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春景
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同仇敌忾啊...现在呢,自己也有可能成为其中的一员,即使这不是自己愿意的...这又算什么?
人在被自己良心折磨的时候,自虐反而会让心里好受一些...就好像自己得到了惩罚一样。
等到第二日,没有喝水进食,甚至昨晚一夜都守在这里的陈嫣已经脸色白的吓人,连一丝红晕都没有了。
有宫人来送清粥,她却还是摆了摆手。身体是饥饿的,想要吃东西,想要休息,但心里的苦彻底压制住了这些,反复喉头有什么东西塞着,根本吃不下食物。
“翁主好歹用一些罢!皇上十分担忧翁主呢!”小宦官心里着急了,赶紧低声劝说道。
小宦官却不知道,正是这一句话刺激到了陈嫣...原本还有可能沾沾唇,现在她是真的碰都不肯碰了——原来、原来刘彻一直派人监视她!
这就是人心了!现在的陈嫣对刘彻只有害怕和防备,所以无论刘彻做什么,她都只能往不好的地方去想。
对于现在的陈嫣来说,刘彻就是最大的刺激源——她几乎就像每一个叛逆期的青少年一样,刘彻越是不想她做什么,她就偏要做什么!她无法真正反抗刘彻的权威,于是在其他事上变本加厉!即使这么做是以伤害自己为前提。
陈嫣假装没听到那小宦官说的话,只一直低着头,也不去接那碗粥。这小宦官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灌陈嫣,心里着急,可在僵持了一会儿,其他人也往这边看的时候,他只能退了出去。
韩让就等在殿外,看到原封不动退回来的粥,脸色一下就垮了:“怎么这等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韩常侍...这、这小人也没法子啊,不夜翁主不愿接,小人总不能喂...殿内那么多贵人...”韩让在这些小宦官们面前一惯都是好脾气的样子,所以这个时候小宦官还敢辩解一两句!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都是只管认错的,少有人会去辩解。
辩解又有什么用?就算辩解的有理,最终也不可能免了自己的罚。甚至因为这种‘不听话’的表现惹到上级,可能会加重处罚呢!
韩让这回却没有好脾气了,冷冷地瞥了这小宦官一眼:“这样的话你与陛下去说?”
说完转身就走...虽然没有说恐吓威逼的话,但这种不说比说了还让人害怕,因为根本不清楚有什么等着自己!小宦官打了个寒战,连忙小跑步跟上韩让,跪倒在韩让脚边,哀求道:“韩常侍、韩常侍,可怜可怜小人,指条活路给小人罢!”
韩让却扯了衣摆,根本不理这小宦官。
平常他人是和善,因为他知道那些尖酸刻薄的人大多不会长久,有个好脸色就能多结一些善缘,说不定将来就能用上,何乐而不为呢?但现在的情况却不同了,如今多做一件事就可能引火烧身!
这种时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他当然就选择明哲保身了。
韩让作为刘彻身边第一近身之人,很清楚现在的天子心情不好,非常不好!嫣翁主的拒绝、太皇太后的突然离世、朝堂上蠢蠢欲动的几股势力、宫廷中的暗潮汹涌...这些东西一起堆了上来,心情能好就怪了!
此时,但凡有一点儿事儿,都足够天子发怒了!天子之怒,不说流血漂橹了,至少要了几个卑贱宫人的小命是再容易不过的。韩让也知道,这个时候能让天子心情转好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嫣翁主!
只要嫣翁主能顺了天子的心,天子遇到再多的事情也不至于如何——说白了,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波诡云谲,虽然麻烦又讨人厌,比之平常不知闹腾了多少,但依旧没有跑出一个皇帝的日常...
若是天子心情愉悦,这些事情又怎能干扰到?最多就是辛苦一些而已。
可是世事就是这么寸!其他女子做梦也想嫁的夫婿,嫣翁主偏偏不想嫁!虽然早知道嫣翁主可能如此,但韩让想到之前嫣翁主在上林苑拒绝天子拒绝的毫不犹豫,还是心中倒抽一口凉气。
他当时真心捏了一把冷汗,不是为陈嫣——他知道,天子不可能对嫣翁主动手,只是天子可以对其他人动手啊!
这样一想,就真的十分可怕了。
天子没有后来爆发出来,大概是遇到了天皇太后的事情...其他事情就都暂且靠后了。
叹了一口气,韩让最终还是去向刘彻禀报这件事去了,这种事瞒是瞒不过的,只能照实说了。其实他是不想成为这个禀报者的,只不过现下这种情况也是躲不过去的。
就在韩让一脑门子官司,心里压力山大的时候。陈嫣这边也并不好过,她已经觉得有些头晕了...这几年她的身体越来越好,又因为她自己很注意自己的饮食、作息、运动、生活习惯等等,身体甚至表现的比绝大多数贵族少女要好得多。
她很有自信,再养个几年,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健康宝宝了!
但现在的话,她到底小时候底子有些亏,现在又进入了她身体相对不好的夏日。
刘彻那一天向她摊牌,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心理压力是很重的。然后就是外祖母去世,悲伤难过。而现在,连续的不吃不喝、跪坐、流眼泪,再加上各方面心理压力...
她已经到达极限了!
送清粥的宦官走了,她心里放松了下来,而这一放松,立刻就是头晕眼花。她没有多想,这么久水米不沾,低血糖什么的,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于是咬着嘴唇强忍着头晕目眩,以及背后阵阵泛出的冷汗。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眩晕,背后的冷汗也出完了,身上逐渐回暖。
眨了眨眼睛,陈嫣又低下了头。
而就在此时,脸上一阵发烫,好像是血液忽然上涌到了头部一样。陈嫣的意识模糊了,最后的最后,好像隐隐约约听到周围一阵惊呼。
刘嫖是背对着陈嫣的,哭灵期间当然察觉不到的小女儿的情况。第一个发现陈嫣不对劲的是陈嫣对面的陈娇,陈娇这期间不只是哭灵而已,还要照管很多事情,所以听到底下人禀报过,妹妹一直不肯吃东西,脸色也苍白的厉害。
她心里很担心,但又无法做什么,但在哭灵时总会分出一些注意力给陈嫣。只见陈嫣又拒绝了吃东西,心里的担心立刻加重。
没过多久,陈嫣毫无预兆地倒下了,她是第一个看到的!
太皇太后的灵堂前谁敢喧哗?众人注意到这个情况也是压抑着惊呼的,立刻叫来宫人,将陈嫣安置下去——刘嫖和陈娇心里很担心,但也不能因此跟着去照看,只能趁着宫人搀扶陈嫣下去,迅速叮嘱了两句。
刘嫖、陈娇母女当然是担心的,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南宫公主却撇了撇嘴,低声道:“装模作样!”
声音压的很低,能听到的只能是左手边的平阳公主和右手边的隆虑公主。对此,年纪最大的平阳公主并不说什么,她做事向来妥帖,当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发言。而隆虑公主则是不置可否...相比起没怎么和陈嫣打过交道的二姐,其实她更了解陈嫣一点儿。
她知道陈嫣的性格,她不是个会在这种事情上做戏的。不过她和陈嫣的关系也谈不上好,当然不会为她在自己亲姐姐面前辩解。
刘彻听闻陈嫣昏倒则是比较靠后的事情了,因为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刘彻正在和丞相等人商量事情,说了的,不许人过来打扰。等到事情说完,已经是深夜了。
这个时候宫人前来禀报,刘彻‘唬’地站起身:“蠢材!这等事该早些禀报才是!”
背着手,快速往外走,依旧在骂人:“你等有何用?让多多照看嫣翁主,却是什么都做不成!”
对于天子的责骂,宫人们早就锻炼出了唾面自干的本事,始终是低着头认错,一幅‘罪该万死’‘万死不辞’的模样。这样态度最能熄灭天子的怒火,天子骂骂咧咧一会儿之后,也就平静下来了——当然,这也是因为暂时安置陈嫣的宫室到了。
刘彻才走进去,一大群人就要跪,被他挥手阻止了:“如何,不夜翁主如何了?”
一个侍医打扮、发须皆白的男子道:“不夜翁主的脉象来看,一则,是身子虚弱,水米未进,跽坐过久,以致血脉不畅。二则,就是心中忧惧过度,发之于外...”
刘彻听的认真,眼睛看向躺在榻上的陈嫣——脸色苍白的不像话,总是红润润的脸颊连一丝血色也没有。嘴唇也干燥惨白,有咬伤的痕迹,是自己弄的...就算是陈嫣小时候身体不好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狼狈。
说起来,这算什么严重呢?别看样子是凄凄惨惨,实际上宫中女子常常生病,比这虚弱的样子刘彻也见过。但...但那个时候他的心情其实没什么波动,或许一开始的时候有一两分怜惜,但随着时间一长,怜惜之情也用完了,只剩下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