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弯腰捡月亮
若论盛京一妙,叙芳楼可堪称一绝。
这里和普通的青楼不同,里面养的人各个才艺了得,姑娘便是单拎出来,那琴棋书画也不比寻常贵女差的。
琴师,舞者,应有尽有。是个名副其实的权贵销金窟。
褪了白日里那攒金蝶长裙,卷耳换了一套烟罗月长裙,纤细腰枝上垂着羊脂禁步,夜色灯火里散发着柔和的光。
没了白日里的贵气逼人,可她依旧带着层疏离与贵气,清冷绝色,让人不敢侵犯。
“阿姐,我们今天为什么来这?”柔嘉一双眼睛好奇的看来看去。
她一双眼睛干净又水灵,是有女主资本的。虽然卷耳不知道,沈知礼是怎么在柔嘉并不认识他的基础上,喜欢上这姑娘的。
沈知礼是原吏部尚书之子,身份也算是配得上柔嘉。可后来沈尚书一家通敌叛国,沈知礼也再没了踪影。
卷耳回了神,笑着道:“带你来见见世面。”她捏了捏妹妹有些婴儿肥的脸。嘴角带着不常见的温柔。
柔嘉亲昵的靠在卷耳身上,跟她开着玩笑,“阿姐,你不会是看上这里的哪个漂亮小倌了吧。”
“说什么呢。”卷耳敲了敲她的头,“果然是要嫁出去的人了,连阿姐都不放在眼里了。”
提起陈庚,柔嘉成功被卷耳逗红了脸。本来淘气的样子瞬间老实了不少。
卷耳笑了笑。
柔嘉是真真切切的喜欢陈庚,在他们这段感情里,那位沈公子连配角都算不上,最多是个炮灰而已。
姐妹两个一前一后进了叙芳楼,台子后方正传出潺潺琴声,那琴声空灵,若是出自名家之手便是名曲,可在这下九流的地方,却有些白白糟蹋了。
粟荷早就打过招呼,有人领着两个人上了二楼雅间,里面茶香幽幽,装饰并不像是个青楼,是个观景的好位置。
夜色里的盛京繁华锦绣,先帝当年四处征战,很是劳民伤财,这几年卷耳用了许多手段,才让情况好了一些。
今天她和柔嘉出来的消息并不隐秘,很多人都知道,卷耳猜,关心柔嘉行踪的沈知礼也一定知道。
卷耳看着远处灯火,神色懒懒。
她等了这么久,看样子沈知礼是不打算在叙芳楼出来跟他们见面了。
过了半个时辰,琴声渐歇,笙歌依旧,卷耳起身跟柔嘉道:“走吧,回公主府。”
虽然不明白卷耳今天为什么有些奇怪,可柔嘉一向最依赖她,闻言倒也不多问,只乖乖的跟在她身后下楼。
两个人上了马车,粟荷放下车帘,离开那条嘈杂繁华的主街,四下灯火稍稍暗下来。
虽然看起来今天只有卷耳与柔嘉两个人出来,可大家心知肚明,在这繁华大街的背后,有多少公主府暗卫潜藏暗处保护着她们。
卷耳闭目靠在车壁上,等着那个人出现。
马车轱辘声规律响起,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只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车架猛的一晃,没有防备的柔嘉差点撞到车壁,粟荷身上有功夫,和卷耳一样稳稳坐着,只是皱了皱眉。
车外传来嘈杂声,卷耳睁眼,轻轻笑了笑。
来了。
所有人都不明白卷耳今日为何去续芳楼,可只有卷耳自己知道,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栋笙歌青楼。
带柔嘉过去,是为了引出另一个人。
粟荷拧眉,掀起车帘一角,“出了何事?”
车夫诚惶道:“路太黑看不清,小人,小人不是有意的,还请公主恕罪!”
粟荷扭头看了眼平静的卷耳,“公主,奴婢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去吧。”她嘴角噙着笑。
粟荷跳下马车,弯腰看了车底一眼,忍不住愣了。
马车轮子底下压了个人。
漆黑的车轮正好压在那人的双腿上,他咬着牙没吭声,血污染了他月白衣袍,夜晚里刺眼又渗人。
粟荷只是一瞬就回神,她问车夫,“怎么回事?”
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不断,“真是世风日下,看这马车的样式一看就是达官显贵,压到了人怕是不会负责。”
“我看那马车擦着这人过去,人瞬间就被卷到车底下了!”
围观的人太多,隐在暗处的公主府侍卫出来赶人,百姓这才认出粟荷,可不就是公主的近身侍女,立刻捂着嘴一窝蜂地散了。
卷耳让柔嘉坐着,自己踩着小杌下车,粟荷忙过去扶她,卷耳低眸,和地上血泊里的人视线相对。
明眸如星,只一瞬间,沈知礼便垂下了头。
他身子单薄如刀,车轮正好压在他膝盖上,那双腿姿势怪异,显然已经断了。
男人垂着眼,背后散开的长发遮盖了大半神情,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可仍然能从漏出的一角观到他白皙精致的下颚。
他像是在忍着疼,修长白皙的十指撑在地上染了血和泥,对比鲜明。
摄国殿下的马车压到了人,无论什么原因,这人她都得带回府内医治。
好算计。
为了离开叙芳楼那个地方,沈知礼还真是对自己下的了手。
卷耳款步走到那人身边蹲下,声音柔和,但熟知的她的人都知道,摄国殿下的心情可能不太好。
地上的人垂着头,没人看清那双眼下藏着的阴霾偏执。
沈知礼听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温声道。
“这路这么宽,公子是怎么卷到本宫车架底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沈知礼的性格会有些别扭,他的腿早断了,今天就是来碰瓷的。
第23章 青楼乐师(2)
沈知礼缓缓抬头。
他瞳孔漆黑,却又清亮温润,让人觉得他整个人干净又无害,明明疼到声音发着抖,却还是风度教养很好,苍白的唇被他咬出了血,看着有几分靡艳。
“草民刚刚路过这里,一时没察觉,还请您勿怪。”唇上的铁锈味太重,沈知礼抬手,抹去唇上血迹。
明明是公主府车夫的问题,可他这么一说倒像是怕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样子。
卷耳眯了眯眸子,嗓音潺潺,“公子这是哪里话,是我的马车把你伤成这样,要赔不是的是我才对。”
车夫觉得今天自己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才会摊上这种事情,他跟着护卫一起把马车的轮子抬起来,看着地上的血流成河,只觉得自己别说前途,估计命也快没了。
今天过来的马车只有这么一架,卷耳看着地上那温和无害的人,声音平淡,“回去叫人把这位公子安顿进府,好生医治着。”
粟荷在她身后应了声是。
卷耳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公子贵姓?”
沈知礼垂眸,无人看到他眼中幽光,“草民沈知礼。”
“嗯。”卷耳身子微不可查的一顿。
她转身上车,放下车帘,没再看那人一眼。
马车里传来柔嘉的声音,“阿姐,可是有什么麻烦?”
两姐妹的声音很像,只是柔嘉更甜一些,卷耳要清冷一些。
沈知礼克制的极好才忍住没有抬头看向马车里。
疼痛让他眼前有些失焦,沈知礼整个人僵在那里不能动弹。
他们一个坐在焚香铺锦的马车内,一个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犹如云泥。
可没关系的,他残败不堪,那姑娘是他唯一活下去的信仰与光。
哪怕这光不属于他。
“没事。”卷耳不打算和柔嘉提沈知礼的事,她喝了口台上的茶,转移话题,“今天忘了和你商量,你和陈庚的婚期定在明年二月,如何?”
柔嘉一张脸彻底红了,嗫嚅着道:“阿……阿姐说了算就是了。”
今天白天摄国殿下去陈府去的高调,见到的人不少,柔嘉自然也知道了。
陈庚是她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也是她一直想嫁的人。
卷耳笑着逗她,“真让我说了算?那我可舍不得你嫁给那个书呆子,不如皇妹别嫁人了,一辈子和我与阿炎作伴。”
“阿姐!”
马车里两个姐妹笑闹成一团,马车外的沈知礼神色平静。
腿上的抽痛不断,五脏六腑像是爬满了霜,八月底的天竟然觉得有些冷。他难受的好像快要死掉一样。
没人在意,他自己也不在意。
*
马车一路到了长公主府,卷耳让柔嘉先去休息,“明日再回宫里。”
柔嘉自然也有自己的公主府,只是如今卷耳住在宫外,若是柔嘉也迁出宫,那诺大的一个皇宫里就只有阿炎一个人了。
柔嘉有些不忍心。
朝堂里对他们姐弟三个人的关系猜测不断,可柔嘉从来没怀疑过他们之间的感情。
阿姐用自己的肩膀给她和阿炎撑起来这片天,这辈子她都不会做伤害阿姐的事情。
摄国两个字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卷耳刚到府中,来不及吃点东西,简单沐浴后,就一个人忙着公务直到三更天。
批完的折子有半人高,卷耳扭了扭手腕,才发现身子都快酸了。
晚夏的风有些闷热,她出了书房,等卷耳漫步走到沈知礼院子的时候,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令她意外的是,沈知礼房间的灯还亮着。
卷耳意思性的敲了敲门,没等沈知礼反应过来,她就直接进了房间。
床榻上的人满头是汗,手里正捏着一大把的布条,甚至……嘴里也叼了一根。
“你这是……”卷耳挑眉,一张芙蓉面上顿时多了两分灵动,少了两分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