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沟落月
等到换班之后,崔子骞同薛元青作别,却没有回永嘉侯府,而是去了靖国公府。
看门的小厮自是认得他,忙殷勤的请他入内。
问明孟锐现在正在自己的院中,崔子骞抬脚就往前走。
孟锐身为靖国公世子,所住的院落自然宽敞。
门前一株垂杨柳,朱红色的两扇院门。入了院门,便见左右抄手游廊,青石甬路两边假山芭蕉,垂丝海棠,端的是一步一景。
影青正在廊檐下站立,看到他进院,忙走下青石台阶相迎。
崔子骞问他:“你们世子爷呢?”
影青示意他小声。
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然后才低声的说道:“世子爷一回来就交代下不许任何人打扰,然后进屋关了门窗。我一直守候在廊下,但这些时候也没听见屋中有任何声响。又不敢入内,幸好您现在来了......”
面上是为难的神色。
底下的话他不说崔子骞也明白。
崔子骞叹了一口气。
孟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既然交代了不许任何人打扰,即便是他,这会儿入内,只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想着孟锐在男女之事上十分的纯情,喜欢上一个原本自己不该喜欢的人便罢了,这会儿又忽然知道自己喜欢的人竟然同其他的男人定下了亲事,能受得了?不晓得现在正如何的伤心呢。他身为外甥,是肯定要劝慰一番的。
所以还是壮着槅扇胆气抬脚往前走,伸手去推面前紧闭的槅扇门。
好在孟锐虽然关了门,但却不曾落下门闩,两扇槅扇门一推便开。
崔子骞抬脚跨了进去。
才刚进去,就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伴随的还有孟锐冰冷的声音:“滚!”
崔子骞忙身形一侧,向旁边躲闪。
随即就听到哗啷啷的一声脆响。低头看时,就见满地都是碎瓷片,有几片还溅到了他的衣摆上面。
刚刚孟锐扔过来的是一只酒壶。壶里还有未喝尽的酒。清澈的酒水在水磨青砖地面上面蜿蜒流过,酒香满屋。
孟锐的耳力有多敏锐崔子骞是知道的。刚刚他同影青在院中说话,虽然声音很轻,但孟锐肯定是听到了的。
崔子骞知道孟锐素来就对他这个外甥很好,但是这次见他进来还不管不顾的将手中的酒壶对他砸了过来,可见孟锐现在心中有多烦乱。
崔子骞站在原地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抬眼看着孟锐。
孟锐坐在桌旁,却并没有看他。这时又伸手在桌上拿了一只酒壶。
他竟然都不用杯子的。直接拎着酒壶,微仰着头,就着壶嘴就将壶中的酒水悉数咽下。桌上还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只明显已经空了的酒壶。
他这到底喝了多少酒?
崔子骞抬脚走到他对面的一张椅中坐下,也不说话,隔着桌面望着他,面上一片正色。
孟锐却并不看他,自顾自的喝着酒。
很快的一壶酒又见底了。
孟锐随手将空酒壶抛在桌面上,伸手又去拿酒。
“你这是打算将自己给醉死吗?”
崔子骞知道孟锐的酒量不错,但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这样的喝啊。
孟锐恍若未闻,不但没有说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依然自顾自的喝着酒。
看到他这个样子,崔子骞只觉得心痛。
他的小舅舅,那就该是恣意明媚的,怎么能是这样借酒浇愁的一个人呢?
而且,借酒浇愁有什么用?难道没有听说过酒入愁肠愁更愁这句话吗?
不过他相信孟锐是肯定知道这句话的。想必以往他也瞧不上那些受了情伤就消沉颓废的人,会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之类的话语,但一等事情真的落到自己的头上,就晓得情伤有多伤人了。
情之一字,真是半点不由人。
而显然,从孟锐现在的这个样子,也能看得出来他对薛清宁确实是动了心的。
崔子骞再次叹了一口气。
心中想着,这重病就得重药来医,若不然,只怕孟锐真的会一直消沉颓废下去。
就目光牢牢的看着孟锐,说道:“那日你同我说你喜欢上了一个人,若我没有猜错,那个人,是薛清宁吧?”
虽然是疑问的话语,但语气却极为的肯定。
薛清宁三个字终于让孟锐有了反应,他抬眼看着崔子骞。
崔子骞这才察觉到他眼尾发红,心中一惊。
“小舅舅,”他叹息着,“你当真就这般的喜欢薛清宁?”
到底是有多喜欢,竟然会让一向潇洒的孟锐借酒浇愁,竟然还会有如此隐忍的目光?
孟锐没有说话。
以往他从来没有发现,薛清宁这三个字,竟是世间最美好的字。只是听到,或是想着,整颗心都会柔软了下去。
这三个字却也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只要想着往后她会成为别人的妻,就只觉心中绞痛,不能自已。
便如现在,一颗心又再次绞痛起来。
他弯了腰,伸手放在左胸,五指蜷了起来。似是想要让自己的一颗心不那般的痛。但却只是徒劳,依然痛彻心扉。
“薛清宁啊,”他微微的弯了弯唇,扯出来一抹苦涩之极的笑容,“我确实,很喜欢她啊。”
☆、第148章 在家等待
孟锐虽然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但他声音里的悲伤却是显而易见的。
崔子骞听了, 沉默的看他。
好长一会儿时间之后, 他才伸手在桌上拿了一只酒壶, 同孟锐的酒壶轻轻的碰了下。
“小舅舅,喝酒吧。”
权贵世家虽然在很多事情上面都有特权, 但也自有自己的规矩。脸面和名声这些看的尤为的重要。
所以对于孟锐喜欢上自己的义妹这种事, 只能永远的埋在心底。
孟锐惨然一笑,继续仰头喝酒。
也许喝醉了就不会再想她了吧?但是为什么即便喝醉了, 睡里梦里也全都是那个人呢?
她扬起脸对他笑的样子,生气的时候一双眼亮晶晶的样子,娇软着声音叫他三哥的样子......
当初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那样执着的认她为义妹呢?若不然, 察觉到自己对她的心意,他一定会立刻遣人去荣昌伯府提亲, 那现在同薛清宁定亲的那个人就肯定会是他。
转瞬已到十五元宵佳节。
薛清宁还记得上次孟锐邀她这日同去赏灯的事,所以早起的时候见外面天色阴沉, 就担心的问绿檀:“今日应该不会下雨的吧?”
要是下雨,这灯肯定就赏不成了。
绿檀透过雕花窗子往外看了看。见大风刮的檐下铁马不住的叮当作响, 头顶彤云密布,也疑心今日会下雨。
但她知道薛清宁今日是很想去看灯的。早先几日就已经同她提过这件事了, 昨日晚间还特地叫她将今日要穿的衣裳和要戴的首饰都打点好,若今日真的下雨了,那薛清宁得有多失望?
就同她说道:“奴婢瞧着这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得想是会下雪。”
虽然雪化了之后也是谁, 但元宵夜下雨和下雪那区别可就大了。
若下雨, 只能坐在家中,压根没法子出去赏灯。但若是下雪,不但能照旧出去赏灯,还能平添几分惊喜浪漫。
薛清宁听了,果然高兴起来。从早上起来就开始盼着孟锐过来接她了,又或是遣人过来告知她在何处相见。
却一直没有见到孟锐,或是孟锐遣的人过来。
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心中越来越失落,面上也显出很明显的失望之色来。趴在炕桌上,下巴枕在合起的一双手背上,无聊的望着面前炕案上面放着的碧玉三足香炉。
绿檀见了,便安慰她:“前几日奴婢还听说,神策军管着京畿的安危。今日元宵佳节,各处来京观灯的人很多,神策军是肯定要维护秩序的。二公子这些日子不都一直在街上巡查?孟世子身为神策军中尉,那肯定是很忙的。许是今日他实在抽身乏术,所以这才不能陪姑娘去赏灯吧?”
薛清宁想了一想,觉得绿檀说的很对。
肯定还是正事要紧的。而且孟锐一向守诺,以往但凡对她说过的话就没有食言过一次,肯定是今日实在太忙了,所以才会忘记了这件事,她怎么能怪他呢?
但即便她这般的安慰着自己,心中却依然难免失落,说话的语气都是恹恹的:“那我自己去看灯吧。”
早上同徐氏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她就已经说过今晚会同孟锐去看灯的,徐氏自然同意,所以就没有带她一同去郑家赴宴。
至于大哥,这十五元宵佳节,不得去他老丈人家献献殷勤啊?二哥身为神策军,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她都很少看到他了。
薛清宁是特地留在家中等孟锐的。现在孟锐既然没有来,她留在家中反正也是冷清清孤单单的一个人,做什么不出去看灯?
而且,很可能孟锐今晚也会跟薛元青一样在外面巡查,这样她很可能就能碰到他了。
即便不能同他一起看灯,但能看到他,同他说上两句话也是好的。毕竟是元宵佳节嘛,一年才有一次的。
绿檀听了,便拿了昨儿晚上就备下的出门衣裳给薛清宁换上。又重新给她挽了发髻,簪了首饰。
因为不放心,绿檀特地叫小桃留在家中看家,自己和小青跟着薛清宁一起出门。
没想到临出门的时候竟然遇到了薛清璇。
她外面罩了一件月白色绣竹叶纹的缎面斗篷,后面的兜帽没有戴上,能清楚的看到她鬓边戴着的蝶恋花步摇和蓝色的堆纱绢花。
相貌清雅的便如同夏日晨间盛放的一朵浅蓝色的睡莲花。
薛清璇也看到了薛清宁。
她外面罩的是一件淡粉色撒花缎面出风毛的斗篷。应该是怕冷的,怀中抱了一只掐丝珐琅的小手炉不说,头上的兜帽也严严实实的罩了起来。帽檐边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掩去了她半张脸,露出来的半张脸,肤色莹白若玉,一双眼朝她望过来的时候,是懵然不知世事的澄澈。
明明薛清宁也不过才比她小了一两岁而已,但看起来却依然跟个小姑娘一样。
薛清璇明白,这是因为薛清宁从小被娇养着长大,从来没有受过这世间的苦,所以即便她年纪再一年年的长大,但心性却依然如同小孩子一般的纯净。
再反观自己,这些年父亲调任到哪她就跟到哪,从来没有过家的安稳感......
薛清璇自嘲的笑了一笑,然后问薛清宁:“四妹,你这是要去哪?”
薛清宁莫名的有点儿怵薛清璇。
原书里这位的性子可不像她的长相,其实是很隐忍,很腹黑,很有心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