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安雨
厚道强力的队伍可不好找。
向其他队伍下稻种和羔羊订单、商定月底提货的罗文睿并没听到旁观者私语,和周凯告别,就与数位同伴登上车子扬长而去。
加油站数十米外的某处草丛微动,两辆帕杰罗越野车悄无声息地发动引擎,跟随罗文睿座驾驶上道路。
对方四辆车,敌强他弱,于是追踪者并不着急,遮遮掩掩跟在后头;发觉罗文睿朝着襄城相反的方向进发,路上不停调头,他们也跟着照做,只要能找到对方基地,啊不,哪怕跟到附近也行啊!
沿着高速干道开出二十公里,罗文睿一行突然放慢车速,和岔路迎上来的四辆越野车汇合。
枪声响起,一梭子子弹暴雨似的倾泻而至,刹车声响彻天空。帕杰罗临危不惧,兵分两路朝左右疾驰,幸好两位司机都是老司机,油门狠狠踩到底,就连齐腰高的野草和出没其间的丧尸也没能减缓速度。
当然,敌人早没影了。两辆车磕磕绊绊汇合,垂头丧气回基地去了。
“老大,跟丢了。”高个司机沮丧地说。
背心大裤衩拖鞋,只在腰间佩戴□□、一副度假模样的郝一博并没惊讶,甚至有种“理该如此”的感觉。”
有他攻破清宁度假村和锅炉厂的先例,七号别墅的人理论上该当缩头乌龟才对;既然敢来杏石口,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雷珊和罗文睿都不是傻瓜,贺志骁也未必死了。
矮个司机右拳砸左掌,有点忿忿不平:“博哥,姓罗的抖起来了,子弹跟不要钱似的。妈呀,差点怼死我们。”
看来荆州收获颇丰,郝一博微微笑。
召集令非常罕见,春风一般传遍荆州周边各大城市,襄城也不例外。
听说有汽油有枪支,郝一博第一反应就是参与,随后冷静下来:单凭他的人缘,想都不要想。
果然4月12日荆州会议,那群当兵的生怕出点岔子把行动搞砸了,提前打探各大基地口碑和恩怨。估计仇家没少说坏话,“郝一博”三个字成了忌讳,连带他的几位副手也被重点防范,一个都没能过关;有些面生的手下想蒙混进去,却被告知“不接散客/新人/新队伍”,彻底没戏。
“丢就丢了。”他挥挥手,并不在意。“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
几个手下没读过什么书,不太懂成语,连蒙带猜:七号别墅好不容易弄到真家伙,非得低调再低调,就不能炫耀炫耀?
“博哥,下回我多带点人,绑两个人回来,不信撬不开嘴。”一名悍将心思灵活,赌咒发誓:“挖不出姓雷的下落,老子跟他们姓!”
郝一博满脸感激,重重拍他肩膀:“兄弟,客气话不多说,我~要是没兄弟们,我这辈子算是废了,下辈子,换我给兄弟们摇旗呐喊,指哪儿打哪儿。”
首领礼贤下士,手下得意洋洋,有点“知己难求”感觉,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半天才陆续走了。
总算清净了。
挂在墙上的温度计显示36度,郝一博擦擦汗,从角落水桶拎起一瓶啤酒灌几口。
雷珊的下落么?
4月12日荆州行动,他远远看见七号别墅的车队驶进加油站,其中就有一辆路虎;可惜当兵的非常谨慎,把周围一公里都封锁了,他也被当场揪了出来。
当兵的冷眉冷眼,荷枪实弹顶在车前:闲杂人等立刻回避,再不走,就把命留下。
他看看对方车窗伸出来的重型机枪,堪称杀气腾腾,再看看自己可怜巴巴的□□,只好老老实实走了。
4月18日那天,他在数公里外的高处,举着望远镜,眼睁睁看着一辆又一辆载满货物的车子逃离荆州,乌云似的丧尸冲出Z驻地,跟着当兵的越行越远,仿佛在阳光下翻卷身躯的巨蟒。
就此失之交臂。
从怀里掏出一枚花朵造型的珍珠胸针,花心是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浅粉碎钻组成花瓣,几颗小小的草绿宝石被镶成树叶。
蜜月在日本度过,他挑这枚御本木胸针做为礼物,妻子喜欢的很,从不离身,如今天人永隔,只把它留了下来。
手指微微拨动,珍珠在阳光下折射着柔润明亮的光芒,犹如妻子含情脉脉的目光。郝一博忽然想,雷珊现在干什么呢?
雷珊正打扑克牌。“我才不是腿子,你个腿子!”
夏日炎炎,轮值和正经工作之余,纸牌也是放松身心、消磨时间的选择之一。
总体来说,雷珊扑克水准并不高,只会最大众化的“争上游”。黎昊晨擅长的就多了,什么“斗地主”“升级”还有“敲三家”,算牌记牌猜黑桃A很有一套。
灾难爆发之后,躲在围墙里面的时间多了许多,没网络没电,网络游戏说了拜拜,纸牌和麻将重新登上历史舞台。
“保皇”是战士们带来的新玩法。
冯嘉师是这么说的:没玩过保皇?那你们天天玩啥?拉大车?憋七?哄三岁小孩呢?
这么夸张?雷珊好奇。
“四副牌,五个人,挑出一张大王写皇帝俩字,再挑出一张小王写上狗腿。皇帝和狗腿一拨,剩下三个平民一拨,哪边先跑了算哪边赢。”他利索地找出两张牌标记,继续讲解规则:“两种玩法,一种狗腿上来就大大方方招了,硬碰硬;另一种是藏着掖着,当面装糊涂,背地捅刀子。来来来,别光说不练,抓牌抓牌。”
听着和“捉黑A”有点像,见对面章延广笑得开心,雷珊便顺着上家黎昊晨抓牌,打算玩一把试试。
这一试就试到深夜。
“你个腿子!”“你才是腿子!”
四副扑克拿在手里非常豪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还得看运气和队友/敌人水准,再加上进贡一条龙,简直比打麻将还上瘾嘛!
几位战士纪律性很强,看看手表都说“明天还得早起,不玩了。”
整个下午兴致勃勃、晚饭都忙着讨论的雷珊失望极了,嘟囔“好不容易休息半天”舍不得扔牌,唉声叹气地看黎昊晨埋头算分--结果出来了,冯嘉师分数最高,她倒数第一,章延广排在第四。
“输了的过去,别耍赖。”冯嘉师伸个懒腰,揉揉眼睛:“赶紧的,干完活睡了。”
“干活”是对输牌者的惩罚,以前是贴纸条钻桌子,现在流行“真心话大冒险”,窦婉就特别喜欢让别人喝酒,之后随便抓一个女生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战士们没这么复杂,五十个俯卧撑或引体向上,还有学兔子跳和围楼跑。
“我是初学者,不算。”雷珊理直气壮地耍赖,双手一摊:“得让我学习学习适应适应,不能扼杀我对保皇的积极性,对吧?”
冯嘉师挑起大拇指,很欣赏她,“有道理,你还是个病号--老胡!你的妞儿输了,你说怎么办?”
正在理牌的章延广想了想,像是也有点为难。
一分钟后,他挽起袖子系紧鞋带,二话不说伏在窗边空地,开始做俯卧撑。两只胳膊撑住地面,脚尖蹬牢,章延广绷紧的身体如同一颗起起伏伏的白桦树,令人赏心悦目。
战士们起哄的起哄,拍巴掌的拍巴掌,还有人数着:“十一,十二~”
还挺帅,雷珊兴奋地蹲在他身边,双手拢在嘴边喊加油;他忽然停住动作,冒出一句“上来”,令她愣了愣。
冯嘉师吹口哨,“老胡负重夜行几十公里,你这一百来斤算个啥?”
真的行吗?雷珊犹犹豫豫。他侧过脸望着她,执着地喊“来吧”,显然胸有成竹,于是她小心翼翼坐上男人背脊。
窗户是敞开的,带着暑热的风有气无力地吹拂着,耳畔满是战士们的喝彩,他起伏不定的身躯结实可靠,给她一种“坚不可摧”的错觉,她能看见汗水浸湿章延广短发和衣裳。
那一瞬间,雷珊开始心疼这个男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安全,戴口罩,勤洗手,别去人多的地方啊。
第91章
2022年7月15日,襄城郊区,石榴苑
一层层纱布被寇学仁细心揭开,越到后来,这位军医动作越轻柔,仿佛面前卢玮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最后一块纱布脱离之后,卢玮不太适应地摸摸光溜溜的脑壳,把脸朝向大门方向:左眼球被摘除了,蒙着细纱;右眼眼皮转动几下,慢慢睁开一条缝--
三位医生和寇学仁、包括方棠在内的三位护士、雷珊、章延广等数位战士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大概光线太亮,卢玮本能地闭紧眼睛,摸到一顶帽子戴上。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试着望向床头柜,六只红、白玫瑰正在花瓶里喷芳吐艳。
真好看,卢玮赞叹着,发觉自己看的很清楚,便把目光投向期待着的人们:章队冯队,石头李大嘴,寇学仁和小白,剩下的人就陌生多了。三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是医生,护士他有点对不上号,雷珊他见过,剩下那个面生的年轻女人是,是她吗?
女人清秀白皙,满脸泪光,独自站在屋角,不等卢玮发问,几只巴掌争先恐后地落在他肩膀和脑瓜,一时把他拍懵了。
他的队友们红着眼眶喊“你小子行啊!”“差点把老子吓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请客请客”
万岁~雷珊和方棠像小女孩似的尖叫着,原地蹦蹦跳跳。
历经三月,十八位受伤的战士逐渐痊愈,除了腹部被击穿/断腿断臂的张振华等重伤号依旧不灵便,伤势最重的就数卢玮了。
当时寇学仁也受了不轻的伤,三位石榴苑医生会诊,一致决定摘除卢玮的左眼,被弹片划伤的右眼也会受损伤;未来能不能看清东西,是否影响生活,谁也不敢打包票。
当时卢玮流血过多,晕死过去;章延广咬紧牙关,问了两次没有更好的办法,黯然决定手术。
还好,老天爷开眼,留给他一半光明。
此时此刻的章延广满面红光,笑声顺着敞开的窗户远远飘出去,雷珊从没见他这么激动过。“芦苇就是芦苇,没那么容易嗝屁。小白,把茅台拿出来,今天喝点。”
小白兴奋地应了。
做为在北京长大的陕西人,章延广对稻花香和枝江大曲不感冒,只对茅台、二锅头和西凤酒情有独钟;他倒也不多喝,只在不值班的晚上才饮一小盅。
荆州行动那次,不知是谁潜进某国企厂房,把囤积的飞天茅台带出不少。当时为了节约空间,匆匆把包装都拆了,一路风风火火飙车逃出荆州,瓜分战利品的时候才发现酒瓶碎了不少,车厢飘香数米,很多队员扼腕叹息。
晚上聚餐,每位战士分到一小杯酒,除了放哨巡逻的,能回来的队员团团围坐庆祝。当事人卢玮却不敢沾酒,眼巴巴望着战友,用筷子蘸蘸舔一口。
厨房特意做了不少好菜,红烧鱼、油焖虾、老虎菜、萝卜皮,外加烙饼香葱黄瓜蘸酱,裹上炒鸡蛋,简直香极了。
这可是喜事,雷珊方棠和医生护士也加入阵营,跟着唱五湖四海的歌,什么“团结就是力量”,“金色盾牌,热血铸就”,最后喉咙都哑了。
餐后就地解散,雷珊牵着汉堡,和章延广顺着菜圃散步。外出狩猎的队员们找到肥沃农田,把土壤整车整车运回基地,统一规划之后整理、开辟、施肥,规模已经可以用壮观来形容了。
经过训练,汉堡早就明白棋盘般的菜圃不能踩,顺着田间道路朝前飞奔,偶尔停下嗅嗅南瓜土豆之类。
雷珊则不时提提裙角--这条短袖束腰、裙摆很大的浅红连衣裙原本是方棠的。四月章延广一行到石榴苑落脚,虽然在考察期,也算她的准男朋友,某次把衣裳送到洗衣室的时候,方棠心血来潮地参观她的衣柜,被摞得高高的牛仔裤、七分裤和短裤惊呆了。
“珊啊”她几乎伸吟着,“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
雷珊满不在乎:“你说的我好像不是女人一样。”
方棠大摇其头。“那怎么行?章队已经来了,你要把他拿下,懂?”
于是她从自己衣柜挑选不少漂亮的衣裳裙子送过来,搭配施华洛世奇和卡地亚、蒂芬妮,还经常替她编发、设计造型,雷珊有时都不认识镜中的自己了。
喏,今天的她黑发飘飘,左臂系一块鲜亮的彩条丝巾,刚好把伤疤盖住:那里已经痊愈,留下一块不大不小的疤,是荆州留给她的纪念。
可能喝了点酒,今晚的章延广话有点多。
从菜圃到花园的路上,他翻来覆去地诉说卢玮的事情,什么后者比他小几岁,是养父母从芦苇丛捡回来的,正好家里姓卢,就叫他卢玮,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卢玮文化程度不高,入伍后表现突出,后来进修大专,脑子挺灵,人也刻苦,属于重点培养对象;卢玮是河北人,是张令宏老乡,张令宏你见过,19年从襄阳出来那天....
絮絮叨叨,有点像老头子,显然是真高兴。
幸亏卢玮眼睛好了,否则他会内疚到死的,雷珊庆幸。
“这下行了。”从月初开始就忐忑不安的今天章延广轻松了,紧紧牵着她的手,“能踏踏实实走了,要不然,我心里总是悬着。张振华就歇着吧,不是一、两天的事....”
他手掌被甩开了,雷珊停住脚步,哼哼着说:“什么时候走啊,章队?”
对面女郎的目光失望而伤感,章延广这才反应过来,想了想,敷衍道:“还得过一阵,啊?早着呢。”
解释毫无作用,雷珊瞪他一眼,胸口闷闷的,忿忿然转身就走。
他叫两声,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什么话也没说。
花圃到了,女生越来越多的缘故,这里占地越来越大,几乎有菜圃的四分之一了。温度、湿度都大幅改变的缘故,很多南方才生长的花儿在这里也开得很好,比如山茶花,很多队员阳台都摆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