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打字机N号
那些记忆都已经很遥远了,柳英华这会儿回想这些,也花费了诸多时间,而且很多回忆,早已在日复一日中变得模糊了。
她记得,丈夫刚登基时似乎和以前一样,前朝后宫的大小事都习惯来她的雍雎宫中和她一块商量,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似乎是朝臣以她多年无子为由让皇帝广开后宫之后,柳英华是个思想正统的古代女性,从来没有想过在她不能生的情况下,还拦着丈夫不让他和别的女人生,尤其当她的丈夫成了皇帝之后,柳英华更加清楚,一个稳定的政局,绝对不能缺少继承人。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在皇帝终于临幸了一个秀女后,柳英华还是和丈夫冷淡了许多,似乎就是这个时候,被有心人看准了时机离间了他们夫妇的感情,后来两人也愈行愈远了。
可真的只是那么简单吗?因为简西刚刚的那番话,柳英华忽然不太确定曾经的猜测是否准确了。
她拼命的回想,忽然想到了在简西登基的第三个月,他曾生过一场重病,那个时候正逢西北旱灾,当时民间有不少流言,说老天不满这位新帝,于是停雨以示惩戒。
而那个时候,皇城中还有好些先皇留下来的皇子不曾分封出去,他们也不满老九仗着一个好外家就成了皇帝,在天灾出现,民心不稳后就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柳英华又要安抚受灾的民众,治理旱灾,又要监视那些心存不轨的皇子,简直就是分身乏术,即便心里担心皇帝,却也没办法日日夜夜都在皇帝的寝宫里待着。
后来皇帝苏醒,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当时还是嫔的林贵妃,自此林贵妃开启了长达数十年的宠妃之路,而皇后和皇帝之间的感情却越发淡漠了。
柳英华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会不会皇帝正是在那一场大病中换了芯子,其实对方当时表现出的冷淡并不是因为他责怪她没有日日夜夜守在他病床旁,而是因为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九皇子,即便继承了九皇子的记忆,也怕露出马脚被熟悉他的人察觉,于是借着这个借口,疏远曾经熟悉的人呢?
而且他不是九皇子对她没有那种真挚的情感,自然会为了权势堤防她,质疑她的品性。
有时候,人的主观性会模糊、改变一些记忆,当柳英华心中有了这样的猜测后,她回想起来的很多细节,都开始为这个猜测补充证据。
“去灵音寺,把几位大师请来。”
面对这种灵异鬼怪的事情,柳英华也束手无策,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护国寺院里的那些和尚了。
简西听到柳英华这番话,心中大定。
他并不是突发奇想想到这么一个“被夺舍”的办法的,他反反复复翻看了无数遍原身的记忆,尤其是原身登基后,和柳英华渐行渐远的那一段记忆,在确定这个办法经得起推敲后,才定下了这个主意。
而且在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他还考虑了柳英华的想法。
首先这个时代的女子对于贞洁格外看重,当他想到要用夺舍这个办法的时候,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柳英华知道自己的丈夫其实早就被一个孤魂野鬼代替了的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失身于别的男人,没了贞洁?
如果对方因此而产生了自责愧疚的情绪,对于简西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从头到尾柳英华都是无辜的,他没办法为了洗白自己,让一个无辜的人凭白生处愧疚的情绪。
于是简西开始寻找,自己最恰当的“被夺舍”的时间。
原身登基的时间是他和柳英华成亲的第五年,夫妻感情最浓烈的时间已经过去,加上那个时候宫里来了许多新人,即便是为了繁衍后嗣,原身去柳英华宫中的时间也少了很多。
都说由奢入俭难,由简入奢易,这句话用在男女之事上也是恰当的。
柳英华常年习武,身上又有许多陈年旧伤,对比那些从小教养的小姐们,她的皮肤就跟粗粝的麻布一样,进宫的秀女都是被各自家族精心调教过的,有些温婉似水,有些明眸善睐,有些娇美蚀骨……一开始临幸其他妃嫔时,原身还有一些负罪感,渐渐的,他便乐在其中了,尤其是当那些女人展现出不同于柳英华的柔弱,一个个都以他为天时,这个从小就被忽略的皇子彻底感受到了权势的美妙。
在那一场大病后,原身又被林贵妃挑拨,认定了皇后只在意权势,不在意他这个夫婿,两人之间隔阂加深,原身就更加不愿意逼着自己临幸这个野心勃勃又不会生的皇后了。
简西翻阅了原身的记忆,原来从那一场重病后,原身除了初一十五就再也没有宿过雍雎宫,而且即便是初一十五,两人也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到后来两人关系越发紧张后,他更是连初一十五都不肯去雍雎宫了。
他的那点精力全被后宫鲜嫩的妃嫔给瓜分了,不愿意“委屈”自己临幸一个比他还要强健的皇后,如果是以那一场大病作为他“被夺舍”的节点,那就再恰当不过了。
因为怕突如其来的夺舍不足以让柳英华相信,简西还自己给自己下了微量的毒素,自导自演了一场场失忆。
从两人成亲前,到成亲的那五年,一次次失忆,只为了勾起柳英华曾经的回忆,并且让她对于每一次的失忆都深信不疑,等到他开始“被夺舍”的时候,她也会坚定地相信,这就是他在这一年里的经历。
而简承佑这个重生而来,对他怀有敌意的儿子也会对这件事深信不疑,甚至因为自己也有类似的经历,他会比柳英华更加相信他“被夺舍”的故事。
这样一来,他依旧是那个深爱柳英华,并且信任她和忠勇侯的九皇子,而不是简承佑心中恨极了的狗皇帝。
*
灵音寺的主持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师被请进了宫中,在得知皇帝被邪魔梦魇的时候,几位大师虽然觉得荒谬,可还是根据他们的所学为皇帝念起了驱除邪祟的经文。
这些经文似乎真的有些效果,皇帝反抗的动作减轻了许多。
整整三天三夜,柳英华也几乎不眠不休地在清乾宫里守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晨光初晓,简西终于彻底停止了挣扎。
此时他已经三天三夜滴水未进,整个人憔悴地可怕。
柳英华屏住呼吸,她不知道,再次醒来的那个男人,到底是她要等的那个人,还是那个生了多年怨气的孤魂野鬼。
如果是后者,柳英华觉得她可能会疯掉。
如果是前者……
他们都已经不年轻了,之前因为那个孤魂野鬼浪费了十多年的宝贵时间,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经得起再一次折腾了,柳英华心中默默祈愿,如果她的丈夫能够回来,她甚至愿意将自己剩余的寿命与他分享。
“唔——”
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呓语,柳英华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英娘——”
简西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一脸紧张的妻子,轻松地吐了口气。
“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我待你不好。”
“那个梦好长,我好像被关在一个深到望不到头的小道里,因为听到你在哭,我努力地跑啊跑啊,终于见到了一束光。”
“那个梦好逼真,可是英娘,我怎么舍得让你哭呢,好在现在梦醒了。”
简西满脸憔悴,却还强撑着对柳英华笑。
话语刚落,柳英华泪如雨下,她等到了自己的丈夫,原来她从不曾被辜负。
第91章 合理败家1
今天是杏芳园鼎鼎大名的孟小平登台的日子,全北平叫得上名的票友都早早守在杏芳园外,只为了求得一张门票。
孟小平可是民国四花旦之首,别说这小小的北平城了,整个民国乃至海外都有他的戏迷,只可惜,前年孟小平在演出的时候意外伤了右腿,为了养伤,退出梨园好些时日。
戏迷们左等右盼,终于等到了他重新开嗓的日子,因此今日的杏芳园热闹极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售票的窗口就关上了,并且挂出了门票售罄的告示。
老戏迷们不干了,守在杏芳园外,央求着梨园主再多加一些位置,再不济,他们站着看也成啊。
“要票吗?”
现在天气寒冷,出门每四五件衣裳外加一件厚厚的大棉袄根本就扛不住,可即便这样,也动摇不了戏迷们的热情。
几个穿着厚棉袄,两手揣在袖子管里,头戴瓜皮帽的中年男人盯上了几个看上去衣着光鲜,经济水平不错的戏迷,小心靠近那些人,在他们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有票?”
那些被选中的人也是精明,怕一旦嚷嚷开来票价会被炒高,直接拉着人去了边上的小巷子里。
任何时代都不缺二道贩子,这些出售门票的人大多与杏芳园里的人有些关系,能够弄到这些紧俏的门票,然后以比市场价更高的价格售卖出去,最后和提供这些票的亲戚朋友瓜分这里头的利润。
不过有管事盯着,能够落到这些二道贩子手里的门票也不会太多。
平日里,自然没有人愿意当这种冤大头,可今天不是特殊吗,正好是阔别戏坛近一年的孟小平回归的首场演出,叫这些戏迷心里头痒痒的,宁愿被宰一刀,也想要进场观看孟仙的曼妙身姿聆听那婉转悠扬的曲腔。
“一张门票,两个银元。”
这是民国时期的货币,一银元等于十银角,一银角等于一百到一百三铜钱,这年头铜钱的兑换制度很乱,有时候部分地区打仗了,三四千的铜钱都不见得能够换得到一块银元。
杏芳园平日的戏票定价为两角,这个价格并不算特别便宜,这年头,北平普通人家一家五口一个月的开销也就五六个银元,两角足够一家人吃一顿好的了。
今天是特殊场,杏芳园已经将票价提高到了五角,一些包房雅座的价格更高,甚至没有对外兜售,早就被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家包下了。
这个价格,足够让很多人退步,可二道贩子们吃准备票友对孟小平的追捧,以及票友中部分人的经济能力可以负担得了两个银元的价格,硬生生将票价翻了四倍。
“不能再便宜点了吗?”
那人看二道贩子手里的门票都是一些犄角旮旯的座位,有心想要砍一砍价,毕竟两个银元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您去打听打听,现在谁手里还有多余的票,那可是孟仙儿啊,他的开嗓,难道不值这两块钱?”
二道贩子捏着手里的几张票,丝毫不为所动,反正他有信心能够将这几张票卖出去。
“行,给我来一张。”
本来还想带着老婆孩子一块看戏的,现在这个价格,只能委屈老婆孩子了,大不了,等他回家了再给媳妇描述孟仙儿的嗓子身段有多么妙绝吧。
二道贩子的票卖的很快,没一会儿,几个人手里的票都见底了。
“最后一张了,五块钱,不二价!”
或许是尝到了甜头,等到剩下最后一张门票的时候,二道贩子干脆喊了一个叫人很难接受的高价。
这个价格吓退了很多人,五块钱足够做很多事了,孟小平既然重回戏坛了,之后自然会有很多场演出,错过了今天,未来还很长,这五块钱,足够之后看十几场孟小平的演出了。
这年头也没那么多冤大头,孟小平真正的死忠粉,早在戏票开售前就想尽各种办法弄到了门票,要不就前天开始守在杏芳园外等着杏芳园售票,其余这些没有买到票的,即便喜欢孟小平,可也没有喜欢到愿意花五块钱买门票的地步。
即便有,他们的钱包也不见得支持他们这么做。
于是在二道贩子喊出这个价格的时候,就有人犹豫了。
“我买了!”
一声清冽的男声在巷子外响起。
“诶,别,这票卖给我吧,不就是五块钱吗,我买了。”
有一个孟小平的死忠粉,因为囊中羞涩的缘故,一直没想好要不要花这五块钱买门票,可在有人开口要和他抢最后一张门票的时候,他忽然不再犹豫了。
“不行啊,是那位爷先开口的。”
二道贩子为难地指了指从巷子外迎面走来的男人。
对方穿着灰色的长袍,外头披着一件皮袄褂子,打扮有些老派,可他的样貌十分年轻,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早早剪了辫子,前头已经蓄起了短发,此时戴着一顶洋人的礼帽,看上去怪斯文的。
“我出六块。”
那个戏迷咬了咬牙,又给加了一块,然后不等来人说话,就准备掏钱拿走二道贩子手里那张门票。
“我出十块。”
青年掏出一把银元,放到贩子手里时,叮叮当当,煞是好听。
听到这个价格,二道贩子笑了,那个戏迷的脸苦了,就连六块钱,都是他咬牙挤出来的,更何况是这十块钱呢。
青年拿了门票就离开了巷子,二道贩子身上藏着那么多钱也怕被人抢,急吼吼地钻进了杏芳园后面的小门,和自己的朋友瓜分今天的利润去了,只剩那个戏迷,在巷子里哀嚎。
“哪来的败家子啊,花十块钱买一张五毛钱的门票。”
这个价格,都足够上雅座了。
“那不是简家那位二爷吗?不是说他留洋去了吗,怎么在这地界儿见着他了?”
边上有几个早先买到门票的人,看着那道已经远去的背景,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啥,那是简二爷?”
原本垂头丧气的戏迷顿时打起了精神,原来是那位啊,知道是他,他忽然心里平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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