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雁来燕去
众人听她说了一大通,还是一头雾水。只有孟泰初一直死死皱眉盯着青州。
片刻后,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陡然抬头满心惊骇地望向唐沅:“少主的意思是,主公会放弃安州,直接攻打青州?”
众人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
唐沅颔首:“青州的价值远比安州要大。若我是父亲,便从幽州出发绕过黄圣元,去青州直捣窦德瑞的老巢,待拿下青州,再北上围攻窦德瑞大军。这样一来一回,青州和安州便都能收归囊中。就算黄圣元站在窦军那边,到时木已成舟,萧家便能一跃成为中原第一大势力,再无人可以撼动。”
上辈子萧俨便是如此,让安州守城将士独自面对窦德瑞的二十万大军,自己却去打完青州后再姗姗来迟。等他到时,本家安在安州城内的林、傅两家嫡支损失严重,孟泰初等人尽皆战死,城内随军的军户也都沦为了窦军的奴隶。
林芷和萧屿在窦军破城前被侍卫保护着逃出安州,而独自留在城里的萧韫却被窦军俘虏,后来沦为他在两军阵前威胁萧俨的人质。
不过这场战役中,窦德瑞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本就不是什么有勇有谋的人,攻打安州城远没他想象顺利。元气大伤的窦军对上刚打了胜仗、打着报仇的旗号雄赳赳气昂昂杀过来的萧家军,战败是必然的。就这样,萧俨用安州的牺牲将自己的势力范围又扩大不少,一跃成为第一大势力。
这么一掰开,众人立刻明白了问题关键。一边是被林、傅两家把持的安州城,一边是唾手可得的青州……
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一个出自林家的官员愤慨道:“主公这么做,就不怕寒了我们这些追随他的人的心吗?”
不管是孟泰初这样的守将,还是林家傅家,他们都是萧俨的拥趸。萧俨放弃安州,几乎等同于不顾他们的死活。这样的主公,真的值得他们追随吗?
还有夫人和少主……
主公就算不把他们这些依附者当回事,可竟连自己的正妻嫡子都不顾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在场大多数都生于世家,见多了冷心冷血的上位者。对他们来说,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什么妻儿同袍都不过是成王路上的绊脚石。
他们不过是运气不好,恰恰追随了这样一个人为主公而已。
屋内一下子沉默下来,一股悲哀沉重的氛围在众人间蔓延,所有人脸上都是对未来的绝望。他们清楚,身为萧俨的依附者,窦德瑞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安州城破后,家破人亡或许就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一道沉静有力的声音却在这时打破了屋内的氛围。
“眼下安州城还在呢,你们慌什么?”
少年声线清朗,神色淡淡,透着一股无畏与坚定,如世间最稳固的磐石,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令其崩裂。他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屋内的众人,被他那双黑眸一扫,在场的文官武将竟都奇异地镇定下来。
是啊,前两天他们用几桶大粪就灭了窦德瑞两万余先锋。眼下还有少主在,还有数万守城将士在,谁说他们一定会输?
屋内沉重地气氛一荡,所有人都齐齐注视着上首那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眼神晶亮亮的,饱含期盼。
这个少年仿佛天生就有一种魔力,足以让人信服,让人相信他无所不能。
第49章 长公主君临天下(5)
唐沅沉声吩咐:“孟将军,你迅速带人去整编战俘;林大人, 你去开仓库, 尽量把新编军的装备、粮食分配拉到跟其他守城将士一样的水准;杨将军, 你去用竹片做一些箭矛……”
一个个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这次没有人再提出质疑,所有人都领命下去。
在生死的威胁面前,其他的考量顾虑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安州城一角的战俘安置地。
这是一片简陋至极的居住地。道路两边的空地上高高低低地错落着木板和茅草搭成的住棚。这些住棚大多数都歪歪扭扭,高低薄厚不均的木板强行拼在一起,勉强凑成一个能容身的地方, 却是头顶漏雨,四面漏风, 甚至让人怀疑只要一阵大风就能把它们给吹塌了。
住棚根是木板泡水后留下的霉菌和青苔, 跟地上的污泥混在一起,看上去肮脏极了。不过这里居住的人却毫不在意,蜷在又脏又破的住棚里呼呼大睡。
“哐啷——”
一声清脆的锣鼓响声将大多数人惊醒,许多人骂骂咧咧地从住棚里爬出来,探头准备看看是哪个龟孙这么不长眼,却不意看到了一队身穿甲胄的兵士,甚至还有几个气质威严、瞧着就不是普通兵的将领。
这一片的管事的扯开嗓门就嚷嚷开了:“都集合了都集合了, 长官有事情要宣布, 都给我赶紧的,麻溜着点儿!”
战俘们见是长官来了,刚才的不满立刻收起,迅速爬起来站到一处集合。一些相熟的人窃窃私语, 猜测着突然把他们集合起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不会是要拉我们去矿场吧?”
“哪儿能啊,现下安州城都被围起来了,哪里出得去!”
“那是怎么回事儿啊?”
“我哪儿知道。”
……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孟泰初等人,只希望不是要把他们拉出去宰了。眼下窦军围城,城里的粮食还不知道够不够,要是粮食紧缺……
众人想起以前听说的困城里的人互相残杀、人吃人的故事,不由打了个冷战。
等孟泰初把事情讲明后,众人纷纷愣住了。
这位长官刚才说什么?
少主不要他们做奴隶了,要让他们重新上战场?
他不怕他们临时倒戈吗?
就像一个人某一天醒来,突然被一个天上掉的馅饼砸中,众人震惊之后,便是深深的怀疑和不可置信。
一名胆大的战俘开口道:“长官,少主是要我们当先锋吗?”
这话问得隐晦,实际意思却是在问会不会是让他们去送死。在场有些人是读过书的,都知道当年吴越之战,越王勾践就是让一批老兵冲在前头充当肉盾,用无数人命换取了战争的胜利。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都开始恐慌起来。就算是做奴隶,当苦工,可好歹还能活着啊,要是真上战场当了肉盾,那可、那可就是十死无生啊!
既然能活,谁又想死呢?
正当他们哀戚恐惧时,孟泰初却沉声道:“你们尽管放心,我们萧家军历来行事磊落,断不会做这等诱哄人去送死的下作之事。一会儿我们会在诸位中进行筛选,体能合格的即可正式入编,入编的人自去领一套战甲长|枪,听候安排。”
什么?
不是让他们去送死?
还给发战甲武器?
底下的战俘面面相觑,脑子晕乎乎的,难以置信。
“入编萧家军后,你们便不再是奴籍,到了年岁,少主自会给大家一笔饷银,你们便可自行归家。想想家中的妻儿父母,他们还在等着你们呢。”
这话一出,底下的气氛立刻就热烈起来。
连日来麻木的眼中骤然迸射出一道亮光,数万双眼睛齐齐看向孟泰初,在得到他肯定的眼神后,众人的心一下子就火热起来了。
他们、他们不用去当奴隶了?不用死在矿山了?
他们……能回家了?
对这群一度陷入绝望中的人来说,这是比高官厚禄更大的诱惑。山重水复之后,他们竟陡然看到了前方的柳暗花明。
原本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所有人脸上都是兴奋和期待。
孟泰初望着这样的场景,默默沉思,也许少主真的是对的,比起矿山,战场才是他们最能实现价值的地方。
……
安州城内所有的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安排着,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唐沅几乎一夜未睡。第二天中午,城外传来震天的叫阵声,探子来报,说窦德瑞这回直接带上了全军主力,势要一举拿下安州城。
唐沅穿一身龟背黑甲,大红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她拿起桌上的头盔,刷地一下站起来:“众将士听令!”
孟泰初等人当即抱拳:“在!”
“传令下去,全军待发,准备迎敌!”
“是!”
按照商量好的计划,全军上下立刻有条不紊地各自归位。
窦军这次依然是派一队先锋攻城。先锋军个个用粗布将口鼻和双手裸露在外的肌肤捂得严严实实,明显是有备而来。
城楼上的萧军又摆出了一个个大斗缸。不远处的窦德瑞见此嗤笑一声。呵,看来那小子是江郎才尽了,想不出新招,以为用上次那不知掺了什么东西的粪汁还能打垮他们吗?
他看起来像那么傻的?
窦德瑞对萧军的动作不屑一顾。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只见萧军把那木盖掀开后,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倒下,反而拿出什么东西在桶里捣鼓了一会儿,再对着爬城的窦军将那内容物倾泻而出。
不好!
窦德瑞见到他们的动作,心下一紧,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下一瞬,他就看到一个个通红的火球从城楼上落下,在先锋军惊恐的眼神里,硕大的火球兜头砸下,火舌顺着布衣瞬间将整个人包围,随着一声声惨叫,跟上次一样的场景再次重现,窦军无力地跌下云梯,却顾不得疼痛,拼命在地上翻滚着,试图灭掉身上燃烧的大火。
更要命的是,好些火球直接砸中了云梯,那木头梯子怎么经得起烈火烤炙?不消片刻,云梯从中间截断,轰然倒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窦德瑞脸色难看至极。
好在他这回的准备也算充足,见一计不成,第二波窦军当即上前,一边掩护一边前进,合抱一根重木不断撞击城门,另一边,投石机上阵,将石块、界碑等统统抛向城楼。
投石机不愧是攻城之利器。在它的炮轰下,城楼上的的战棚敌楼等防御建筑首先遭殃,这些木制的建筑压根儿挡不住投石机的强攻猛轰,几轮下来就已经开始摇晃起来。
投石机结构精巧,功能完备,一向是守城士兵最头疼的东西。在发明出火炮之前,人们面对投石机几乎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方法。
但好在,唐沅有外挂。
这个世界没了世界意志的限制,1088的许多功能也都回来了。古代社会虽然不像现代那样网络密布,任它为所欲为,但像当初在伯爵府训练场给唐沅递鞭子那样,移动个小东西它还是做得到的。
比如,投石机上支撑抛杆活动的那根木轴。
“咚——”
一声重响,投石机上的重物连带着抛杆木轴,直直地倒在地上,跟下方支撑的木架彻底分离开来。
窦德瑞见此一愣,随即怒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投石机怎么突然坏了?你们之前都没好好检查吗?”
身旁的副将两股战战:“检、检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窦德瑞还待发火,然而下一刻,更诡异的事就这么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仿佛是一个信号,随着第一个投石机的上下分离,其他投石机都一个个崩裂开来,化作了地上的一堆烧火棍。
看着自己千里迢迢运来的攻城重器在自己面前变成一堆废品,窦德瑞目眦尽裂。
“怎么……回事?”
然而,注定没有人能回答他。
城楼上,一个萧军将领指着下方彻底损坏的投石机,兴奋地冲身边的兄弟们大叫:“大家快看哪,敌军的投石机没用啦,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我们一定可以守住安州,守住我们的家!”
此言一出,本就高昂的士气再次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