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碧莲
叶娇眨眨眼睛,道:“这个很稀罕?”
石氏点了点头:“稀罕得很,这般品相的,拿出去能换两个店面了。”
叶娇寻常事不懂得什么玉石翡翠的,祁昀也没同她说过,只说让旭宝随便玩儿,谁知道这东西居然这般值钱……
下意识的摸了摸抽屉,叶娇想着,这里头可不是什么珠串,而是好几百间铺子!
旭宝这会儿正抓着奶糕吃,闻言抬头,乐呵呵的道:“这是旭宝赢回来的。”
石氏闻言一笑,道:“怎么赢回来的?”
旭宝想了想,才道:“用娃娃赢的!”
这话说得含糊,石氏不太明白,但也没有问,只当是童言童语,只管笑着拿了个果子给他吃。
叶娇则是看着石氏,笑着道:“你今日来的倒早。”距离小黑打鸣还不到一个时辰石氏就登门了。
石氏则是笑容温和的看着叶娇,缓声道:“昨天祁二少派人告诉我说兄长有信来,当时我就想要过来,只是瞧着天色已晚,怕惊扰你们休息,便没有动身,今天早些来也正好给你送些水果,都是我那果园里面最新鲜的,你尝尝看。”
叶娇便让小素接过篮子,小素行了个礼就出了门,准备洗一洗再端来。
石氏倒是显得不太着急,笑容温婉,只是叶娇并没有吊她胃口,而是直接道:“信还在相公那里,我没看过,倒是华宁和我通了气,说石知县再过几个月就能进京了。”
此话一出,石氏就猛地捏紧了帕子。
对于石氏而言,她关注的从来都只有眼前的事情。
皇后有没有身孕与她无关,谁当了状元也和她没有关联,只要孙氏的儿子没有功名就一切好说。
而在后宅倾轧中挣扎求生数年的石氏很清楚,自己现在唯一缺的就是倚仗。
若是有了倚仗,日子便不一样了。
之前石天瑞没有放弃她的事情,让石氏对未来有了指望。
如今石天瑞可能要回京重新当京官的事情,则是让石氏明白自己的机会到了。
之前不敢做的事情,现在终于能做了。
她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表情,呼吸都有些急促,声音发紧:“娇娘,这……真的吗?”
叶娇看出来她的紧张,虽有些不解,可是小人参并没有问,只管轻轻握住了石氏的手,拍了拍,而后道:“真的,华宁亲口说的,皇上很看重石知县,这次怕是要连升三级,虽说不一定官复原职,可是回京是肯定的。”
而后,小人参就惊讶的看到石氏的眼中有了泪水。
就算是之前叶娇从她身上看到死气的时候,石氏都没有哭过,但现在石氏的泪水却是簌簌的往下落,止都止不住。
旭宝见了,原本在吃果子,这会儿就把果子放到一旁,抬起小手,用袖子在石氏的脸上擦了擦,声音软糯:“姨姨不哭,”而后他左右看了看,重新抓起果子递给石氏道,“这个甜甜,给姨姨吃。”
石氏本就是百感交集,只觉得日子有了期盼这才掉泪。
如今瞧着旭宝这般乖巧,刚刚有的些许复杂也被冲散了不少,纵然双眼依然是湿润的,可是脸上已经带着笑,接过了旭宝吃到一半的果子,温声道:“谢谢旭宝,旭宝真乖。”
旭宝从来都是乐意听别人夸的,闻言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用力点头:“对,旭宝乖乖!”
叶娇则是见石氏笑了,也放了心,只是有关于石天瑞的事情却不再提,生怕又戳了她的伤心事,只等铁子把信送来,这才给了石氏,让她回去细细看。
石氏并没有等小素把洗好的果子端上来,就急匆匆的起身告辞离去,接下来数日都没有登门。
直到三天后,叶娇正带着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就看到莫婆子匆匆走来,凑到叶娇耳边低声道:“二少奶奶,温家闹起来了。”
叶娇微微一愣:“映秀家吗,闹什么?”
“好像温家夫人叫了温家族人过去,说是要和离呢。”
第162章
石氏静静的坐在主位上, 看着下面的温家族老, 脸上的笑容淡淡的, 还有心思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喝茶, 瞧上去不疾不徐格外平静。
反倒是族老们面面相觑, 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论起来能叫族老,但是实际上只是温家的长辈,寻常说了也不算的。
温家最出息的就是温敏松, 便是石氏的相公,当初温敏松考科举到了乡试便没有再考上, 但是却交到了不少朋友, 同乡石天瑞就是其中之一,温敏松还如愿娶了当时还是秀才的石天瑞的嫡亲妹妹。
后来石天瑞高中, 在翰林院很是得到看重,温家能够在京城里立足也是借了石天瑞的势。
等到石天瑞被贬斥出京后, 并没有连累温家, 温家人依然把持着京城里过半的瓷器玉器, 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至于温家的后宅是否安宁, 这些族人并不在乎。
他们只要瞧着温敏松能够赚到银钱, 养活着他们,便是一切都好。
石氏知道他们的这些心思,故而笃定这次和离定时能成的,这会儿说起话来也是四平八稳:“我与相公相识多年, 同过甘, 也共过苦, 只是终究缘分已尽,我也不想耽搁相公,分开也就是了。”
坐在一旁的温敏松听了这话,神色有些复杂。
他心里是不甚喜欢石氏的,纵然当初对着石氏说了许多蜜语甜言,也送了不少物件,但是那是温敏松看出石天瑞前途无量,便想着娶了他的妹子以后可以沾光。
况且当时的石氏心思绵软,脾气和煦,很有容人之量,定是能善待已经为他孕育两子的孙氏,温敏松这才紧追不舍。
可是等娶到了家里,温敏松就不甚在意她了,虽不至于两看生厌,但也是日渐寡淡。
特别是孙氏常常跟他哭诉在石氏这里吃了亏受了罪,温敏松更是觉得石氏以前的宽仁绵软都是装出来的。
若不是今日石氏打了招呼让他过来见一面,算起来,两人竟有足足六个月不曾在一处说话。
就连石氏想要和离的事情,也是从下人的口中知道的。
温敏松刚一听道石氏要和离,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石氏疯了。
他做的挺直,眉头紧皱,声音低沉的道:“你要想清楚,如今你娘家没有倚仗,吃喝用度都要靠着温家给你,你无所出我依然乐意把你养在府里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是和离,你出了这个门,只怕一日都过不下去。”
此话一出,石氏没有反应,反倒是一旁伺候他的婆子气得脸通红。
自家夫人过的是什么鬼日子,没人比她更清楚,那个孙氏是个什么德行的毒妇也没人比她更明白。
自家夫人原本是那样一个好姑娘,进了温家以后就像是绵羊入了狼群,处处胆战心惊,也不知道这么个小门小户哪里来的那么多牛鬼蛇神。
夫人尽到了作为正室的责任,把温家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吸血一般的族老也被夫人安抚的极好,老爷起家的底子还是从夫人娘家得来的,结果现在,倒被他说成了夫人讨饭一般。
当真是不要脸皮!
婆子想要发作,却被石氏轻轻地握住了手腕。
石氏看了看她,淡淡一笑。
该生的气她都生完了,该流的泪也都流干了,当初强撑着一口气都能挺过来,如今不过是两句糟心的话,她不至于忍不得。
以前那个面团似的人,如今早就练成了铁一般的心,稳当得很。
若是真的闹起来,温敏松不签和离书,那才是真真麻烦。
于是石氏神态平和地看向了温敏松,轻缓道:“老爷,如今我们也可以把话说明白,当初我娘家对温家仁至义尽,而我这些年也自认没有对你不起,现如今,我没有娘家倚靠,也没有子嗣傍身,倒不如早早清算干净,也好过以后我们生出怨怼。”
这话,石氏说得违心,因为她早就恨不得撕了这个骗了自己的东西。
可是长久以来在这后宅当中练就的演技让她的这些话说的情真意切,听上去字字发自真心,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而温敏松则是抓住了重点。
如今石氏确实是没了娘家倚靠,这也是温敏松一直冷淡对她却从无畏惧的缘由。
在温敏松看来,如今石氏外无倚仗,下无子嗣,该是她死皮赖脸呆在自己身边才对,怎么反过来是石氏想要和离?
温敏松下意识的觉得其中有不对劲,却想不出哪里不对。
而站在一旁的温六郎有些着急。
从小,他就认准了是石氏苛待孙氏,自家娘亲总是偷偷哭,嘴里说的都是石氏的不是,温六郎早早的就厌了她,如今这个女人亲口说出要和离,不正好瞌睡送了枕头,此时不答应更待何时?
若是石氏滚出温家,那这温家主母保准是他的母亲孙氏的,到时候他便是嫡出儿子,好处多的很。
只是不等温六郎开口,已经有温家族老点了点拐杖,道:“敏松啊,你娘子这些年不容易,处处为你着想,这个家她付出的已经够多的了,如今她的心愿,你也该达成才是。”
此话一出,石氏就知道他们的意思。
不管平时石氏做了多少,在他们看来终究是外人,如今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被吸血的了,他们自然见得厌烦。
可石氏半点不生气,反倒笑容温柔,她又伸手拽了拽自家婆子。
婆子憋着气,却记得石氏的嘱托,为了不打扰主子的事情只能忍了。
温敏松则是看着石氏那张一如当初的宽仁面孔,在心里笑自己想得太多。
这人本就是个软如面团的脾气,连生气都不会的,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小心思?
既然没了顾虑,温敏松奸商本性立刻冒了出来,他拿着那张和离文书看了看,便对着石氏道:“和离可以,但是这家里的产业多是我多年打拼所得,只怕不能给你。”
石氏早就料到了这点,况且早早的就从祁昀那里得了消息,未来这温家怕是要有祸事,这些产业捏在手里才是麻烦。
不过脸上还是做出了忧伤神色,声音轻轻:“不妨事,左右我以后便是养活自己就好,有点金银也好过活。”
在这方面,温敏松倒是不吝啬。
金银之类的东西在他看来算不得什么,很是大方:“五百两可够?”
族老们有的急了,于他们看,温家的东西就是自家的,平白的给了外人如何使得?
但是又马上有人摁住了他们,压低声音:“五百两还不够敏松一间铺子的钱,给了就给了,有什么了不得?”
只是这话说的声音有些大,一字不落的被上面的两人听了进去。
温敏松脸上有些尴尬,但是却没有否认,只是盯着石氏看。
而石氏却好似不在意一般,或者说她的在意根本没有人能看得出,只管点了点头道:“好,我同意,五百两银子和我陪嫁的果园,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要,你摁手印吧。”
温敏松没想到会这么轻松,但是手上却没有停顿,让人去拿了五百两银票来,站起身,点了红泥摁了手印,石氏也立刻摁了上去,而后婆子立马上前,像是怕温敏松反悔似的,一把抓起和离书给了一旁的衙门公人。
这人是衙门里的,来之前被人嘱咐过,华宁长公主下了令要好好善待温家夫人,故而他在接过文书的时候是双手高举,深施一礼,看上去格外恭谨。
而这个举动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就连温敏松都没有往这边瞧,此刻他已经开始兴奋的在心里盘算着能娶谁做了续弦。
这京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家不少,之前他就是靠着石氏发家的,现在便想着能再走一遍这条路。
石氏却是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只是平静的站在那里,完全没了笑脸。
和离文书拿在手里,银票放在袖中,她便如同从笼子里放出去的鸟儿,天高任飞,自然不用再摆出自己都恶心的表情去欺骗谁。
有些感慨,有些心伤,但更多的是解脱之后的欢喜。
可是想笑又笑不出来,这个家磋磨了她太多的时光,只要待在这个屋子里,石氏就觉得窒息。
定了定神儿,石氏看向了温敏松,终于问出了这么多年来的一直想问的话:“你我之间,早没了情分,如今你告诉我一句真话,”声音微顿,石氏轻声道,“孙氏用药坏了我的身子,你是知道还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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