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炼意
看到兄妹俩开始处理大郎的伤后,陶倚君深吸了一口气,专注的开始处理蛮人腹中的伤。
要在一片血糊糊中清理干净脏器,还得检查有没有伤,再将其复位,这一流程对人的打击挺大的。主要是精神上的压力,还有世俗的眼光。反正做这工作的时候,看上去真的像个莫得感情的魔鬼。
处理这个蛮人的伤口的时候,一切需要细心再细心,不单是精力耗费很大,连体力也消耗很快。
磐蛮兄妹都把大郎君的伤口处理完,敷上药了,陶倚君还在仔仔细细的处理伤口。
磐蛮的阿妹见陶倚君额头上都泌出了一层汗珠,咬了下唇,转身去打了盆水,用带着的小丝绢浸湿后,小心翼翼的给陶倚君拭去额头的汗。
所幸这个时候两个童儿和两位郎中已经忙完,都围了过来。年轻的郎中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跟着就到蛮人身体的另一边,学者陶倚君的样子给处理冒出来的内脏。
说实话,就算陶倚君这样仔细的处理,其实她内心是觉得这人死定了的。不说其他,光是消毒感染这一关就难以度过。但是不去试一试她又不甘心放弃,反正尽人事听天命吧。
两个小童到底是做熟了的,换水上药的动作比磐蛮兄妹要熟练得多,配合也更默契。有他们加入后,处理的速度快了很多。
最大的幸运是这个蛮人虽然看上去药丸,但是他的内脏并没有受到伤害,不需要切除缝合什么的,否则陶倚君也只有傻眼的份。外伤缝合她勉强还能试试,内脏缝合这可是精细手术,不是随便哪个人拿根针就能缝上去的。
即便是如此,外伤的缝合成功率也不足五成,而且后面还要面临感染的难关。
但是这一点陶倚君在之前就有所准备,她搜寻了脑中能够记得起的所有的关于外伤方面的中药材,能找到的都弄了一些备用。特别金贵的那些药粉,她藏得严实,连陶翕君都不知道那几个看上去不起眼的,被妥帖的塞在床头墙内的小罐子,里面装的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
第二十八章
这要是按照严格的医疗标准来,根本就没有做手术的可能性,但是这个时候也只能这样了将就着来了。将最后一个线头接上后,收尾的工作交给了年轻的郎中处理,陶倚君被小阿妹扶着在她大兄旁边稍作休息。
后期要用的其他常备药,军中早已备妥。这个安置伤者的药帐也是内外两层,重伤者所在的内层跟外层可以互视但不能随意走动。这已经是现如今军营里能达到的最好的条件了。
等歇息了一会儿后,陶倚君又跟两位郎中商量着给帐内撒上药粉药水消毒,让轻伤者能走动的尽量回去自己的营帐休息,只每日过来换药即可。这样就能腾出一部分地方,让药帐内的空气不至于浑浊到让人头痛恶心,也让来给伤员换药的人有下脚的空隙。
忙完之后还没有等陶倚君收拾一下去见大将军,就听到帐外有人报几位将军都来了。
领头的大将军面容严肃,进来之后先看过受伤的诸位兵士,最后让陶倚君带着磐蛮去他帐内说话。
整个过程中,陶倚君只来得及跟霍副将眼神交流,对方轻微摇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是让她别担心呢,还是他也不知道大将军要说什么?
不管如何,陶倚君带着磐蛮,跟在大将军身后去了大帐。
进去后,磐蛮老老实实的跪坐在陶倚君身后,低垂着头。
“那蛮人的身份你们可认出了?”大将军这么当头一句,陶倚君有些不解的摇头。
“那人脸上伤痕累累,又是血糊满了的,并不能认出他是谁。”陶倚君下意识的解释了一句,继而又皱眉,大将军这么说,肯定是因为跟对方接触过,那么推断一下,这人难道是跟磐蛮有关系?
“回大将军,大娘子并没有多见过山石,她不识得的。”磐蛮匍匐在地,干干脆脆的道明了对方的身份。
别人他可能不识得,山石却不会不识。起先还不知道,等到给大郎君处理完之后,他凑过去一看,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小子不错。”大将军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如果不是他,你大兄怕是回不来。”
“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人?”陶倚君倏然坐直身体,声音隐约有些颤抖。
“是北蛮的骑兵。”大将军揉了揉眉心,“具体的情况你去问问霍副将,他会告知你。今日唤你来,是想问你可愿将那蛮人接去你处养伤?”
“他救了我大兄,亦是我的恩人,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他现在伤势很重,不能搬动,可否请大将军恩赐一处小帐,我让磐蛮兄妹照顾他即可。”
大将军点点头,让他们直接去找霍副将就好。
也亏得陶倚君这小半年来全力供应大营的伤药,还不计门户之见,传授了好些外伤治疗方法给两位郎中,否则大将军根本不会这么和颜悦色的跟她说话。
陶倚君让磐蛮回去跟他阿妹一起照顾大郎和山石,自己则找人询问后径自去找霍副将。
她找到对方的时候,霍副将刚好跟几位同僚说完话,人人脸上都是一片凝重,看得出战况不太好。
远远看到陶倚君找过来,霍桐拍了拍同僚的肩膀,大步迎了过去。
“大娘子辛苦了。”带着陶倚君到自己帐中坐下,霍桐让人送来热水,“先梳洗一下再说,还没用过饭吧?军中简陋,我让人给你熬了些粥热了个饼,你将就着吃一点再说。”
霍桐也是满脸疲惫,眉心的皱纹都成刻印了。
“适才大将军找了我去说话,但是很多事情我还弄不清楚,将军能说给我听听吗?”梳洗罢,陶倚君整肃了衣裙,挺直了背脊正对霍副将而坐。
“那蛮人的身份你知道了?”不等陶倚君答话,霍副将捏着眉心继续道,“那人救了陶百户不假,但是他出现的地方和时间很让人生疑,所以也有人在怀疑他的动机,又有人说他是受你雇佣做事,因此上担心这事儿跟你有关系。”
这话说白了,就是在暗指这个蛮人有可能是陶倚君跟关外蛮族联络的棋子,说不定救大郎也是他们的一个计划。
“主要是兵器私流关外一事波及甚众,现在人人自危,也相互怀疑。”
“大将军就看着这种情况蔓延下去?”
哪怕不是兵家子,陶倚君也知道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只会让人心浮动,情况恶化。她就不信大将军他们还看不透这点。
“这件事还得看骠骑将军如何处理,我们都只能听命行事。这事儿牵扯甚重,你还是要多加小心。”顿了一下,他又道,“牛家来人了,他家大郎君与我是好友,三郎也是跟着一起长大的,你可以信他。”
霍桐的手在衣袖里握紧了拳头,克制住自己去碰陶倚君脸的冲动。他双目深邃,哪怕长相不如关内郎君俊俏,但是他双目凝视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自己就是他眼中的全部。
陶倚君都觉得自己是阅尽千帆了的,可在面对霍桐这种目光的时候,还是会心跳加速。只是她善于克制自己,稍稍侧头避过霍桐的目光。
“大将军让我把山石带回去,将军觉得我该如何做才对?”陶倚君把自己跟大将军的交谈简单给霍桐说了一下,”现在虽然可以借他伤重不做决定,但是如果他顺利活下来,下一步该如何做才能保全他?”
“大娘子是决定要保下他了?”
陶倚君深吸一口气,点头:“有恩报恩罢了。他救了我大兄,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是敌方探子之前,我必须得保下他。”
霍桐轻轻点头,陶大郎是直属他麾下,如果这个蛮人山石真的是无辜的,那么保下他也是应该,但若他是蛮人探子,那也就是手起刀落的事儿。这一点上他并不觉得有必要纠结,直接让人去传了他的话,让人在药帐侧后方再搭了个帐篷,只让陶大郎跟他在内养伤,照顾的人当仁不让是磐蛮兄妹。
陶倚君没有在军中久留,到底她是女郎,一直混在男人堆里也不是个事儿。
正好牛家的人来军中拜见大将军,顺带着就把陶倚君带回去了。
来拜见大将军的是牛家三郎君。他跟霍桐果然很熟悉,两人说话也很轻松言言自在。陶倚君在旁边静默的看着,心里想着之前牛家三郎君的操作,心里有点疑惑。看他跟霍桐之间的关系,根本没必要通过她的手朝军中递消息,那么,那番操作是否有其他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输液完回家睡了一觉,起来感觉好多了,眼睛不会随时都在流泪,也消肿了很多,至少能睁开眼睛了。所以还是要去看医生,不能自己估计着折腾!
第二十九章
牛家三郎跟他的姓氏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提起牛字,首先想到的就是膀大腰圆勤勤恳恳的老黄牛形象。但事实上牛三郎是个非常纤柔的少年郎,还有点雌雄莫辨的味道。他笑的时候嘴边有个浅浅的酒窝,眼尾微微上挑,像是潋滟了一湖的春水。
漂亮的女人是老虎,漂亮的男人多半就是狐狸精了。
看到他笑,陶倚君就心生警惕,瞬间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戒。这牛三郎年龄比她大兄还年长,可看上去却十分稚嫩,完全的逆生长。就凭这点,此人必然妖孽。
“大娘子好像对郜有点误解?”牛三郎靠在车厢壁,手中羽毛扇敲打着手心。
陶倚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手中的扇子一眼,心道此人真的有病,大冬天下雪还摇什么扇子,能挡风还是能遮雪?除了装AC外没有任何用处。
要说霍桐霍副将是糙男人的代表,那么这位牛三郎就是典型的精致郎君的代表了。陶倚君也不是没见识的女郎,可在她的印象中,能比得上牛三郎风姿无双的,还真没有,就是这个姓,太让人出戏!
“大娘子芳龄几何?来这边城真的是为了霍桐兄?”
淦,此人如此八卦!手好痒!
陶倚君垂头微笑,笑不及眼中。拢在袖中的手指绞在一起,心里再一次埋怨起大兄的口无遮拦,这下让她怎么说?否认?还是默认?
好在牛三郎也没有追着问,轻生一笑,将话题转开。
“来之前不知大娘子一手医术如此精湛,日后若是有事请托于大娘子,还望大娘子给郜几分薄面。前些日子我大兄得了一些少见的药材,回去后郜让人送与大娘子处。”看到陶倚君想要婉拒,他先抬手笑,“这药材也要落到识得药性的人手中才得用。我牛家能人很多,可偏偏没有识得药性的。”
这话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但也没必要去追根究底。药材送来她收下,转头还个价值差不多的礼回去就行。她没有底蕴,也没有强悍的背景靠山,多个面子朋友也比多个敌人强。
而且霍桐让她相信牛家,那么至少代表牛三郎不会在关键时刻捅她一刀。至于平时的言语刺探,她就当听不懂好了!
牛三郎说了一路的话,陶倚君也就捡着几句不痛不痒的回答了,直到她下车,牛三郎都没有提一句关于那封信的事。
“郎君,这位女郎看样子不是个好相与的。”驾车的健仆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桐将军不会真的要跟她结秦晋之好吧?”
“郎君的事情你关那么多作甚。”牛郜用扇柄敲了敲车辕,“这陶大娘子不是一般人家的女郎。之前让人去查了,现在可有消息?”
“查过了,跟她说的一样。她是陶家的长女,她阿耶去夏逝于水患,三月后她阿娘就打算改嫁。她不愿意跟她阿娘一起过去就直接来边城找陶大郎了。至于是不是真的歆慕桐将军,这点就不得而知。”
本来也是,一个闺阁女郎断不可能将歆慕谁挂在嘴上,陶大郎说的那些是真是假不重要,他只需要确定陶倚君兄妹俩没有捏造身世,没有通敌卖国就好。
此后数日,牛三郎都没有来叨扰过陶倚君,只听老孟和卫老聊天时说起,牛三郎近些日子频繁出入县令府中,而后不久,县令着县衙衙役跟捕头们开始轮班在四个城门守卫巡视,进出城的盘查也更加严格。
唯一算好的消息,就是大风雪渐渐停了。近三日只下了一场雪,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就停住。
陶倚君寻了个出太阳的日子,领着人上了山,要去看年前种下的药材可还存活。
走到山脚田垄边,看到有人在荒地上挖冻土。
“天气还未回暖,老丈现在就开挖冻土能种什么?”
“他们也是想要趁早春翻地,等到化冻之后就抢一季蔬果。这要是等藜麦成熟,家中非得饿死一半不可。”老孟在这里生活多年,这些人间惨剧也看过不少。
“现在河面还没化冻,为何不去捕鱼?”
“河中鱼小又难捕,也没有其他的杂粮野菜相佐。听人说,前儿就有俩孩童想要去河边捞鱼,结果双双落水被冻死。”老孟搓了搓手,叹息一声,“以前边城这边冬日人少,靠山上的野味和野菜也勉强能捱过一个寒冬。但去岁关内大水,多了很多流民过来,加之今冬大雪漫天,山林里的野味也难以寻见,这日子可不就过不下去了。”
“还有,前几年虽然边关冬日也有战事,但是多少还有些私下里的牛羊肉交易,今冬说是要大战,边关闭了集市,那些蛮人小部落也迁到远处了,边城一个寒冬几乎没有进账,城内的消耗怕也熬不了多久。”
陶倚君站在山腰朝远处看,只能隐约看到军营大帐的模糊影子,她沉吟片刻,转头问跟着出来的卫老,这仗还能打得起来不。
“打肯定是要打的,不过主要对战的地方不在我们这边。”卫老消息灵通,对边关内外的局势分析也强得多,“那日牛家来人,还带了个消息过来,大娘子可是忽略了。”
牛家来的时候,有人说骠骑大将军也到了边关,并且率了数万精兵强将,要跟蛮族来一场决战。
陶倚君听了但没往心里去,她以为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大汉初立,国库空虚,也就这几年稍微有点进账了,但要想来一次大胜,起码还要等两三年才行。在她的打算中,两三年后的大战结束,她大兄便可解甲归田了。而在这两年中,她必须先要发展起来,至少要提供给大兄足够的支持。只有大兄手下兵士的装备好了,身体强健了,才可能多多杀敌,剿首多了才有军功可拿。这些装备,身体素质的提升,都是钱堆出来的。
“那也就是说,就算开战了,我们这边也不会受到太大波及?”
“照局势来说是如此,但是蛮人骑兵多,万一久攻不下转头来我们这里打秋风也是可能的。”
陶倚君点头,心里有了点成数。
“那西南侧的副营可有消息传来?”
“七郎让人送了个口信过来,说是他们那边今日没有发现,那些南蛮的骑兵就好像全部撤退了似的,数日巡视都没有再遇见过。”
陶倚君脑袋里面开始回想之前让卫老他们画的地图,根据地势特点,她让人在五个地方都修了木屋,说是要看守农田药田,其实暗地里还有岗哨的功能。
“卫老,让他们每四个时辰换一个班,每个班两人到三人,不可怠忽职守。我担心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补课小破站的跨年晚会,太燃了
第三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