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芯苷
一个女工用手背擦过额头和鬓角,掐着腰抬起头喘了口粗气,正看到站在门口的林冉,“冉冉?”
“马婶,”林冉笑着摆了摆手,拉着手拉车往砖厂大院里走,发现她的人,正是上次来砖厂时她第一个碰到问人的马婶。
“哎呀我的妈呀,真是你啊,我还寻思我看错了呢。”马婶放下手里的夹子,向前迎了两步,伸手就要接过林冉手里的手拉车。
在她手伸过来的那一刻,林冉下意识把暂存在空间里的东西都放回了行李箱里。
虽然四个行李箱很是壮观,但看林冉拉的轻松,马婶有些大意的接过,就感觉一阵巨力袭来,忍不住两只手都握住把手,才勉强稳住手拉车。
林冉一直没松开拉着手拉车的手,此时也使了些力气,帮忙一起稳住。
“天,看你拽的这么轻松,还以为不沉呢,你这里头都是啥啊,这么老沉。”没想到自己干了大半辈子体力活,却在力气上输给了个小姑娘,马婶忍不住嘀咕,“瘦瘦弱弱的,力气不小啊。”
有这把力气,来砖厂搬砖倒是挺适合的,能把她们厂挺多大老爷们都比下去。当然,这话马婶只在心里想了想,从南江省出差来的采购员,那可是吃香的活儿,哪有人会来搬砖,还会降工资。
“这箱子里头啥都有呢,待会儿有机会看,我先去找于厂长吧,他在哪呢?”林冉任由马婶用稀奇的目光大量,她的力气确实比别人大一些,但真要拉这些东西一路走来也是会累的,所以她刚刚其实偷了个懒。
找厂长的事都是正事公事,马婶也没耽误,比了比厂长办公室,“在屋呢,刚刚接了个电话,估计没忙完,你去看看。”
“行,那您忙着,我先过去了,等回来再来看您。”林冉拉起手拉车就要往办公室走。
“等会儿,冉冉啊,你这个带俩轱辘的架子倒是方便,是从哪买的啊?”马婶看了看林冉手里的小手拉车,要是她们运砖的时候也用这种工具,会不会更轻松和效率一些?
“这是我们厂里的同事自个儿鼓捣的,您要是想用可以找人做一个,就一个架子连俩轱辘,等我回去给您画个示意图,”这手拉车是她图省事从淘宝里买来的,构造简单,上辈子很多人拿它的迷你版去买菜,林冉随口应允。
听到这话,马婶开心的点了点头,目送林冉往厂里走。
砖厂的办公室是一排连体平房,厂长在左手边第二个门,来过几次谈事,林冉轻车驾熟找到地方,立在门口听了一下,确定里面没有电话声了,这才敲起门来。
‘当当当’
“谁啊,进来。”里面传来于厂长的声音。
“冉冉??”于厂长正坐在椅子上发愁,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到林冉,惊讶极了,“这么大老远来,怎么没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啊”。 从一开始的林干事,到后来的冉冉,可见枕边风的重要性,毕竟于大娘真是特别喜欢林冉。
“这不是给您个惊喜嘛,怎么,不欢迎呀?”林冉笑嘻嘻的关上门,把小女孩的一面露了出来,有求于人的时候,都是先拉关系。
“欢迎,当然欢迎,”于厂长一面说着,一面被林冉手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你这次带了这么多行李?”
这是要长住的打算么,于厂长有些摸不着头脑。
“哪能啊,这里头的可都是好东西,也是我这次来的目的,您要不看看?”林冉说着也不等于厂长回话,直接绳子一解,把最上面的行李箱放在地上,摊开在地上。
铝饭盒、白茶缸一排排码放的整整齐齐,摆在大大的行李箱里特别壮观。另一半行李箱里,大笔记和大白纸一打打摞着,一捆捆铅笔刺激着于厂长的眼睛。
这还不算完,林冉随手拿过一个铝饭盒打开递给于厂长看,只见一个铝饭盒里紧套着个大小紧差一个薄壁厚度的铝饭盒,高厂长一层层打开盖子,算下来这一盒有四个铝饭盒,这也是林冉想出来的主意,模子不费事,费事的是她如何用一个人的力量,带更多的东西。
最后一层饭盒打开,里面是一盒白花花的银色螺丝钉,这才是最刺激于厂长的东西。
砖厂和很多重工业厂一样,每一个设备的损坏,都是非常着急修复的,不然耽误的就是一整窑红砖的质量。可有时候零件缺少,跟上面报了计划也批不下来,批下来的不够用,种种条件,不止耽误了砖厂烧砖,也浪费了不少材料。
如果林冉这箱子饭盒里,各个都有这些零碎配件,那可是一定要想办法留下来的。
第一箱就是这么让人心动的东西,剩下的三箱不用再看,于厂长知道这次林冉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所求为何,想到这,于厂长神色变幻回来,开口,“你这是要做什么?”
看着于厂长的神色变的严肃,林冉也不打怵,直接说明想用这些东西来换粮食的来意,只不过语法上委婉了些,把自己说成有好事第一个想到砖厂的形象。
于厂长人老成精,自然不会真的信了林冉的一番客套话,只是这些东西真的对厂里而言很是需要。
再说饭盒、纸笔这些可是厂里职工们平时想买都买不到的好东西,要说一家腾出点粮食来换,相信还是有大把的人来的。
换粮的事一定,于厂长心里的另一块石头提了起来,“你们厂那家属楼盖的怎么样了?”
“盖上啦,估计等几个月就能完工,”事情谈成,林冉微微用力,把皮箱合好扣上。
“那你们有没有想法,再建一栋楼?”于厂长小心试探。
“哪能那么快呢,这个楼还没盖好,哪有那人力物力去盖新楼呀,于厂长您可真会说笑,”林冉把行李箱放回手拉车上,借着低头心念一转,看来省城的事有眉目了。她原本想先把换粮的事办好,在于厂长面前刷一波好感度,再谈为省城购砖的事情,眼下却看,这事应该另有转折了?
“哎,也是,”于厂长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前阵子上头来信说可能会跟他们厂定批砖去,涉及到本市的事情,于厂长自然推辞了所有外来订单,专心准备这批砖。结果刚刚上头来电话说这批砖暂时用不上了。
这可愁怀了于厂长,三千万的订单量不比平常,东北这边四季分明,一般都是春季动工,赶在冬天前完工,现在夏天都过了一半,来买砖的单位已经开始减少。上头的部门一开始就没有说定肯定要来拉砖,所以于厂长算是吃了这个哑巴亏,只是可惜了这批烧出来的砖无法处理,工人们的工资也会困难。
“我们厂是不要,不过我听说我们省挺多厂子缺砖呢,要不等我回去帮您联系看看?”听完于厂长的陈述,林冉心下把我更大,试探性的提了提意见。
“我记得你是南江省的?”于厂长仔细想了想,上次林冉的那单子车皮是发往哪里的,这么一回想,就想起来前段时间接到的南江省城的订购电话,“对,你们省城前阵子还给我来过电话呢,也不知道还缺不缺”。
“哎……也不知道那边还要不要砖了,”高厂长叹了口气,上赶子不是买卖,之前他拒绝了对方,现在又要打电话过去,要是人家不要砖了,他这老脸往哪搁?罢了,想想厂里几十口等着吃饭的嘴,于厂长咬牙拿起听筒。
“不如我帮于厂长问问吧?”林冉按住听筒另一端,“不如我托朋友打听打听,如果他们不缺砖了,在帮您想想别的厂子,如果还缺砖,您再打过去,就说是我从中搭了线,这样也不算白落了面子。”
这倒是个法子,于厂长眼前一亮,让出长途电话。
拿起电话,林冉把熟烂于心的钢铁厂电话号拨了出去,几声之后,有人接起了电话。
“喂,这里石景钢铁厂,”电话里传来高厂长的声音。
“喂,高叔叔,我冉冉,您记得您再省城有认识人来着?能不能拖人帮我打听打听,他们之前说要盖楼的那批材料,还缺不缺啦,尤其打听打听缺不缺砖。”林冉叽里呱啦一顿说,心里也有些紧张,怕高厂长接错了话。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这才说,“行,我帮你问问,你等会儿。”
这应该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吧,报了自己这边的回拨号码,林冉挂了电话耐心等着,于厂长也一起期待的守着电话。
铃声过后,林冉接起,高厂长说,“打听出来了,那边说是还没采购砖呢。”
挂断电话,林冉把电话让给在一旁也听到高厂长说话的于厂长,听着于厂长拨出南江省城的电话,林冉把手背过身后去,偷偷的搓了搓手心的汗水,好险,幸亏高厂长聪明。
等于厂长挂断电话,感激的跟林冉道谢,抓紧时间开始安排帮林冉换粮的事情。
而另一边的南江省城,工会接到消息的时候,忍不住面面相觑,石景钢铁厂叫林冉的这位同志,效率也太高了吧。
党委听到消息的时候,也犯了愁,这入党申请书,到底是批还是不批啊?
第68章
一大早,镇上的居民们就往砖厂院里聚集,大家一个镇上住着,还有的两三家住在一个大房子里,消息都是互通的。
昨晚林冉要以物换粮的消息传开,砖厂职工的亲朋好友们第一个闻风而动,因为第一次听说这么新奇的事情,大家大多空手而来,想瞧个热闹。
砖厂从来没有聚集过这么多人,不大的会议室里顿时有些拥挤,于厂长派人来主持秩序,让真心想换粮的排成一队,剩下的靠在墙边围着观看。
见人秩序维持的差不多了,林冉坐在于厂长帮忙安置的桌子后面,拿出自己昨晚整理过的行李箱,开始往桌子上摆放‘样品’。
大中小三个尺寸的饭盒上一下二的摞起来,旁边放两个崭新的白漆茶缸,淘宝批发来的钢笔,一盒一板有十二只,林冉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剩下的全部放在行李箱里等人来换走。
摆出来的这些东西在镇上的供销社确实很难买到,一些围观的人已经有些心动,催着家人回家取粮食。
林冉一边往桌子上摆东西,一边讲解自己换粮的规则,“瞧一瞧看一看,不要钱不要券,只要大米和白肉,您换不了吃亏,换不了上当啊。”
还记得上辈子她每次经过‘两元店’的时候,店家都是拿大喇叭放着这种广告,想到吆喝,林冉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第一葛浮现的就是这段。
听着林冉的吆喝,有几个已经走到门口的人都止住了脚步,大米和肉可都是她们平时都舍不得吃的东西,拿来换这些日用品感觉有些心疼,没有打头阵,不少人都开始打退堂鼓。
家里锅碗瓢盆的还有用的,要不,再挺一挺?
林冉也不管大家的反应,继续从行李箱里掏东西出来。
雪花膏、胶皮鞋、围巾、一沓子本子,随着这些东西出现在桌子上,不少人眼睛都是一亮。
那可是明星都在用的雪花膏,耐磨又体面的胶皮鞋,据说是上海最流行的围巾,崭新的本子,随便拿出来一样,都是他们去省城都得托人还不一定能抢购到的东西。
“闺女,你看我这些粮食能换点啥?”一个老大娘拎着筐走过来,有些踌躇,她想给小女儿换点女孩子用的东西,老来得子加上是唯一的女儿,难免想宠一些。
筐里,大娘两手解开一个白布袋子,里面微黄的大米足足有大半袋子,粗略看起来有个二三十斤。
微黄的大米不是放置过久发黄,而是稻谷脱去外保护皮层稻壳后的颖果,俗称糙米,因为没有进行过再加工,所以价格比精制大米要便宜一些。
交换和黑市肯定是不一样的,林冉略微思索片刻,最终定下了糙米三毛一斤,精制大米四毛一斤,肉类五毛一斤的换购价格、
这价格可比收购站的价格高了不少,还能换到平时买不到的很多好东西,不少原先就带着粮食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
一布兜子的糙米过了称,三十二斤重,合计六块四毛钱。
“大娘,给您算六块四,您想换什么东西呀?”林冉比了比自己桌上的东西,并介绍了这些东西的换购价格。
“闺女,我想换这个,你看我得添多少钱?”大娘比了比桌子上的围巾,等秋天的时候,小姑娘家家的,围个围巾肯定特别好看,她就想给她小闺女换条围巾戴,而且她看过了,林冉箱子里的围巾样式繁多,每样也就一两条,连‘撞衫’几率都低一些。
“大娘,围巾换购价是12元一条,您这还差五块六,”林冉算了算,跟她讲,“不过咱们这是换购,不能收钱,您看家里还有没有粮食或者肉啥的能来换的?”
“我家就有点狍子肉干,你看成么?”老大娘想了想,只能换大米和肉的话,自家好像只有狍子肉能换了。
狍子肉?想到北大荒时期,东北流行的一句话,‘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可是小学时候学过的课文里说的,只不过上辈子林冉穿越前,狍子已经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猎杀和吃狍子肉都是违法的。
狍子肉也是肉,林冉当然同意,只不过因为是肉干,价格上虽然没有变动,但称称的时候林冉还是给高了一些重量。
老大娘家可能是打猎好手很多,拿来的狍子肉干足足有二十斤重,不止换走了一条围巾,连带换了些铅笔和大白纸,说是要给小闺女上学使。
有了个愉快的开头,陆陆续续有人来换走了不少东西,只是那沓子带来的大白纸反而沦为了‘找零’用途,每个人都不想用粮食换钱,都想换成东西带走。
‘咣当’一声,林冉正埋头记账,刚要喊下一位,就听水泥地被砸的一声巨响,抬头看去,就见一头已经咽气的野猪正被仍在地上,鼻尖还有淡淡的腥味,显然是刚猎到的。
“大力,行啊你小子,又打到猪了,”人群里有人显然认识这人。
被叫大力的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我媳妇说猪肉能在这里换东西,叫我送过来,她在家收拾收拾就过来,换啥你等她来自己选。”
“我这只能换猪肉,整头的猪没法收拾,大哥你看你要是方便,给收拾出来再来换呗?这大骨棒子下水啥的都留着,咱都算价,”林冉好声好气的解释。
大力虽然看着膀大腰圆壮实,但却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性格,听林冉说完,他也觉得自己是有些着急了。这不是今儿上山打猎,猎到个野猪,他家也不缺肉吃,大力跟野猪刚到村口,就被听到信儿的媳妇给支来砖厂换东西来了。
看着大力跟朋友扛着野猪走出去,林冉松了口气,腥味太重了,她刚刚差点喘不过来气,要不是这里是七十年代,她估计一辈子也见不到脑袋直冒血的野猪了。
狍子和野猪仿佛打开了大家的思路,接下来的换购,林冉脚边的物种渐渐丰富起来,有人送来晒好的鱼干,有人送来腌制好的腊肉,还有各式各样的吃食送来,有的被林冉拒绝了,有的按照市价换购了。
等能吃午饭的时候,林冉早上带来的一个行李箱已经空了小半。
因为是第一天试水,所以没有把四个皮箱都拿来。
等到开饭的铃声响起,人群散去,林冉打开记账本,开始统计上午的收获。
因为空间的合理利用,小半箱子的东西折合成三千多块钱的粮食,几千斤的粮食摆满小小的会议室,早早被于厂长安排人送到了厂里的空仓库。
这一上午,来的大多都是砖厂的亲属。相信经过这一上午的口口相传,下午收获会更丰富。
吃过午饭,林冉品着嘴里午饭蘑菇的味道,突然想起在东北,不止有野猪狍子这些在二十一世纪已经禁止捕猎的肉类,还有很多野生植物类的特产,人参那种药用的不提,蘑菇木耳这种干菜倒是可以换购一些。
想到就做,下午林冉再开门的时候,就换来了不少蘑菇干和干木耳。在东北这种林区发达的地方,大家靠山吃山靠林吃林,每逢雨后,家家都会上山去林子里采野蘑菇,然后回来晒成干。
蘑菇和木耳可是要比肉好换多了,营养价值也不低,林冉一下午就收获了一千多斤。
因为是免费摘来的,所以价格比大米还要低,谁能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些在后世看来营养价值极高的特产类干菜,在七十年代的时候,身价竟然比不过大米。
每天从早到晚的在会议室里打卡,林冉的行李箱渐渐空了下去,因为空间在手,借着掩饰,林冉还穿插着往里又放了不少东西。饶是如此,换粮结束的日子还是到来了。
砖厂的仓库并不是用来放砖的,毕竟红砖摆在露天的院里,短时间内并不影响使用,厂里的仓库是用来采购设备时存放设备的,这会儿空档的库房方便了林冉,里面都是给钢铁厂换来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