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弯腰捡月亮
娘哟,可要找个御医来瞧瞧。
“姐姐!”
身后有些凄厉的声音让她瞬间停步。
孟庭戈掀开被子下床,他急急忙忙去追那道纤细身影,可脑中一痛,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扑通——”一声,他结结实实地趴在地上。
“姐姐,疼......”孟庭戈趴在地上咬着唇,枯长白指按着头。
卷耳脚步定在原地,她憋了半晌,缓缓转身。
往日冷然桀骜的皇帝陛下趴在地上,里衣领子散开,露出些苍白肌骨,一双红透了的眼睛蜷着水汽,明明白白写着,她要是走,他就要哭了。
卷耳犯愁的转身,蹲在地上看了他一眼,缓缓出声,“我是你妹啊......”
他折腾了一阵,头又开始疼了,可连眼睛都不肯眨,生怕卷耳离开。
塞外长碑仿佛染了日光,脱了那一层寒凉凄寂,剥开层层泥沙,是皎皎一颗赤子心肠。
“你先起来。”卷耳叹了口气,伸手去扶他。
孟庭戈看了眼伸到他眼前的柔嫩双手,小心翼翼的握住。
卷耳废了好大的力气给他扶起来,两个人磕磕绊绊的摔在床上,卷耳瞬间翻了个身爬起来。
孟庭戈愣愣地看着她,“阿姐......”
卷耳长叹了口气,再一次纠正,“我是你妹啊......”
见她不应自己,孟庭戈有些失落的垂下了眸子。
明明从前,她都自称阿姐的。
四下无声。
卷耳看了他片刻,突然扬声,“落玉。”
门被推开,外面风雪吹进来几许,连内室的纱帐也也微微飘荡起来。
落玉站在外间道:“公主可是有吩咐?”
卷耳道:“把御医请过来。”
“是。”
刘吉去而复返,他进了内室还未开口,便听他们杀伐果决的皇帝陛下委委屈屈的问了一声,“他是来让我吃药的么?”
“......”
刘吉脸上瞬间淌下冷汗,“参见陛下。”
卷耳靠在床头,一脸麻木,“你看看陛下这是怎么了?”
“待,待老臣再为陛下——”
“不要!”孟庭戈摇头,哀求的看着卷耳,“阿姐,我不要。”
“......”
“不要什么不要!”
她嗓音有些高,便见孟庭戈有些受伤的垂下了眼。
“......”
卷耳一言难尽的坐在他身边,忍着那股异样,尽量放柔了声音,“你生病了,要看御医才会好呀。”
孟庭戈抿唇,低低道:“我自己会好的。”
“可是阿姐会心疼的。”卷耳破罐子破摔,拿出了幼时哄墙外那只狗,求它露面的温柔,“你不想让阿姐难过的,对不对?”
那双眼睛颤了颤,像是抉择半晌,低低嗯了一声。
刘吉头都不敢抬。
他伸手号了脉,又抬头看了看孟庭戈面色,脸上有些凝重。
“......怎么样?”
刘吉沉声与卷耳道:“殿下,人脑经络千百而精密,有些病症连脉里也不曾显示,臣猜想,陛下应是经络受损,臣会给陛下开几副药,其他的,只能看天意。说不定过几日,这种状况便会好转。”
“天意?”卷耳惊了,“他可是皇帝,他脑子坏掉了,你让他靠天意好起来?”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臣......无能。”
刘吉叩首。
“......”
卷耳疲惫的按了按额角,“你先下去开点药,这事先别声张,就说陛下还未醒。”
刘吉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如此只能应是。
待他出门,卷耳转头,对上孟庭戈清澈的双眼。
“阿姐......”他抿抿唇,怯怯地看着她。
“......”卷耳缓了口气,“孟庭戈,我不是你姐,我是你妹,你妹啊!”
孟庭戈蜷在床上,默默点点头。
半晌,他抱着膝盖,软软呼呼的唤,“阿姐......”
“......”
第59章 孟庭戈(3)
卷耳在心底一遍遍默念他只是生病了他会好的马上就会好的再坚持一下。
“......阿姐便阿姐吧。”
紫檀木的床架上雕花繁复,鎏金玉钩勾着明黄床帐,古朴贵气铺面而来。坐在里面的人便显得有些单薄起来。
孟庭戈眼窝很深,可眼珠纯粹如赤子,直直地看着卷耳,她心下难免一软。
“你早些休息,明天一切都会好的,嗯?”
孟庭戈手心攥着衾被,那柔软的布料被他揪成皱巴巴一团,他轻轻说,“阿姐陪我一起睡么。”
卷耳扫了眼空旷寝殿,刚要拒绝,便听孟庭戈失落道:“我很害怕。”
这里并不是他熟悉的地方。
“......”
卷耳一言难尽,“没什么好怕的。”
你杀过的人比我吃过的鸡都多。
她起身给他铺床,抖开锦被给他盖上,“早些休息。”
光阴错落,他惶然四顾,一切陌生的可怕。
他只认得她一人。
“阿姐呢?”他小声开口。
卷耳顿了顿,脑瓜子疼,“我坐在这陪你。”
床上的人抿抿唇,“冷,阿姐和我一起睡。”
已是深冬了,但殿内燃着炭火,卷耳其实并不怎么冷。
但孟庭戈目光执拗,又像是害怕她拒绝,只忐忑地看着她,让她有一种欺负了人的错觉。
卷耳深吸了口气,起身去吹了烛火,摸着黑回来,僵硬地躺在孟庭戈身边。
暖帐里有淡淡的香,仿佛从他肌骨之中散出,不经意间便是撩人,卷耳躺了一会儿,翻身背对着他。
“睡吧。”她道。
孟庭戈眨了眨眼,轻轻靠近卷耳,却并没敢碰到。
他感觉到,阿姐好像并不喜欢自己。
孟庭戈有些无措。
曾经,她明明那样温柔的哄过自己呀......
黑暗里,孟庭戈呼吸清浅,一点点的往她身边挪,怕惊到卷耳,是以他动作缓慢的近乎静止。
床榻里面空出一大片来,孟庭戈依偎在她身旁,轻轻蹭了蹭。
卷耳早就睡着了。
她心累的很,也不管这是皇帝寝宫,陛下卧榻。
只觉得造了孽才会遭到这种事儿,妹妹没做几天,她又成了姐姐。
临睡前卷耳想着,等孟庭戈醒来记起这些,也不知道会不会杀她灭口......
过了会儿,孟庭戈缓缓侧头,依恋的拉着她衣角,干净的眸子才慢慢阖上。
阿姐的身边,真的很暖。
这一晚卷耳睡的并不好,她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幼年时的那一处院子,她跟在阿娘身后,做了许多香脆的酥片糕。
燕京的盛夏在七月,那时夜里常有子规轻啼,她阿娘没有皇宠,便也没有宫人来帮他们赶鸟。
可卷耳却不觉的聒噪,因她没有玩伴,幼时最大的乐趣便是听着那些鸟叫,要不就是投喂墙外那只狗。
可惜的是,鸟没抓到过,狗也没见到过。
梦里,卷耳迷迷糊糊的好似终于抱到了那只狗,温热舒服极了。
日光透过窗格落在她脸上,卷耳皱了皱眉,缓缓睁眼。
她偏头躲开阳光,唇瓣不小心擦过孟庭戈的脸。
冰凉凉的,有些软。
卷耳一僵,才注意到他们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