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上一世的行草乃是沈玠教的。
当时二人新婚燕尔,男人么谁能不爱颜色好?她又擅长投人所好,所以刚当上临淄王妃那一阵假模假样爱好起书法来,逼着自己练了好久的楷书,但种种的字体书体学来学去,都觉着自己被框在牢笼里,怎么写怎么不得劲儿。
直到某一日,沈玠突发奇想同她说,何不试试草书?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或行云流水,或狂放恣意,笔走处思绪如飞,长日下来,虽然依旧不入得大家的眼,可偶尔有那么几个字写来却见灵性。
沈玠一开始还很高兴。
可有一日见了她写的一行“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后,沉默了好久,也莫名地看了她有一会儿。
那目光叫她有些心慌,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写岔了,便问他:是又写得不好吗?
沈玠眨了眨眼说:没有,很好。
姜雪宁当时懵懂,虽然听他说很好,可见着他并不像很高兴的模样,便再也不学这个了。
时间一久,这事便渐渐淡忘。
可有时候看见下面进贡来的字画上那些恣意的草书,她偶尔也会想起那时候。
只是沈玠都当了皇帝,她更不敢去问。
唯有十分偶然的一日,她同萧定非提起,那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的假少爷竟乐得抚掌大笑,戏谑地看着她说:“我的娘娘啊,有一句叫‘见字如见人’。纵然写得不好,或者你自己不觉,也是能看出几分真来的……”. .. ,,
第059章 操 作一下
萧定非口无遮拦, 自打回京后便是京中首屈一指的纨绔公子哥儿, 斗鸡走狗, 纵马赌钱,无一不会, 也无一不精, 只把定国公萧远气得晕头转向,见了在宫中当皇贵妃的萧姝还故意要拿“哥哥”的尊卑压她一压, 成日里往萧氏的死对头姜雪宁的跟前儿凑,一族老小直斥他忤逆, 却偏偏拿他无法。
朝野上下都只当他大难不死,能活就是老天开眼。
长在屠沽市井, 难道还指望他成大器?
是以文武百官对他都有一种难得的宽容,皇族于心有愧, 更不敢为难他, 倒使得此人越发恣意猖狂。
只是姜雪宁有时候竟觉得与此人脾性相投, 纵然他轻浮放荡,可怎么看也比朝堂上那一帮口蜜腹剑的人顺眼, 莫名能同他玩到一块儿去。
旁人也曾开玩笑说,皇后娘娘宠信萧定非,大约是与这纨绔同病相怜。
毕竟虽是家中嫡出,却都因变故流落在外, 怎能不惺惺相惜?
连姜雪宁自己也无法否认, 在一开始不知道真相时,她的确难免有这样的想法。至于后来, 便是纯粹地觉得和不遮掩的人相处起来舒坦了。
见字如见人。
便是写得再不好,也能看出几分真性。
她的真性是什么呢?
难道那时候的沈玠就已经看出来了吗?可那时候她都还没看清自己……
那一幅刚写就的行草就铺在面前,姜雪宁抬头看了看站在她书案前面容严肃的王久,有心要辩驳自己就喜欢草书,且喜欢什么样的字体书体难道不该全看人的喜好吗?
可转念一想,自己也不过在这宫中待半年。
学个楷书就当怡情养性了,何苦又跟先生闹得不快,回头来还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等出了宫她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谁还管得着不成?
是以迅速淡定了下来。
她向王久垂首道:“先生教训的是,学生谨记。”
王久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总算有了点做学生的样子。”
然后回转身走到殿上,叫众人翻开《十八帖》里的第一帖,先做讲解,再让众人尝试临摹。若忽略他规矩极严,容不得学生在堂上提问半句、质询半句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位循规蹈矩的好先生。
到得辰正,王久便收拾东西下了学。
他一走所有人立马松了口气。
方妙都没忍住向姜雪宁看了一眼,心有余悸道:“可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姜二姑娘要跟前日对赵先生一样,这王先生也是个疾言厉色不好惹的,还好没有,还好没有!”
姜雪宁心道自己昨日也不过就是问了赵彦宏一个“芼”字作何解罢了,无论如何都跟顶撞二字沾不上边,不过是那姓赵的看人下菜碟,自以为是地端着那一副为人师的尊贵罢了。
抛开立场筹谋——
谢危学识远见不知高出姓赵的几山去,却是虚怀若谷,从未因旁人质询两句便翻脸,涵养高下可见一斑。
她心里不很痛快,因而只友善地回了方妙一笑,并未接话。
只是陈淑仪自开学那一日起便与姜雪宁起了龃龉,至今还记得两人于谢危教的那一门“文”上的争执,结果上学这两日来却是眼见得姜雪宁处处受气,心里不免快意。
毕竟像谢危这样的是少数。
教其他功课的先生们还不是循规蹈矩,恪守礼法?
她便接过了方妙的话头,笑道:“翰林院这位侍读学士王先生可不是寻常的士林清贵,他祖上乃是扬州出了名的大盐商,后来赚够了钱一家子都弃商从官,到得王先生这一辈家中已有三位进士。如今的两淮盐运使王献乃是他堂兄,在朝中可不是什么孤立无援的穷翰林,自然不至于见了谁都阿谀奉承。像什么户部侍郎,人家也未必就怕了!”
在座人中,父亲是户部侍郎的唯姜雪宁一个。
众人谁听不出这是拿话刺她?
一时都转眸去看姜雪宁。
倒是尤月,听见那“两淮盐运使”里一个“盐”字微微一怔,想起自己此次入宫前吩咐下面人去查证的事,起了几分心思,反而忘了在这时候落井下石奚落姜雪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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