有什么不对,他又远在江南,到时候鞭长莫及。
但反过来想,正因为燕现在国家小,力量弱,天子出使,才更能体现诚意。
只是,此番出使是在与时间赛跑,谁先到建康,谁先说服雍国皇帝合作,谁就获利。
秦嬗思忖一会儿,对如如道:“我们出去一趟。”
如如看了看窗外,“公主,现在天色已晚,要不明天再去吧。”
“不行,现在就走。”秦嬗低语嘱咐了几句符临江,随后带着如如和仅仅两个亲信侍卫,连夜上了无相山。
无相山是有两座山峰组成,两峰之间有座吊桥,走过吊桥,东峰峭壁上有一座寺庙。
秦嬗来这里有她的理由,这里住着一位故人。
进了寺庙,拜了主持,老和尚领着秦嬗来到后面一座厢房中,一面走,一面与秦嬗道:“圆慧近来很乖,吃饭也不错,比过年的时候长胖了三斤,多学了一百来个字,三字经、千字文都会读了。”
秦嬗颔首,双手合十,道声有劳主持。
老和尚谦道:“施主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等有幸结此善缘。”
说完两人走到了厢房门口,只见有个雪白可爱的小和尚挎着小小竹篮,从屋子里走出来,像模像样里锁好门,一转身只见主持师傅和秦嬗站在跟前。
“舅娘!”
圆慧小和尚小脸高兴地到发红,他笑着竹篮子扔到一旁,扑腾一下冲进秦嬗的怀里。
秦嬗退后两步,抱着这个雪团子掂了掂,道:“果然吃胖了,吃胖了好,这样身体才能棒棒的。”
圆慧双手握拳,举着小拳头,奶声奶气道:“棒棒哒!”
原来这圆慧小和尚就是孟洁的孩子,也就是魏国的先九皇子,五年前秦嬗做了手脚,以一个死掉的婴孩狸猫换太子,将真正的九皇子带出皇宫,安排在这两国边界无相寺中。
但愿佛法无边,能洗涤他的慧根,做个无忧无虑的人。秦嬗告诉主持到了孩子十五岁的时候,再让他自己选择是继续出家,还是还俗。
至于现在,圆慧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山上修身养性吧。秦嬗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看圆慧,上次来看的时候,圆慧受了凉,浑身烧的火烫,躺在床上只说胡话,一直叫着娘亲。
秦嬗叹息,将孩子抱在怀中告诉他,娘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过有舅娘,舅娘会像娘亲一样对他好。
那次秦嬗陪了圆慧十来天,这是两人相处最长的时间了。他们一起学写字,堆雪人,吃饭睡觉,秦嬗走的时候圆慧还差点哭了。
他还以为舅娘要第二年春节才来了,没想到没过几个月舅娘又来了,怎么能不开心呢。
秦嬗抱不动这小团子了,把人放在地上,圆慧指着竹篮道:“挖竹笋,舅娘跟我一起去挖竹笋。”
秦嬗笑盈盈道:“好啊。”而后对主持道:“倘若待会有人来找我,劳烦主持带他去竹林。”
主持不懂她为何知道有人一定会来,可没过一会儿,果然几人来敲山门。主持领着其中一名男子到了竹林,他道:“施主稍等,你找的人就在林中。”
孟淮站在竹林外,他现下穿着燕国的衣衫,也无需竖冠,仍旧是一半鞭子一半披发,深山夜晚还是有点凉意,他身披玄色披风,随着夕阳西下,将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此时,林中传来浅浅的笑声,孟淮闻声回头,一抹朱红倩影摇摇地从林中走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清新的山风,吹拂他的发,也仿佛能吹进心里,抹去他诸多情绪的关巧上的尘埃,让孟淮从沉默寡言的君王又变回那个温柔随和的驸马。
孟淮本拿着一把佩刀,现在他下意识将刀放在一旁,待看清来人的那刻他的心又不禁漏跳两拍。
岁月当真待秦嬗极好,她从未改变,甚至容颜愈发清丽绝伦,气质更加从容,她的乌发轻挽曲裙拂过地上的落叶,她却并不在意,眼睛盛满笑意看着一旁的小男孩,透着女人特有的如水一般的柔情和美好。
孟淮呆傻地掐了自己一把,眼前的秦嬗就如从梦中走出来的一样,他上前两步。秦嬗听到动静,她仰起脸来。
只见一声玄衣的孟淮眼中满是动容,眸光涟涟,饱含深情,久别重逢,他更加高大魁梧了,褪去青涩后,他的五官也更加英俊,剑眉星目,但秦嬗眼中他还是那个少年郎。
“孟淮…”秦嬗停在原地,有些哽咽了,她捂住嘴。
喜悦冲击得孟淮鼻子发酸,但他告诉自己,不能哭,故而眉头是皱起来的,嘴角确实扬起来的,他张开了双臂,轻轻地唤:
“阿吉娅…”
手上的竹篮掉在地上,眼泪不听话积攒在眼中,秦嬗道:“我还是魏国公主…”
“我也是燕皇。”孟淮坚持着张开双臂,温声道:“但你也是阿吉娅,是我的妻子。”
秦嬗心尖一颤,抬头深看了孟淮一眼,如受蛊惑一般,往前走了几步,孟淮也往前走了几步。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两人都等不了跑起来,甚至还有些踉跄,冲进彼此的拥抱,将彼此紧紧按在怀中,倾听彼此热烈的心跳。
最后都流下满足的、欣慰的泪水。
“我知道你会来,”秦嬗靠在他的肩上,再次加大了双臂的气力,将孟淮的腰身紧紧圈住,喃喃大:“我就知道你会来。”
孟淮细吻秦嬗的面颊和耳垂,感叹道:“我不得不来,我很想你。”
他松开秦嬗,深看她的眼眸,哑着音调,压抑着澎湃的爱恋,一字一句道:“我很想念你。”
秦嬗心跳如鼓,含泪一笑,踮起脚吻上了孟淮的唇。
若是没有旁人在,秦嬗和孟淮估计要吻到天荒地老,但有个雪团子眨巴眼睛盯着你,再思念成疾也不可太放诞。
在秦嬗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孟淮将人松开,看她嘴唇红颜,睫毛还坠着泪珠,他抬手刮了刮秦嬗的鼻子。
低头蹲下来,摸了摸圆慧小和尚的光头,笑着问:“你是我儿子吧?”
圆慧很是乖巧,有模有样地、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秦嬗扶额,“不是。”
“什么?不是?!”孟淮大惊,他一直以为是儿子呢,还以为是那年灯节种下的。算起来也有这么大了。
“不是啦,”秦嬗跟着蹲下来,将圆慧抱着比给孟淮看,道:“你觉得他像谁。”
皮肤雪白,眉眼清秀,唇红齿白,像极了孟淮。
但又一想,却更像孟洁。
“阿姐?”孟淮惊呼,“小九?”
孟淮眼中净是震撼和惊喜,再次确认:“真是小九”
秦嬗含笑点头。孟淮一把将圆慧搂在怀里,使劲亲了两口,抱着他转圈圈,一个劲儿叫他小九、小九。
圆慧捂着小脑袋,晕乎乎地问:“你,你是谁啊?”
“我是你舅舅啊。”孟淮举着圆慧,眼圈又泛红了,他看向秦嬗道:“多谢。”
秦嬗摇头,看着圆慧的目光十分温柔,“他本就无辜的。圆慧就是原先的我,我当然想拯救自己。”
孟淮闻言,心里不是滋味,将秦嬗也揽过,三人一起站立了许久。
晚上,秦嬗和孟淮一同将圆慧哄睡着之后,便推推搡搡进了同一间厢房中,不时传来抽泣之声。(然后就发生了些晋江不让干的事,但是晋江不让我写了,写了就得被封掉,十分无奈,大家意会就好了,总之我们还是要建设和谐社会。)
一夜旖旎,天亮之时,屋中动静终于渐缓,秦嬗喘息道:“你我都不能久留,今夜只做夫妻,天亮之后便又是两国对立了。”
孟淮轻轻嗯了一声,将头埋在她的肩窝,沉沉睡去。
鸟唱鸡鸣,秦嬗先醒了过来,她拖着酸疼的双腿下床,情不自禁去铜镜前照了照,只见身上痕迹惊人,禁欲五年的少年人果然不可小觑。
她穿好衣服,扶着腰走出房门,如如等人已经装备好,秦嬗回头看了一眼,叹气一把还是先行一步,走过浮桥之后,命人将绳索砍断,吊桥轰然垮塌。少了这一条路,孟淮等人就要绕,起码得耽误好几天的时间,魏国使团便有时间先到燕国。
天亮之后大家发现吊桥被毁,都忧心忡忡,阿萨比划着对孟淮道:“公主还是下狠手,故意引王上你过来。”
孟淮又何尝不知这是请君入瓮之计,只是要看施计的人是谁,譬如秦嬗…
他忆起秦嬗昨日那低低的颤颤的求饶声,哀求他说这里是寺庙,不可动欲念,行淫、乱事。孟淮咬着她的耳朵说:你可以忍着不出声。
可春欲磨人,怎么可能不出声。
故而秦嬗一边咬着唇默默承受,一面遭不住泄出呻、吟,那才是要了孟淮的命一般。冲动起来不管不顾,似乎要把五年的量都释放出来。
譬如秦嬗给他施计,他只能认栽了。况且,孟淮也不是完全没有后手。
于是,秦嬗快马加鞭来到建康城后,发现燕国的使节也到了。
原来燕国国书上写的使节并不是燕皇孟淮,他亦是隐藏身份来到雍国的。秦嬗哑然失笑,算了半日,居然折到这里。
也对,即便是走海路,也要露过魏国的海境,孟淮可不得小心翼翼嘛。
这一回合算是彼此拉平,同时达到,也不算是输了。
住进驿站后,秦嬗吩咐韩策去打听雍国与魏、燕的态度如何,尤其是雍国大将军解思渊解家的态度如何。
要知解家自汉以来就是中原士族名流,一等一的门阀,随皇帝南渡之后,解思渊本来一度纵情山水,不问世事的。
可北面战火纷飞,魏帝那时势头很足,雍国皇帝为防魏帝一路凯歌南跨长江,所以竭尽全力请解思渊出山。
雍国南渡之后,经历两任皇帝才平复了内政之乱,现在能较好地发展民生和经济,可代价就是皇权被门阀挤压,几乎要成为士族门阀的天下,这等情况虽然哪个国家都有,但南雍尤其严重。
毕竟皇帝是空壳子过来的,他要振兴、要发展都是靠门阀世家的,连兵权都掌握在各路士族手中。
到了这一任雍帝,他将解思渊请出来,自己选拔拉扯出了一支军队,名义上是专门针对魏帝,所以又将征北军。
前世便就是这只军队将魏帝打个落花流水。倒也不是征北军多么骁勇,而是魏帝匆忙发兵,很多将领和士兵是不想打的。可相对于南雍,如果不打就可能亡国,自当背水一战。
这都是前世的事了,不再赘述。
总之,南雍是否北伐,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解家这等顶级门阀的支持下,皇帝终于有自己的军队了,权利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
解思渊作为征北军的发起人,被封为中卫将军,后晋升为大将军,统揽军政大事,可谓解思渊的思想就是雍帝的思想。
谁又能想到他原本是个竹林饮酒,山野清谈的书生呢。
然而当年意气风发的书生也垂垂老矣,魏帝已经死了,南雍暂时没有危机,解思渊对魏国态度又是如何呢。
这很是关键。
当然了,除了韩策能打探情报外,秦嬗自己也可以。她抓住驿站侍从,问准了建康城中哪家酒楼说书人最厉害。
侍从说了云来楼这个名字,秦嬗稍作装扮,往云来楼而去。
此时华灯初上,街道热闹非凡。南雍经济繁华,商贸兴旺,建康城更是没有宵禁制度,可游玩的东西比魏国长安多很多,可谓琳琅满目,目不暇接。秦嬗打量街上行人,雍国女子都是娇小可人不比说。
雍国男子却也是绫罗宽袖、簪花羽冠、白、粉覆面。
初看有些奇怪,难怪魏国人戏称雍国男子都是娇儿,犹如女人,前世魏帝败在这群人手里,也不怪他义愤难平了。
不一时,秦嬗到了云来楼,刚询问掌柜有没有看到一位很喜欢听书的士族小姐,掌柜便知说的是解意,忙道:“有有有,解家小女君,今天也来了。”
说话间将人领到了三楼包厢。
这酒楼极为别致,南北两房都有阶梯,秦嬗这一边上来后,孟淮便有小二领着从另一端上来,两人堪堪相对。
孟淮的目光不由地落到了秦嬗的腿上:“疾行而来,你...没事吧?”
秦嬗想到了各种可能性,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还真别说,那日放浪无度,她来不及消肿,又赶了几天的路。其痛其苦,秦嬗只能自己咬牙忍着,怎好意思跟如如等是女婢说。
哪知孟淮就这么问了出来,秦嬗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你别瞎说。”
孟淮闷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秦嬗的耳根一点点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