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日上楼
他一步步往前, 斗篷如翻滚的流云, 流云所过之处,无人有一合之敌。
不过十几个回合, 护卫们就已经心生退意。
达特·哈利高举手中之剑:
“我以哈利家族之名起誓, 今日能杀死奸细者, 赏一万卢比!活捉,赏十万卢比!”
重赏之下, 必有勇夫。
刚才还畏畏缩缩的护卫们顿时像打了鸡血, 不要命地冲杀上来:
“誓死保卫城主!”
沙滩外, 无数穿着藏蓝制服的护卫们潮涌而来。
达特·哈利脸上的表情明显松了些。
他和兄长都是由老哈利城主悉心培养,请来的击剑师傅更是一位会神术的高端骑士——整个哈利城可没有哪位剑师能超过他师父的。
所以, 他当然看得出, 这位不速之客的剑术十分精妙,远在他师父之上。
一把普通的佩剑,竟使出了星辰之剑的气势。
“……投降, 告诉我你的来处,并将你背上满口谎言的奸细献上,我就留你一条性命。如果表现得好,我还可以聘请你当我的护卫。”
达特·哈利很惜才。
“谎言…奸细…献上……”
青年停下了脚步。
他的声音在沙滩之上响起, 夹杂在这刀兵与脚步声里,那么美妙、那么清晰, 仿佛点到在每一个人的心间。
达特·哈利心生一种奇异之感。
他突然想起曾经和阿加莎逛街时碰到的一对年轻男女。
那男人穿着白色的神官袍,女孩穿着红色丝塔芙绸裙, 模样不算出众——
可奇异的,他们的形象和面前的一对重合了。
“你……我是不是见过你们?”
在话脱口而出的刹那,达特·哈利不禁有些懊恼。
那位神官先生是银色的长发——
而这位,是不祥的黑色。
可刚才还往外掠的青年竟然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往回走,护卫们的铁剑和层出不穷的招式在他面前,像是纸糊的一样。美丽的沙滩被冷兵器的阴影笼罩,在贵族小姐们的尖叫、绅士的怒骂,和铁剑的冷锋里,青年就这样,一步步走到了年轻的城主面前。
达特·哈利这才看清青年身上的斗篷。
那黑浓重的如夜,而在这夜上还点缀着无比昂贵的金丝,那金丝即使是身为城主的他,也不会这样奢侈地穿在身上。而少女梦幻的蓝色裙摆上,那一闪一闪的不是珍珠,倒像是……
“见过。”青年咏叹调一样的声音从近处听,有种震撼人心的魅力,“我没想到……”
“没、没想到什么?”
达特·哈利感觉到恐惧。
那恐惧来自面前的青年,仿佛他是深渊绝境,既暗无天日,又无从抵抗。
他的师父也从未给过他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另一个更高更远的维度,那存在的意志。
“有一天我会因为这样寻常的话……”天际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隆隆”响起,“……愤怒。”
“哐当——”
在冷剑的剑锋到达前,达特·哈利下意识跪了下去。
他瑟瑟发抖,又惶恐又迷惘——
只敢遵从本能,恭敬地低头:
“求、求大人您的宽恕。”
护卫们奇怪地看着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城主在这陌生的一对年轻人面前,抖得像滩烂泥。
他可是高贵的哈利家族!
他勇武的长剑还未使出,竟然已经对敌人投了降!
贵族小姐们掩嘴惊呼,贵族先生们更是目露不解和鄙夷——
这样的人,还是他们曾经打算誓死追随的对象吗?
他的膝盖那样软,他的头颅那样谦卑,他的骨气一文不值。
柳余看着面前这一切,突然感觉很没意思。
她将脸贴住盖亚坚实的后背:
“盖亚,我们走吧。”
“不处理了他?”
盖亚轻轻问,侧脸在光下如美丽的雕塑。
“算了……别脏了你的手。”
一年后,这位肮脏的野心家就会死在一次巡逻里,被卡斯顿城主的忠部刺死:这也算因果循环了。
“走吧。”
护卫们沉默地让出一条道,目送着这对男女离去。
沙滩似乎也陷入了沉默,一波一波的潮水涌来,良久,那匍匐在地的达特·哈利才苍白着一张脸,站了起来。
“回城!”
他道。
沉默的护卫队拥着贵族先生和小姐们上了附近的马车,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地出了金滩,往大道走去。
***
而在另一条小道上。
柳余将下巴枕在盖亚的背上:
“你刚才是不是想杀他?”
“……是。”
“……就因为他侮辱我?”少女蛮不讲理地翻起旧账,“你以前也说过,我是满口谎言的坏蛋,狡诈者,骗子……等等。”
青年沉默了。
柳余不忿地揪他耳朵:“你也说过的!”
“恩。”他往上托了下她的屁1股,声音很轻,“只有我能说。”
柳余:……
“喂,”她声音也轻了下来,“……你也不许说。”
“好,不说。”
他似无奈地。
“可惜,好好的一场日出被搅和了。倒是你怎么看待那位达特·哈利?”
“英俊?”
“喂。”
柳余不满地道。
他轻笑了一声:“没什么感觉。”
“你不觉得他很坏吗?”
“人类就是这样充满欲望和渴求的物种,”他平淡地道,“权利通常都伴随着肮脏和鲜血,这不稀奇。为了最顶端的地位,他们可以豁出一切。”
“噢,又是这种讨厌的、我活了很久很久、什么都看过的口气……”少女挑衅他,“老、男、人。”
“可昨晚你还在用你美妙的呻1吟,”盖亚温和地提示她,“夸赞‘老男人’的勇武——”
“——闭嘴!不许提昨晚!”
“好,不提。”
他从善如流。
柳余却更生气了。
她低头,对着他被黑袍罩住的肩膀就是一口,当发现他放松自己的肩膀、好让自己咬得更轻松时,就更生气了——又是这样。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如果他对她坏一些,也许,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会动摇,一会坚定;一会又动摇,一会又坚定……
来来回回,烦透了。
她放开了他,重新抱住他的脖子,闷闷道:
“你刚才说,人类就是这样肮脏、充满欲望的物种……我不赞同。”
“哦?”
“……你在鱼缸外看到的鱼,总是格外突出的那些。而那些想要跃龙门的鱼,总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的,那本来不是普通人类的世界。”
“哦?”
他侧过脸来。
柳余看着盖亚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的眼珠,问他:
“那些鱼缸里平平淡淡游着的鱼,你又看过多少,见过多少?”
“见得不多,毕竟,你知道的……它们总是很无聊。”
柳余明白他的意思。
就像一部电影,要波澜壮阔才引得起观众的注意,如果每天播种地、吃饭,种地、吃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观众很快就会厌倦了。
“可我却觉得,这些普通鱼的世界很精彩,莱斯利先生,你只是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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