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邓淑妃很欢喜,笑着道谢。
崔贤妃却不提这些书啊学问之类的话,只对李珍珍道:“我看永宁这衣裳裁得好看。”
李珍珍道:“是啊,永宁穿着多精神啊。”
河西郡主也向谢玉璋看去,亦觉得她的衣裙十分好看,又与众不同,不由忍不住问道:“为何衣摆要裁四开?”
谢玉璋笑道:“为着骑马方便。”
河西郡主道:“我听说公主总是骑马,从来不坐车。”
“那是瞎说。”谢玉璋道,“下雨下雪,我肯定坐车的。我又不傻。”
众女都笑了。
河西郡主也笑了,觉得谢玉璋又好看说话又有趣,且她气质上与崔、邓二妃的端方又不同,谈笑风生的样子让人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向往。只可惜自己做不到。
她又问:“公主为什么这么爱骑马呀?”
谢玉璋道:“在草原上习惯了亲眼看风景,看道路,回来云京便也不愿意再被困着、憋着了。”
崔、邓二妃都凝目看她,目光中若有所悟。
河西郡主听说过她的事,觉得自己提起了她不快的往事,微感歉意,又不知该如何说。
谢玉璋暗暗咋舌,李珍珍这么泼辣的人,生出来的女儿竟是这样的性子。这是随谁呢?难道是随了父亲?
她笑道:“郡主不知道,草原上连绵起伏,特别开阔。天很蓝,云很低,看着很舒畅。”
河西郡主看她不介意,松口气,忙道:“我记得河西天也很蓝,云也是很低。到了云京这里,就不一样了。”
谢玉璋道:“正是呢。但是哪里又能比得上云京的繁华,正是各有长处呢。”
李固到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和和美美、热热闹闹的场景。简直是世间男人都再喜欢不过的和谐美满。
他落了座,问毛夫人:“可是为郡主附学之事?”
毛夫人恭敬道:“正是,来和娘娘商量郡主要上的课程。”
李固道:“对她与旁人一视同仁,严格些。若淘气,来告诉我。”
众人都笑,毛夫人笑着福身:“是,定不叫郡主空耗时光。”
李珍珍脸上笑意更盛。
李固越是这样,越显示重视囡囡。否则要是毫不在意,谁管她是否荒废光阴呢。
河西郡主忙道:“舅舅,我不会淘气的。”
李固道:“最好别叫我知道,否则让你七舅打你手板。”
所有舅舅里最不正经的就是七舅舅李卫风了,叫他负责打手板就明晃晃是放水了。
众女都笑。河西郡主也歪在母亲身上羞赧地笑起来。
河西郡主在李固面前也是这么放松,可见小孩子内心里其实很是知道谁对自己是真好的,可见李固对“家人”,正如李卫风说的,是极好的。
谢玉璋一双妙目将一切收在眼底。
有幸做他“家人”的人,真是幸运。
待众人自李珍珍处散了,崔贤妃回到自己宫里,贴身的宫人忍不住道:“那永宁公主总来宫里。”一个月都来了三回了。
崔贤妃道:“她与贵妃有旧。”
宫人说:“她生得这样美,娘娘还是得防。”
崔贤妃责备宫人:“休得胡说,徒惹人笑。”
邓淑妃处,也差不多。
邓婉道:“防什么防?防了她难道没有别人了?这等事,根子原就不在女人身上。什么时候她入宫做了妃嫔,什么时候再来跟我谈‘防’谈‘斗’。”
心腹道:“可贵妃娘娘那意思……”
邓婉冷笑道:“李珍珍再怎样,也不是皇后。不是谁都会顺她的意。永宁公主一个前朝公主能风风光光地在云京立身,岂是认她搓扁揉圆的?且看吧。别人家公主稳若泰山,我们在宫里先急了眼,那不正是顺了李珍珍的意思了么。”
她又自言自语:“这等事,说到底,还是看陛下的。这后宫,是陛下的后宫,不是她李珍珍的后宫。”
心腹不敢再说,心里却想,永宁公主有倾国之色,陛下也是男人,如何会不喜欢。这种事若指望男人,还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
林斐到永宁公主府玩,谢玉璋对她说:“皇帝这个人,其实真的挺好的。”
林斐似笑非笑。
谢玉璋认真道:“我是就事论事。对啦,你的旌表如何了?”
林斐道:“挂在堂上供起来了,叔叔婶婶都很高兴呢。”
所谓旌表,是朝廷、官府对忠孝节义之人的表彰,或是牌坊,或是匾额。
前些天李固给林斐的匾额赐下来了,李固亲提的“义烈”两个字。
“都说陛下不爱题字,我竟成了大穆朝开国以来,第一个得天子御笔亲提牌匾之人。”林斐道,“是你求的吧?”
谢玉璋:“嘿嘿嘿嘿。”
林斐失笑:“何时求的?”
谢玉璋道:“便是那日跟他谈好每月两日入宫给贵妃请安。我想着反正都是谈条件,就一起求了吧。”
林斐问:“你一求,他便应了?”
“才没有。”谢玉璋道。
皇帝说:我的字不好看。
永宁公主理直气壮道:可以去问问,整个云京谁敢说陛下的字不好看?
皇帝便笑了。
皇帝还很年轻,当把过往都放下,都释然,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第117章
天气日渐转暖。
二月十三,王忠晚秀先回来了。
王忠的隶属关系虽然已经从公主卫队里挪出去了,但他们还没搬,都还暂时住在公主府里。
谢玉璋使人拿了点心和糖果给晚秀的两个孩子,关心起王忠家里来。
“都好,都好。”王忠道,“爹娘都硬朗呢,弟弟也娶了新妇了,孩子都会跑了。”
晚秀只神情淡淡不说话。
谢玉璋就先打发了王忠,把晚秀单独留下来。
到了次间里,两个人上榻说话。屋里烧了地龙,一丝灰尘都没有,两个孩子直接坐在地上吃糖果吃得开心。
谢玉璋问:“怎么了?”
晚秀叹了口气,道:“再想不到那样一个家里,能养出他这么憨的人。”
王忠憨厚,心眼实,原以为他家里人也不会差。谁知道全不是那么回事。
“大伯什么都想要,小叔什么都想拿,连丫丫的小袄都不放过,说给他闺女正好。他闺女才四个月大,想要穿还得等个三四年。”
“一家三兄弟,姑舅既靠着老大过日子,又偏心幺子,唯独我们家这个夹在中间的,爹不疼娘不爱。”
“偏他又憨又傻,只觉得自己作个校尉了不得了,衣锦还乡了。恨不得自己身上的袄都脱下来送人。”
晚秀长长叹了一声:“我跟他成亲七年都没吵过架,真再想不到……”
谢玉璋惊怒:“他为这个跟你吵架?”
“倒没有。”晚秀说,“我说他,他只不吭声。后来我生气不理他,他闷声说,哥哥弟弟都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他就想让他们过好点。”
晚秀伸出手,露出腕子上的赤金缠丝镯,道:“这趟回去我留了个心眼,那些珠的玉的都没戴,只戴了这么一个。大嫂自看见这镯子,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憋了好几天,终那天阖家一起吃饭时开始哭,说一辈子没碰过金子,如今碰过了,却是在弟妇的手上,连阿家都没戴过这么贵重的镯子,我若是孝顺,合该摘下来立时便给阿家戴上。
谢玉璋两辈子不管过得好不好,起码打交道的都是权势之人,也从未在衣食上短过缺过。这等平民百姓家的烟火事,她从来没接触过,只觉匪夷所思,瞠目结舌:“这种话怎说得出口?”
又问:“王忠怎么说?”
晚秀道:“当时我们家那个便拿眼睛瞅我。想是也希望我能摘下来给他娘,又开不了这个口,只希望我自己主动。”
谢玉璋气得发昏,恼道:“他怎么这么混账。你给了吗?哦,我傻了!当然没给!”
镯子还在晚秀手腕上好好戴着呢。
晚秀放下袖子盖住镯子,淡淡道:“我说,有好物原该先孝敬姑舅的。只是这是皇家内造之物,公主所赐,不敢随便给人,这大不敬,让公主知道了生气,当家的要丢差事的。”
谢玉璋扑哧一笑:“说得好。”
晚秀道:“我们家那个听我一说,也醒过来了,这是殿下赐我的嫁妆。当即便拦了。大嫂撒泼,只不信,说公主什么的,在云京城呢,哪还管得了我们这小门小户,上来想撸我镯子。她是个妇道人家,当家的不好去拉她,我力气没她大,叫她推倒了,衣裳刮在桌角,烂了个口子,里面丝绵都露出来了。”
谢玉璋倒抽一口凉气,问:“没事吧?”
晚秀道:“其实无事,穿得厚呢。只我便倒地上不起来。当家的急了,过去扶我。嫂子还要嚷嚷,弟妇也架秧拨火,说什么当弟妇的竟和长嫂动手了。我也不说话,只揪着他衣襟掉眼泪。我当时想,他若再任人这样欺负我,我便不跟他过了。”
晚秀舒了口气,道:“好在这憨货没傻到底。当即抽刀把桌子劈了,到底是趟过沙场的人,吓得一家子都闭嘴了。我们立时便收拾东西回来了。这一路上到现在,我都没再跟他说话。”
谢玉璋气得脑壳疼:“怎么就没看出来他这样蠢!”
又道:“你做的对!当年我便跟他说了,若待你不好,便一拍两散!”
晚秀踌躇了一下,道:“殿下,这个事奴婢想了一阵子了。殿下身边多是年轻的妹妹们。自夏嬷嬷过身,殿下身边一直也没再有年长些。我想跟殿下求个,能不能让奴婢回来做个管事妈妈?”
谢玉璋却道:“你当家的好歹是个校尉,正经八品,管事妈妈是肯定不行的。”
晚秀心中失望。
不料谢玉璋却道:“我其实想等你回来之后再问你的,没想到你自己先提了。我是想让你到嘉佑身边做她的教养姑姑的。”
晚秀惊喜交加,眼眶红了:“殿下。”
管事妈妈是内院的仆妇,这等都是得签卖身契的。
闺阁女郎的教养姑姑却常是大户人家重金延聘来的。从年那些放出宫的姑姑、嬷嬷便很受富户欢迎,常被聘到家里给女郎做教养姑姑。这是雇佣关系,并不卖身。
王忠从前地位高,是因为谢玉璋人在漠北,只有这五百人,王忠一人之下五百人之上,颇是威风。
如今回到云京,他又离开了谢玉璋,顿时便打回原形。在满是权贵的云京城,一个八品的校尉谁看得见呢?他的妻子受聘到公主府里做个教养姑姑,也并不辱没,甚至高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