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春景
这说明陈嫣是有一个基本概念在的。
裴英相信,如果他对另一个贵族女郎说有些人家连麻布衣裳也穿不上,是真的有可能被回答‘为什么不穿丝绸呢’,这样。
“...小户之家几乎不穿丝,皆是穿麻的...特别是农家,往往在自家前后院落种麻,自给自足,省下一笔花费。至于居于城中者,便只能购置了。不过即便是麻布,也多有穿不起的,补丁摞补丁...翁主知道穿麻布的滋味?”裴英挑了挑眉,有些不怀好意地问。
“我虽没穿过麻,却是见过的。”陈嫣心下已经明白棉布的前景,只要能把价格压低,比丝绸便宜一个档次,比麻布贵不了太多,事情就算成了。
此时的麻布和后世备受吹捧的‘棉麻’材质是两回事,也不是听起来就很有逼格的‘亚麻’,亚麻产自华夏以外呢...
此时的麻布有稍微细一些的,也有特别粗的。但即使是细一些的,也不会比后世麻布袋那种麻布好多少,摸上去粗糙扎人。
陈嫣虽然对棉布材质不甚满意,觉得和想象中的差太多了,但对比就知道了,凡是就怕对比...其实棉布也很好啊!
再看看一包包的棉花...棉花也很好,但不适合海运,因为太占地方了,没有棉布划算。这次换了一些棉花回来,大概是让人研究一下棉花可以做些什么,为日后自家种植的棉花找除了棉布以外的用途。
陈嫣很满意这些,棉花无疑是她最近一段时间听到的最大最好的消息!
她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天竺的棉纺织机器,说实话,她其实不懂这个,只是想着可以让人研究一下,再结合现有的织绸用的织机,弄出更好的纺织机来......
第206章 庭燎(1)
数月之前,大汉失了一位朝堂影响数十年的太皇太后。这一事件表面上看只是一位深宫妇人离世,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实际上的影响大着呢!无论前朝还是后宫, 都在经历朝野动荡。
前朝情势复杂先不说,后宫之中却也波诡云谲丝毫不下于前朝。
后宫之中最主要的其实是太后与皇后的矛盾激化...在太皇太后驾崩之前, 早已经不插手后宫之事了。只是不插手是不插手, 这尊大佛放在那里本身就让人尊敬, 所以未央宫后宫大权大抵在皇后手上,谁让皇后是太皇太后最疼爱的外孙女儿呢!
也不说是说王太后手上就没有权力了, 只是比起一般的太后,有一些不足而已。不过这也没什么, 当年太皇太后还只是太后,头顶上的婆婆还活着的时候,不也是差不多的嘛!
而如今, 太皇太后一去,事情可就有的看了。
当年薄皇后无宠、无子,外朝也没有什么支持,后位尚且不稳,更别说什么后宫权力了。
而且当时的后宫权力并没有落到那时的窦太后手上,因为窦太后做事很有分寸,不在意儿子后宫那点儿事儿, 当时的权力争斗发生在一个个生了儿子、想要上位的宠妃之间。
而现在, 就算陈皇后无子无宠, 但好歹自身血脉更加高贵, 外朝也有人支持——更重要的是,宫中后妃也无人诞下皇子,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威胁。
王太后爱揽权,不只是在朝堂上的事情要插一手,极力提拔王氏外戚,宫内儿子身边的事情也要伸手管!这一管,自然就和皇后权责发生了冲突。
王太后自认为太皇太后崩,自己算是熬出头了,再不用任何忍耐,皇后陈娇本就是她的儿媳,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然而陈娇的性格摆在那里,绝不是那样任人搓扁揉圆了的人,于是便有了神仙打架。
说实在的,大家都不怎么看好皇后。无宠无子,如今也就只能靠着家世勉强维持的皇后,和新迁入长乐宫的太后,以汉室的宫廷规则,胜负简直不用说啊!
但事实却没有这么简单,因为本应该站在太后身边,或者哪边都不站的天子站在了皇后这边。此举出乎了一干吃瓜群众所料,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未央宫,王夫人寝宫...昨夜天子驾临,又是一番恩爱会,至天不亮时赶着上朝,便早早离开了。
天子都醒了,哪有做妃子的还睡大觉的,所以刘彻才动了动,王夫人便一下醒来,侍奉着刘彻穿衣戴冠。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了,送天子离宫。
等到天子仪仗走得远了,宫女们扶着王夫人回宫。宫中各司其职,内室之中也不可能站的下所有宫人,所以回身以后大家渐渐散去,只有几名平常得意的宫人跟了进去。
这几名宫婢,再加上一直不离身的傅母,都是王夫人的心腹,在这宫廷之中她最信任依仗的就是她们了。
“夫人再睡一会儿?”一名宫女提议。昨夜侍寝到了半夜,本就辛苦,又因为今日是早朝的日子,又要早早起床,王夫人就算年轻,眼下也浮出了淡淡乌青。
王夫人却是摆摆手:“罢了,洗漱完毕了,头也梳了,便不折腾了,左右今日无事,又不需打点起精神做什么。”
正说着话呢,跑进来两个小宦官,低声在一心腹宫婢耳边说了许多话。宫婢点点头,放了些赏赐下去,这才让宦官离开。
这两个小宦官是这王夫人宫中极伶俐的人了,平素主要是打听、汇总后宫中的‘情报’。作为一名后妃,不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后宫之中,甚至前朝之上,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那都得警醒一些!
知道的多了并不一定是好事,但要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很有可能做错了事都不知道!
待小宦官走了,宫婢这才将最新的一些‘情报’说给王夫人听。因为这情报汇报的稠密,所以也没有什么大事,大多就是一点儿‘鸡毛蒜皮’而已。
比如天子最近又新幸了一名女子,又比如后宫中谁与谁又起了摩擦。别看事情小,都是要仔细琢磨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当然了,也不可能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正当太后与皇后之间不对付。虽然不可能表面上撕破脸,但暗地里已经过招数次了。对于她们这些后妃来说这无异于神仙打架,非得警醒不可!不然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成了炮灰了!
说完了太后与皇后的又一次交锋,一个年纪小一些宫婢忍不住道:“陛下这般帮皇后,这是为何呢?难道真如外头所说,是为了...不夜翁主。”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小宫女左右看了看,陡然还压低了声音。
因为在场的皆是心腹,所以说话是比较‘随便’的,一些等闲不对外说的也会说。但这话一问,立刻引来了王夫人傅母瞪视,斥道:“这等无理之言听听也就罢了,难道还真信?不过是宫中一等蠢人胡言而已!”
“这话确实有些蠢了,”王夫人这个正头主人反而很冷静,仿佛小宫女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话,“且不说陛下不是那样人,就说如今形势,太后处处要拿权,天子不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前朝不是早对上了?后宫之中如此,也是同样道理。”
王夫人这话说的没错,不管外面各种传闻再凶,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会送真正的利弊得失分析,最终得出一个有信服力的解释。
但王夫人在简单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又突然改口:“不过——”
“不过就算是外面荒诞不羁的流言也偶有一两分可信的时候...陛下站在皇后这一边,大半是为了制住太后,使之少干预咱们未央宫这边些。可总有那么一星半点儿是为了...是为了不夜翁主的情面。”
“这...”傅母似乎有些不解了:“不是说陛下盛怒吗?”
“呵呵,”王夫人轻笑,她这人生的娇艳,这样轻轻一笑就更美了。然而嘴角的一丝苦涩却是再美的容貌都掩饰不住的,轻声道:“盛怒?确实是盛怒呢,只不过盛怒又如何呢,即便是盛怒之中,陛下也是要维护不夜翁主的。”
王夫人幽幽道:“纵使陛下一时生气,但稍过几日,再想起不夜翁主来又只有好处了。”
‘不夜翁主’这四个字最近在大汉后宫简直成了禁.区一样的存在,大家提及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而且绝不在明面上提。而同时,这四个字也在众人心中绕过了千百次!每每想起情绪复杂,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嫉妒。
刘彻待陈嫣的好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但是将其联想到男女之情的很少。主要是一个固有思维的问题,刘彻特别优待陈嫣又不是最近才开始的,陈嫣还是个小女童时就是如此了。
一个青年人照顾一个女童,还是表兄妹的关系,能有什么联想?大家以为这其中真有一点儿兄妹之情,也认为是先帝的遗命发挥了作用,总之可以找的理由多的很!
当习惯了这种观点,即使后面陈嫣长大了,成为了娇娇俏俏的美人,大家也很难转变思维。而且两人之间也没有避着人往来的意思,越是光明正大,越是让人缺乏联想。
就像是淮南王主刘陵,她与刘彻在公共场合几乎不说话,就算说话也是场面话,但大家都知道他们之间有一腿——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两人中特别是刘彻,那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做了什么总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