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碧莲
寻常若是叶娇在,都不会让旭宝听到这种话的,生怕教坏了。
这次一时没照顾到,就让旭宝给记了个全乎。
叶娇便撂了筷子,把旭宝抱起来放在腿上,隔着袄子捏了捏他的小肚皮,问道:“旭宝听完,觉得如何?”
祁昀也看过去,想要听听大儿子会怎么说。
就听旭宝清脆道:“冯夫子说过,世人的赞颂不能全听,也不能不听,他们夸奖爹爹我自然高兴,可也不能因为他们夸奖就满足,轻则失本,躁则失君。”
这道理讲的一套一套的,听得祁昀弯了弯嘴角,叶娇更是俯身下去在旭宝脸上结结实实的亲了两下。
自家孩子当真是不愁人,懂事得很。
不过纵然祁家来往的人多,祁父和柳氏都很谨慎。
他们去京城的那月余时光算不得长,可是也见识过了不少东西,知道京城繁华,却也能从祁明孟氏寻常说话时透露出来的细枝末节了解到其中的凶险。
祁明这个官做的看起来一帆风顺,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想要日子平平稳稳就要事事如履薄冰。
不少官员都是栽在了家人手里头,之前那个右武大夫怎么倒霉的柳氏有所耳闻,她本就聪慧,想通透了这一点后就告诉家里人千万不要随便收旁人给的礼品,一切谨言慎行才是。
祁父性子憨厚些,或许想不到那么深,可他的优点便是很听劝,柳氏说得清楚,祁父也就记得清楚,而且在祁父心里,自己家人最是紧要,哪怕是为了护着孩子们,他也会牢牢管束住手下人。
祁昀原本还想要劝一劝,却瞧着爹娘这般明事理,也就把话都吞了回去,乖乖的每天跟在祁父和大哥祁昭后头应付宾客。
叶娇则是通方氏一起去与那些女眷品茶说话,也是忙得很。
等这个年过完,两夫妻都觉得这日子每天都满满当当的,累的厉害。
而等过完了十五,祁家就阖家坐了马车去了山上的庄子里,算是躲了清闲,好好的享受了一下天伦之乐。
待回了京城,叶娇反倒轻松下来。
时间匆匆而过,在银杏又黄了的时候,孟氏诞下一子,名为祁筌,母子均安。
等小祁筌满周岁的时候,朝中发生了大事。
祁家商船从海上归来,带回来了无数珍奇异宝,还有两个金发碧眼的异国人。
小人参甚至觉得,这两人是不是什么成精了?
而在船上,他们已经学会了这里的语言,只是腔调有些奇特,叶娇听着都新鲜。
最终商船带回来的珍宝祁昀留下了大部分,也有一部分秘密送进了宫,其中有宝物,有文献,还有带去的画师细细描绘出来的地图。
楚承允对于金银本就不看重,他总不会让祁家白白做事,珍宝金银留给他们,楚承允要的只是这些地图。
在楚承允看来,他没有称王称霸之心,不过是求得百姓太平安乐便是,但是居安思危,海的那边即使他不去,也要知道是什么样的,那边有没有人,以免日后万一有了龃龉,总要可以应对。
祁昀的商船就像是之前的商队一样,楚承允给他的所有便宜为的都是最后的这张地图。
得了之后,楚承允连夜召见孟家、郭家、叶家入宫,连着几天都是君臣商议应对之策,惹得华宁都坐不住了,抱着孩子跑进宫里见叶平戎,生怕自家皇帝哥哥脑袋一热,把相公扣在宫里不让他出来。
不过这些事情都和祁家没有关系了,祁昀想要当的就是富贵闲人,朝廷上的事情本就与他无关,祁昀也就不会为了这些事情担心。
而海路一通,各行各业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其中获利最多的便是祁昀,但是祁昀并没有像许多人所想的那样大肆将东西倒卖出去,因为他心里清楚,人心难测,谁都不知道别人到底在琢磨的是什么,祁昀自己就是商人,他很清楚这种十倍百倍的利润之下,贪心总是不足的,而不足的贪心会带来的往往就是争斗甚至是战役。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祁昀并不会为了谋利不择手段,也不想把祸事引进来。
楚承允看中的便是祁昀的这份自知之明,故而海运这条路很多人都想做,但真的得到朝廷承认的,只有祁家。
祁家一跃成为了京城中最为炙手可热的商户,同时他也坐实了自己皇商的名头。
经商坐贾之人,要的就是银钱,祁昀这个外来户突然就奔着首富去了,难免惹人眼热,想要给他们使绊子的人也不少。
但是祁昀背后不仅有皇家,还和叶家孟家沾亲,和郭家石家交好,稍微了解一下就会惊讶的发现,这个商贾人家居然能结交这么多朝中重臣!
惹他们,这难度太高,还是算了。
谁也不是傻子,既然招惹不起那就琢磨着分一杯羹。
祁昀也不是铁公鸡,况且海运之事只靠一家之力还是单薄了些,故而祁昀并不介意分出一些好处给其他人家。
一时间,祁家的铺子陡然红火起来,京城内外那些貔貅一般的吝啬鬼突然都齐齐转了性子,到处说祁昀的好话,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上无,还把祁昀是财神转世的旧事拿出来说。
寻常百姓可不知道这背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些商户都是奔着钱去的这才会给祁家说好话,百姓听了商户们的话,一个两个就罢了,关键是个个都这么说,也就信以为真。
以至于真的有人觉得祁昀是财神爷,还有人对此深信不疑。
华宁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总是笑个不停:“也是你家二郎积攒了不少功德,这几年里别管出了什么天灾,祁家的善款总是头一个到,给你家二郎建生祠的人不少,现在都跟着拜呢,和拜财神一样。”
叶娇是头遭听到这种事,先是一愣,而后便弯了弯嘴角,道:“他们拜他们的,左右我也不能一个个的解释,随他们去吧。”
一旁的孟氏和董氏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了笑。
叶娇则是捏了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含化了,笑着眯起眼睛。
如今又到了九月,秋高气爽,最是舒服不过。
寻常她们几个难得有时间聚到一处,最近天高云淡,加上京城内外无大事发生,她们便把各自的孩子托付给了自家相公,一起出来观景游园。
不过石氏怀有身孕还不足三月,加上如今石氏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是头胎,难免谨慎些,最近便不太出门。
这会儿便是在祁家京郊的园子里,种了不少银杏树,风吹过时,飘飘洒洒,美不胜收。
叶娇去让人折了一支银杏,准备带去给石氏。
董氏将泡好的茶分出来,瞧着叶娇问道:“还没恭喜你呢,你家石头过了府试,该好好庆贺才是。”
叶娇笑着道:“原本要庆祝的,不过相公说还是等他过了院试再说,不急。”
之前石头过县试还算顺利,不过到了府试的时候,却考了三次才过。
不过石头到底年纪小,多考几次也不碍什么,祁昀已经觉得满意,可这京城里面过了府试的不少,人家萧正甫已经用这三年一路考上去,直接拿了小三元还不算,乡试还拿了头名解元,人家都是不动声色,自家也就关起门来摆个宴就罢了。
孟氏将一盏茶轻轻地放到叶娇面前,笑着温声道:“算起来,旭宝也该到了考学的年纪,今年可要去考县试?”
叶娇摇摇头:“不急,他现在还小,若是直接一路考上去,他这个年纪难免要吃亏的,我和相公都想着让他等一等,旭宝自己也想的清楚,他自有主意。”
这话说起来像是笃定了旭宝考了就能中一般。
换成旁人听了,只怕要说叶娇心里没有数,对孩子未免过于自信。
但是在场的几个妇人都是瞧着旭宝长起来的,心里自然明白叶娇不过实话实说。
旭宝实在是个读书的好材料,记性好,性子稳,关键是立身极正,别看年纪小,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引经据典说上一天都不带重样。
这样的孩子生来就是要读书的,没人怀疑他会考不中。
不过叶娇的担心也对,旭宝如今还不到十岁,考中了也不会真的让他当差,祁家又不是那种非要逼迫孩子去考个头名回来充门面的人家,一切还是要看旭宝自己的意思。
“什么时候他说想考了,再送他去便是。”华宁托着下巴,偏头瞧着叶娇,笑盈盈道,“就是你家宁宝还是要多往我家送送,平戎说了,宁宝是个练武奇才,他珍惜的很,没准儿未来你家真的要有文武状元了呢。”
叶娇格外看得开:“左右我和相公有积蓄,以后也饿不到他们。况且他们年纪小,喜欢的本就不同,喜欢什么就去做,努力便是了。”
对此,华宁和董氏都没什么意外,只有孟氏有些惊讶。
寻常她们并不会经常说起孩子的事情,育儿经这种事本就是各家有各家的一套法门,没必要拿出来往别人身上套。
对孟氏这样大户出身的子女来说,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寻常事,儿郎要担起家族前程,女儿也不能堕了家族门楣,就像孟氏,从会走路的时候开始就要学规矩,学诗书,每天都被填的满满的。
如今听着叶娇的话,孟氏的想法有了些许变化。
完全散养也不至于,孟氏自认自家荃儿的天赋比不得旭宝宁宝,不过他还小,或许,也该让荃儿自在的长一长,过两年才能知道荃儿喜欢什么的。
叶娇并不知道孟氏在想什么,她只管自在吃喝,然后一起去投壶,到了傍晚时候才回家。
回去的路上叶娇绕了个远,去了刘府给石氏送银杏枝,又握着她的手腕好一阵子,确定石氏身子无碍胎儿康健,这才回了家。
刚一进门,就瞧见了捧着脸蹲在门口的如意。
叶娇一愣,走上前温声问道:“如意,瞧什么呢?”
小如意现在也有五岁,不似小时候那般圆,长高不少,格外可爱,看眉眼就能看出未来该是个顶顶好看的姑娘。
这会儿如意听了叶娇的话,抬起头,瞧见是娘亲回来了,便站起身来,对着叶娇伸出手,等叶娇弯腰抱了抱她,小如意这才笑眯眯的道:“娘,如意在看果果。”
叶娇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什么果果?”
“那个,小果果,刚长出来的,如意乖乖,一直守着不让别人碰。”
叶娇依声望去,就瞧见了放在壁桌上的延盛草,还有上面俏生生晃悠着的几颗果子。
果子还是翠绿的颜色,大约是刚刚长出来,还是小小的,并不成熟。
但这已经让叶娇愣在了那里。
延盛草,三年一开花,三年一结果,如今算算确实是整整三年。
若说白虹果能结果叶娇心里十分笃定,那么这延盛草能结果,就要看运气了。
叶娇寻常也是抱着它养着,天天盼着,却没想到如今真的盼来了。
如意虽然不知道延盛草的果子是做什么用的,但是她瞧见自家娘亲常常抱着这盆子溜达,便猜到这该是叶娇格外珍视的。
既然是娘亲喜欢的,如意自然要好好守好,等叶娇回来。
这会儿看到叶娇不说话,如意就抓着叶娇的手晃了晃,奶声奶气的问:“娘,你瞧什么呢?”
叶娇则是把如意抱起来,放在怀里颠了颠,轻声回道:“娘在看希望。”
如意听不懂,也不深究,只管笑眯眯的搂着叶娇的脖子,央着叶娇道:“如意帮娘守着果果好久,娘亲亲如意好不好?”
叶娇立刻过去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下,抱着自家闺女好一阵稀罕。
等到了晚上,孩子们都睡了,叶娇本也该睡下,但是小人参却把延盛草搬到床上,撂在床几上,睡都睡不着,小心翼翼的不吵到祁昀,只管自己做起来抱着膝盖盯着延盛草看。
就这么看到了天明。
祁昀醒来时,就发现自家娘子趴在床几上睡着了。
他赶忙坐起来将还睡着的叶娇抱到怀里,轻轻地拥着她重新躺好,拉起被子把两个人都裹进去后,祁昀也没有松开怀中的娘子。
直到叶娇身上没了寒气,尽然是热乎乎的暖意时,祁昀才略略松开了手臂。
可他依然没有起身,而是看了看延盛草,又看了看自家娘子,伸出手轻轻的将叶娇的碎发拨到耳后。
叶娇觉得有些痒,不由得动了动身子,往祁昀的怀里凑,紧紧抱着,两个人之间毫无缝隙,叶娇嘟囔:“相公,我困。”
祁昀笑了笑,温声道:“困了就睡,不妨事,我陪你睡。”
叶娇依然没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软糯糯的开口:“那你别把它搬走,这会儿是紧要时候,我要养着它的。”
祁昀自然知道叶娇说的是延盛草,便应了一声:“好,”而后声音微顿,“我要不要给他浇点水?”
“不用,有我在就行。”叶娇的声音模模糊糊的,说着说着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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