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墨沉香
七彩真觉得自家弟弟是个小可爱，四个多月大的立远，已经开始偶尔添加辅食，先是喝小米汤适应了几天，接着又吃蒸蛋羹，后来还有稀饭、山药泥等，随着辅食不断增加，小立远渐渐地长胖了些。反正比起同时间出生的孩子，他算是胖点的，起码能看到肉乎乎的小手小脚丫。程燕飞每次抱着她家苗苗来四嫂家玩，都羡慕小立远长肉。
因为天热穿得少，小立远可以抱着他的小脚丫啃，有时睡觉的时候嘴巴里还吐泡泡，有时莫名其妙就会裂开小嘴笑，看着可让人稀罕了。反正七彩看自家弟弟，怎么看怎么可爱。就连他咿咿呀呀的外星语，七彩听起来都觉得有意思。
所以她一有空就逗弟弟玩。小立远跟她也非常亲近，他渐渐地开始认人后，一见到姐姐就手舞足蹈地，热烈表示欢迎。
程立国还表示嫉妒，“我没少给这小子洗尿布，他咋就不稀罕我抱呢？”
李秀珍当妈地发话了，“谁让你不敢抱他的，谁整天跟他玩，他就跟谁亲近。”
所以，在这个家，小立远最亲近的人是李秀珍和七彩。
等秋老虎过去后，天变得越来越凉快，七彩看妈找了她小时候穿过的小衣服，拿出来给立远穿上。
这年秋天，河上村的收成还行，可是因为各种原因，地里收获的大部分粮食又给交了公粮。
村民们等交了公粮后，依旧唉声叹气直言日子不好过。可是全国上下哪里都一样，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留给村民的粮食只剩下小部分。几乎全是地瓜、高粱等粗粮，地瓜糊糊、地瓜窝窝大伙早吃够了。因为地瓜吃多了烧心。就这，如果不能有计划地吃，绝对熬不到来年夏收。
老村长和村干部也没办法，只能把能吃的东西全部利用起来。比如地瓜秧子，以前都留着喂牲口，今年却不得不想办法弄成口粮，先让人填饱肚子。
嫩一点的地瓜叶子，可以切碎掺在地瓜糊糊里煮熟喝；老了的地瓜秧子，可以晒干磨成粉，然后做成窝头吃。还有麦秸和高粱杆叶也晒干可以磨成粉做干粮吃。只不过味道不好罢了，而且人吃下去特别干，会使人没法大便，特别痛苦。
好在今秋各家自留地里产了点粮食，除了在食堂吃饭，可以私下补贴一下自家人。
除此之外，等下了麦种以后，村干部还组织村民去山里采摘山货。都到这份上了，当然是采摘的山货越多越好，所以大多数村民都上山了。最前面是青壮年劳力出马，就是为了先清除山林中遇到的危险，后面跟着老幼妇孺，全都一心采摘更多山货回去，能吃能卖钱，当然是使劲采个不停。
各类野菇、山楂、栗子、松子等全成了村民的囊中之物，上山一趟，收获满满。等山货采摘差不多，村干部还组织青壮年在山中狩猎一次，围猎了一些猎物，全都分次给队员加了餐。
老村长是一心为村民着想，即便村干部中有一两个不和谐的声音，也被他压下去了。这种年头，能活命比什么都强。
如果把山货和猎物卖给供销社，倒是能还钱。可是钱又买不来粮食，大家正是饿得要命的时候，要钱有什么用？
村里人知道好歹，就算吃了喝了也都紧闭上嘴巴，不敢往外说。真要说出去，村干部绝对落不了好。这种时候，除非是坏的流油的人，真没人愿意举报老村长的作为。如果有人举报，然后再让人查出来，老村长落不了好，村里人绝对也落不了好。倒时公社来人把山货粮食拉走，村民只能干瞪眼，也不敢公然反抗。
七彩自打知道队里没剩多少粮，老村长和村干部在想方设法让村民填饱肚子，村民们把精力都集中在采集山货时，七彩在夏天挖山药的地方，再次催生了一次野山药，这次七彩分几次催生，数量比上次只多不少，足够村里人当粮吃好多天的。
完了以后，七彩自己悄悄往自家地窖里存了好多山药。等爸妈发现问她时，七彩就说：“我在原来挖山药的地方看到的，立远不是喜欢吃山药吗，我就挖了好多回来。”
程茂林：“闺女，你咋不早说啊，我趁天黑也去挖点，挖完再告诉村长。”
在程茂林的心里，当然是顾小家更要紧。何况家里还有奶娃娃，更不能却吃的。山药可是好东西，小儿子爱吃，一定得给他多背点。主要是现在适合小孩子吃的东西太少了。自留地里种了点小米，可是小米产量低，自留地又不多，就算小米长得好，出产的小米也有限。
也不知道接下来情况咋样，就那些小米，七彩和程立国都不要这吃，他们都知道那是留给最小的弟弟吃的。
当然夜里，程茂林又叫上兄弟们去上次的地方挖山药，忙活到快黎明时，三人撤退。至于林长生那里，七彩早已通知他悄悄挖过了。
等家人挖过山药之后，七彩起了个大早偷偷把他们挖过的痕迹，用野草遮挡住才算完事。程茂林吃过饭回头一看，妈呀，神仙果然又显灵了，还知道帮他们掩盖挖掘的痕迹，神仙真是个好神仙！
程茂林绝对猜不到，他心目中的好神仙是自家出的小仙女。
这次程茂林没让柳青青占到七彩的便宜。他看自家挖的痕迹遮挡住后，便去找了老村长，告诉他在上次的地方发现大批野山药。
老村长听了大为惊喜，马上组织村民去挖野山药。这一次，竟然足足收获几万斤野山药。老村长看着野山药入库喜笑颜开，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看着轻松许多。有这些野山药，估计熬过今冬是没问题了，他能不高兴吗。
有这些山药，他不用怕村民吃太差饿出病来，也不用担心食物中毒，反正好处很多。
七彩再次去食堂吃饭，发现食堂又恢复每顿分山药吃，她听村民们偷偷议论河上村有山神保佑，就连程茂林和李秀珍都认为村子有山神庇佑，他们村才能挖到好多山药。七彩乐得只想偷笑。大多数村民老实又朴实，七彩认为值得她帮助。
这次换程茂林上报野山药后，也被村长奖励了工分。
也许是因为当时年龄太小，也许是因为不想回忆童年凄惨的遭遇，重生的柳青青对小时候的记忆也不是那么深刻，她也忘了村里到底挖过几次山药，到底是在哪里挖的。
反正她听说七彩爸爸上报了以后，还以为这次挖山药跟她记忆里那次对上了号。
自打柳青青带着她妈搬出柳家后，日子好多了许多。娘俩暂时有地方住不说，吃喝基本都在食堂，下工回家除了自家挖点野菜，捡点过冬用的柴，再就是洗洗衣服啥的，根本没多少家务活，至少不用再伺候柳家一大家子。
可惜，柳老婆子看不得青青妈和青青过好日子，经常上门找茬。她就站在柳青青和她妈住的院子边上，隔着栅栏骂人。
“老天爷不长眼啊，一个丧门星，一个赔钱货，都不是东西，吃我柳家粮长大了，就起心思搬出来住，都是不孝顺的玩意儿，丧良心哟！老二呀，要是你还活着，能看着你媳妇你闺女欺负我一个老婆子……”
隔壁帮柳青青娘俩的婆婆看不下去了，劝说她：“柳家的，你在这里咧咧啥呢，骂人不嫌费劲儿啊，要我说，你还是省点力气赶紧家去吧！”
村里谁不知道以前柳家拿着青青妈和青青当长工，当老牛使唤，要不是柳老婆子把人欺负狠了，娘俩能出来单过吗？
毕竟寡妇带孩子单过也不容易，怕被人欺负。肯定是在柳家过不下去，娘俩才被逼出门的。
柳老婆子不听劝，她几天不骂柳青青娘俩，她心里就不得劲，这不又来找不自在了。她不光骂人，有时还指使孙子去偷柳青青娘俩捡下的柴。
以前柳青青和她妈在柳家时，家里的细柴大多数是娘俩平时攒下的；还有部分是柳青青大伯砍树存下的粗木头。这不娘俩一出来过，家里柴火没人捡了，她竟然想出这样的歪点子。
而且，柳老婆子不认为拿柳青青家的柴叫偷，她也不怕教坏她孙子。
有人看见她这样会说几句公平话，她还振振有词回话：“这是我亲孙女捡的，我想拿就拿，你管得着吗？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两句话直接把人家气走。
柳青青家的柴被偷了，柳青青肯定不干。她知道是奶奶让堂哥偷走的柴，没敢找上门。而是把剩下的柴都抱进屋里收着。这样，她奶奶总偷不到了吧？
柳老婆子偷不到柴，心里能不恼火吗，这不更是三天两头上门找茬。她也不进院子，就站在栅栏外跳着脚骂人。邻居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柳老婆子这样做，自然有人看不惯，有人背后嘀咕她，“这个死老婆子整天来骂，烦不烦人呀。她这么欺负老二媳妇和他的孩子，也不怕等她哪天死了，她家老二找她的茬。”
“她要是讲究这个，还能回回来骂人？我看她才欠收拾，惹到厉害人，把她凑一顿就老实了。”
柳青青还小，她妈性子不强，狠劲儿有限，打架不一定打得过老婆子。暂时娘俩怕是没法收拾老婆子。
可柳老婆子并不会放过柳青青娘俩。这不是队上每顿饭分块山药吃吗。柳老婆子来找柳青青和她妈，要求娘俩把分到的山药留下来，拿回家给她。然后她做主分给她孙子或儿子。
这不是白日做梦想美事吗？
即便是柳青青有能力偷偷用神仙水滴种出点吃的，可她也不想便宜毒奶奶，当然是替她妈拒绝了。这不又招来一顿骂。
柳老婆子骂人不过瘾，看到青青妈出来了，竟然抓起一块石头，用力砸到青青妈的头上，一下子给砸得头破血流，看起来特别吓人。
她看到把青青妈的头砸破了，心虚之下，赶紧溜了。
等柳青青出来看到她妈头破了，气得恨不能找上门跟毒奶奶拼命。但是给妈看伤更要紧。柳青青赶紧带着她妈去刘爷爷那里包扎伤口。
到了村卫生室，刘大夫问：“你这头咋弄破的？”
柳青青满脸气愤地说：“我奶奶砸的。”
恰好刘大夫媳妇也在这里，她跟青青妈说：“你看你带着青青过日子也过不清净，家里还是缺个男人。要是有男人在，她可不敢找上门欺负你们。我看呀，你是不是考虑再嫁。”
刘大夫听见后给媳妇使了个眼色，大概是怪她多事。有些不说理的人，她就像苍蝇一样恶心膈应人，青青她奶奶就属于那种人。再说，青青妈要是想改嫁早嫁了，还用等着人劝？媳妇竟然多事劝人改嫁，要是柳家不讲理的老婆子听说了，不是找挨骂吗？
柳青青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上辈子她跟妈就没逃出柳家的魔掌，这辈子既然换了个活法，她妈是不是可以改嫁呢。
柳青青当然愿意跟她妈单独过日子，可她妈是立不起来的性子，根本不适合独居。她甚至觉得，她妈这种软性子的人就该找个男人依靠。当然，找的男人脾气不能差才行。
柳青青有神仙水滴在，况且她和她妈勤劳能干，她一点不担心能不能吃饱饭。她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等这两年灾荒过去，她和妈不说过得多好，反正比在柳家过得好。
可是没想到搬出来，也逃不过老婆子的魔掌，她那个狠毒的奶奶还三天两头来找茬。而她妈没有娘家可依靠，娘俩也离不开河上村。离不开河上村，等于逃不脱柳家的骚扰……
柳青青觉得，似乎让她妈改嫁是个不错的办法。反正她长大了，也能干活了，又是个小丫头，就算她妈再嫁，应该也能带她过一起嫁过去。
只要给她妈找个合适的再嫁人选，应该能逃过柳家的骚扰吧。柳家欺负她们娘俩，不就是因为家里没男人依靠。
有了这种年头后，柳青青甚至开始考虑附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她首先想到的便是程茂田，因为两家离得近点；再一个，赵英子上吊还没过去多长时间，这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柳青青怎么会忘记呢？
在柳青青看来，程茂田还真是个合适的人选。
其一，他已经分家单过，她妈嫁过去不用受婆婆磋磨。而且柳家跟程家是邻居，柳青青知道程奶奶的脾气好多了，起码是个讲理的人，而且对儿女没有太偏心。反正肯定不会像她那个毒奶奶那样磋磨儿媳妇。
其二，程茂田家里只有两个闺女，她妈要是嫁过去再生个儿子，还能在程家或者说在程茂田跟前立足。闺女早晚得出嫁，就连她也一样，所以她妈要是真嫁给程茂田，再生个儿子，日子应该不会太差。
其三，她没听说过程茂田是个打媳妇的男人。好像程家的男人都不跟媳妇动手，两口子吵架顶多是吵吵几句，她住在隔壁时，可羡慕程家一家人相处得好了。
柳青青考虑了程茂田的条件，再考虑村里其他光棍的条件，觉得都不如程茂田好点。
可是吧，这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问题。柳青青知道程茂田会再找媳妇，可她妈不一定愿意嫁人。她还得现问问她妈啥意思再说。
柳青青打算回家再跟她妈谈谈这事。
第三十一章
等刘大夫给青青妈包扎完后，青青妈没有拖欠费用， 回头让柳青青给送去两毛钱诊费。
青青妈要是在柳家被砸破头， 别说包扎了，能让抹点锅灰止血就不错了。
然而自打娘俩从柳家出来后， 会过日子的她们平时攒下点好东西，会拿到供销社换点钱。过日子吗， 就算不缺吃穿，手头一点钱没有可不行。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找大夫看病，不得花钱， 总不能临时去借钱看病。
这年月家家日子不好过，借钱也不好借。娘俩有心数， 早已攒了二、三十块钱应急用。等年底算了工分，要是去掉吃饭还有余下的话，应该还能分点钱。
反正现在的日子比在柳家好过多了。
柳青青回到家后，看了看依旧年轻的妈，张张嘴， 不知道该不该提。可柳青青想想她妈也不容易， 年纪轻轻守寡不说， 还一直受婆家磋磨。
作为朝夕相处的闺女，柳青青知道她妈刻意掩藏的脸面清秀且白润， 好好打扮一下， 不比村里好多小媳妇差。可她妈却不敢打扮。为了不让二流子惦记，为了不让人说闲话， 她妈故意整天把脸弄得带着灰，遮掩了她的好相貌。
虽然柳青青想提出让妈改嫁，有点对不住死去的爸，可为了能让妈过得更好，柳青青还是愿意让妈改嫁。
毕竟柳青青的亲爸死得早，在她还未出生时就没了，她对亲爸连点印象都没有，更别说感情了。就算天生会亲爸有点孺慕之情，留她和她妈在柳家吃苦多年，也被柳家多年的折磨消失殆尽。
单凭她妈说她亲爸再好，柳青青也从未感受到过。她只想这辈子不让妈受更多苦，让妈平平安安终老，在她有生之前多多孝敬妈。
柳青青考虑再三，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妈。
“妈，你看我奶奶三天两头来找茬，咱日子过得也不素净。”
青青妈发愁地叹口气，“那有什么办法？你奶奶就那脾气，她要不来找茬才怪呢。再说，我也没有娘家依靠，咱们除了呆在河上村，也没地方去。”
要是有娘家的话，但凡娘家不嫌弃，她也想带着孩子逃离婆家的折磨。她倒是不怕受苦，可她不想闺女跟着受苦。
为了闺女，胆小的青青妈到底跟命运抗争了一回。虽然是在闺女的鼓动下离开柳家，可总算成功了。至于别的想法，青青妈再没有了。她觉得现在的日子就挺好，起码比原来在柳家的日子好了不知多少倍。
柳青青咬了咬嘴唇，还是问出：“妈，你有没有想过再嫁？”
“啥，青青，你说啥？”青青妈乍听到闺女问她改嫁的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还怕别人听到，赶紧到门口看看院里有没有进人。
幸好外面没人，被人听到的话，再传到婆婆耳朵里，好日子又到头了。她婆婆不闹才怪呢。
青青妈以为闺女是被婆婆欺负爬了，才问出这样的话。但是她没觉得闺女这样问很奇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家青青懂事早，很小就知道体贴她这个没用的妈，能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青青肯定是看不惯婆婆经常过来找茬。
不过青青妈还是回答：“青青，咱们现在日子过得还行。哪用得着妈改嫁。再说我还没忘了你爸，以后不许提这事了。”
“妈，可是奶奶经常来找茬。现在都在队里吃喝，她也抢不走咱家啥东西。要是哪天不吃食堂分粮食在自家吃饭了，她来抢咱家粮咋办呀，咱没了口粮，还活不活了？”
“不能吧，不是别的村也都吃食堂吗，听说城里也吃食堂，不能散伙吧？”青青妈觉得吃食堂挺好，起码比在柳家吃得好，吃得多。以前她们娘俩在柳家吃得最差，从来没吃饱过。
相对于别人来说，吃食堂对柳青青娘俩还真是好事。要是分了粮食，凭柳家老婆子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薅羊毛占便宜的机会。
“以前不都是在自家吃饭吗，食堂才办了几年，说不定哪天就散伙了。”柳青青可是知道，食堂吃到六零年就散了伙，队里重新跟大家分了粮食，让各回各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