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张文顺皱眉,正要开口,张母就“嗯哼”一声,嗔怪道:“难得好日子,随他们吧。”
林凤音也忙顺着话题解围:“小孩都这样,我家那俩还不是,调皮着呢!”
张母神色略微不自然的笑了笑,让他们进屋坐。张家两个嫂子还在厨房忙碌,听见声响也没回头。林凤音主动走进去,叫了两声“姐”,要帮他们忙。
俩人一个打量她相貌穿着,一个打量她买来的东西,直说“不用”。
林凤音本来也就客气一下,笑着出去了。心里却明白,怪不得张文顺不愿回家,回家来也没饭吃,这俩嫂子就不是省油的灯。
这才第一次上门呢就爱答不理的,以后要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还不得鸡飞狗跳苦大仇深?
但她没把不快表现在脸上,进了屋依然笑眯眯的。张家老父已经去世,只有小王女士有句没句的跟她说话,都是老家在哪儿,属什么,家里姊妹几个,爹妈多大年纪之类的问题。
似乎是在回避什么,没有提向家和鸭蛋一个字。
林凤音本来也有思想准备,对方不可能接受她的带娃寡妇身份,即使接受也需要长时间的磨合。可当他们一家几口真的当不知道有鸭蛋的存在时,心里又酸酸的。
鸭蛋再熊,那也是她亲儿子。
现在处对象都不关心一下,以后真结婚进了他们家门,鸭蛋岂不是真成了拖油瓶?
“妈,有啥聊的以后再说,先吃饭吧,待会儿还得送她回去。”张文顺把她从尴尬和心酸中解救出来,林凤音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饭菜倒是挺丰盛,鸡鸭鱼都有,只是味道不怎么样,卖相也不大好,但林凤音始终奉行“没动手就别哔哔”的原则,笑着夸丰盛,好吃。
张家两个嫂子的脸色这才好看些,忙把两个鸭腿两个鸡腿和鱼身上最厚刺最少的部分夹给几个娃。张文顺的脸色有点难看,林凤音在桌下轻轻用脚碰了他一下。
饭没吃完,张母就说牙疼,要上床躺着去。
“要不去医院看看吧?可别发炎了。”
张母看着张文顺叹气,“花那钱干啥,你快送小林回去吧。”转头又坐起来,“小林啊,以后有空常来啊。”
林凤音答应,回去的时候专程绕路去卫生所买了一盒甲硝锉让他带回去。“记得别让阿姨吃上火的东西,食物做软一些,别空着肚子吃药。”
张文顺低着头,“对不住。”
“嗯?”林凤音装傻。
“我大嫂和二嫂那样,对不住你。”
“害,我以为多大个事儿呢。”不就不跟她打招呼,不就几口吃的嘛,她又不是三岁小孩。
“你放心吧,我不会委屈了你,以后……以后咱们在外面住,顶多逢年过节回一趟,不乐意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林凤音心头挂着鸭蛋,不知道他回家了没,爷爷奶奶不在家,他是不是真饿了一天,也没心思感受的情意,“知道知道,我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吗。”
张文顺又叹口气,他只能说两个嫂嫂,其实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他妈身上……但他坚决不能说一个字。
谁知回家黑灯瞎火,叫了几声“鸭蛋”没人答,林凤音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049章
鸭蛋一天没回家,这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
可是居然连胆小心细的大龙也不在家, 林凤音真急了。
“你看那是什么?”张文顺指着堂屋门前一片白色的东西问。
林凤音三两步冲过去, 捡起来才发现是大龙给她留的字条,估计贴的时间久了, 被风吹落。
——“鸭蛋在县医院急诊科!”
短短九个字,林凤音只觉脚下酸软, 踉跄两步,撑着柱子才勉强站稳。
她的心神不宁果然是有原因的。
张文顺也看见了, 忙道:“别急, 我们这就过去。”驮上她就往外冲。
可平时宽松的大道, 今儿居然有两辆车相向而行,挤在道路最窄处。天蓝色农用车的驾驶位上, 一个操着外省口音的壮汉骂骂咧咧,一辆黑色小轿车跟他对着, 互不相让。
林凤音看见熟悉的车身, 赶着过去:“是小陶吗?”
心里几万只羊驼狂奔的年轻人立马换上笑脸:“林姐?这么晚了还出去?”
“鸭蛋出事, 我需要立马出去。”
小陶明白, 立马往后倒了几米,让她顺利通过。顺带白了货车司机一眼, 妈了个批,要不是看林姐份上,得跟他死磕,在红星的地盘上,干不死他。
林凤音一路浑浑噩噩, 好的坏的想法全往脑袋里挤。
上辈子忙着在系统压迫下艰难求生,顾不上关注他,除了给他一条生命,压根没有好好教育他,让他长成了一无是处的地痞无赖。以为这一次终于有机会能弥补,可他又……老天爷可千万要可怜可怜她。
没有他,她的人生,她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刚出生时候,红红的皱巴巴一小只,铆足了力气“滋滋滋”吃奶,那小脑袋还没他“饭碗”大……后来出了月子,她逃避去了城里,把他扔给向家,全靠米糊糊吊着,东一口西一口才长大。
每次回家都还没跟他说上两句话就被婆婆赶出门,可以说,她于他,就是个按时提供花销的陌生人。
每年一个样,没几年,他就长成大人了。
她好恨啊,系统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她?
她也好悔啊,为什么没有为了他,多忍耐几年?至少等他断奶,就是跟张春花拼命也把他带出羊头村,带他去城里过孩子该过的日子。
好容易她回来了,想要改过自新了,把他带出羊头村,让他进了好学校,还知道体谅她了,老天爷居然又跟她开玩笑吗?
她林凤音两辈子没有好人缘。
所谓父母,之于她不过是欲壑难填的道德枷锁。
所谓丈夫,不过是能为了别的女人随时抛弃他们的懦夫。
可鸭蛋不一样,这一年多的相依为命让她清楚,他们之间不再是单纯的血缘亲近,而是真正的母亲与孩子,一生一世永远不可能分开的牵绊。
在这一刻,她忽然清醒的意识到,她可以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恋人,唯独不能没有他。
张文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明明就坐在自己身后,可却那么遥远。
到了急诊室,林凤音站在门口深呼吸一口,正要进去,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来,“姐来了?我不知道张哥家在哪儿,怕找你走岔了道,只好先跟鸭蛋过来料理。”
她很快捕捉到,大龙脸上没有悲伤。
“料理?”林凤音一口气吊在嗓子眼,“什么叫跟鸭蛋一起?”
大龙叹口气,也不敢说话,指指留观室。
林凤音冲进屋,一眼扫去有八.九张床,只靠墙两张有人,并排躺着两个木乃伊……当然,鸭蛋是站着的。
她的心“咚”一声,终于落回心口。
“妈?舅舅跟你说的吗?又不是什么事,还让你跑来。”他刚撇嘴,脑袋就猛地被一把按进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怀里,刚开始香喷喷的挺好闻,还挺享受。
可没多久就闷得喘不过气来,烦躁极了:“妈干啥,闷死了都!”
林凤音觉着,臭小子这不耐烦的模样是如此的好看,如此让她心安。
“没事吧?”在他身上摸了一圈,见没疼痛表情,这才放心。
“我怎么可能有事儿,有事儿的是他们。”
林凤音这才看向木乃伊们,“这是……”只露着两个鼻子两条眼睛缝,压根看不出是他哪个狐朋狗友。
“你不会是把人揍成这样的吧?”想到这个可能,她半信半疑。
这孩子轴起来确实轴,可明显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身板,又不大可能。
鸭蛋不耐烦的哼一声:“我也不知道,他们还不会说话……反正不是我揍的。”又揉揉肚子,“饿死了妈,有吃的没?”
林凤音恨铁不成钢,给他头上来了两下,“怎么不直接饿死你?一天到晚不着家,狼孩都没你这么野。”但终究狠不下心,赏他五毛钱去食堂买了两个肉包子。
鸭蛋边吃边说,她这才知道,自己冤枉孩子了。
当然,也不算完全冤枉。刚开始他确实抱着游戏机上同学家逍遥快活了,那家人刚买了电视机,他稀罕得不行,看着就挪不动脚,直到太阳落山双眼老花,才想起妈妈交代的活儿还没干,火急火燎往家赶。
“刚到河边就听见有人喊打架,我顺着声跑过去,妈你猜我看到啥了?”
他一口咬掉半个包子,噎得直翻白眼,林凤音气得又赏他两巴掌,“没人跟你抢,慢些。”
他狠狠地咽下包子,仿佛嚼也不用嚼,“一群大孩子在欺负人,有的拿了棍子,有的拿着石头,都往他们身上砸呢!我呸!以众欺寡臭不要脸!”
他想了想,似乎一个成语不足以形容当时场面,又追加道:“恃强凌弱,卑鄙无耻!”
林凤音看着他气呼呼的小脸,忽然笑起来,别说,这娃还真是热心肠,挺爱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作文里写的“扶老奶奶过马路”,可是他的家常便饭。
“那他们那么多人,你怎么帮啊?”
鸭蛋眼珠子一转,“你儿子聪明着呢!他们臭不要脸,那么多人合伙欺负我怎么办?我肯定得先去找警察叔叔啊,警察一来一群胆小鬼就跑了!”
林凤音老怀甚慰,至少他还知道助人的前提是保护自己。
“那你就把他们送医院了?怎么不让警察送?”
“对呀,本来想去铺子找你的,可铺子关门了,回家也是关着门,只有舅舅在……害,警察叔叔说了,小孩儿打架他们不管,让家长拎回家教训去,可他们被打挺惨的,我就……嘿嘿,妈放心,我真没闯祸。”
原来如此。
真是虚惊一场。林凤音揉揉他脑袋,“我有事去了张叔叔家。”这才发现,张文顺一直在屋子里陪着他们。
“对不住,忙着跟他说话,倒忽略……要不你先回去吧?待会儿路上不安全。”
张文顺略微失落,她心这么细,肯定是发现母亲……唉。
“你去张叔叔家干嘛?”鸭蛋奇怪的问。
林凤音老脸一红,欲盖弥彰,又打了他一下,不过力道非常轻,“大人的事儿别多嘴,赶紧吃好没?吃好回家。”
鸭蛋的眼睛在他们之间来回转了两圈,忽然就意兴阑珊,嘟了嘟嘴:“那他们怎么办?”
林凤音看着两个木乃伊,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家在哪儿,她也没法子啊。好在护士进来,说外科腾出两张病床,可以让他们住进去了,倒是松口气。
听医生说,俩人的皮外伤很严重,皮肤挫伤、撕裂伤、刀伤大大小小不下二十处,还有中度脑震荡,吐过两次,不排除颅内出血的可能,必须住院观察。
这样的伤,好在是被鸭蛋及时送来了,不然真有生命危险。
“好小子。”林凤音夸了他一句,凑两个木乃伊耳边,把他们要回家的事说了,又留下一张写有他们家庭地址和店铺地址的字条塞他们手里。
走到医院门口,想了想,于心不忍,又折回去,帮他们一人交了一百块的预存费用,看能治到哪天,能不能用到他们家人找来。
张文顺和林大龙,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林凤音让他先回去,他也不回去,到向家坐了会儿,欲言又止。
确定儿子没事,林凤音全身放松,将他送到门口,“谢谢你,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