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蓬莱客
所以婚期到来之前,阿菊也背着人,曾悄悄地告诉了洛神一些关于女子嫁人的隐秘之事。
十六年来,这是洛神第一次知道,原来所谓的“嫁人”,竟是那个意思。
至于洞房,更是女子从少女变成妇人的开始。
她震惊无比,觉得极其恶心。
她不能想象,她要在新婚之夜,和这个名为她“郎君”的陌生男子去做那种阿菊告诉她的事情。
无法接受,完全无法接受!
李穆除去衣裳,身上剩一件中衣,转过身,瞥了她一眼。
她还是那样坐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攥着被头,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知道她起先还偏着头,大约只肯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自己。
但此刻,她已经转回了脸,双眸睁得滚圆,用一种满含着戒备和厌恶的目光盯着自己。
他望着这样的她,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了很久以前,他和她的第一个洞房之夜。
那时候,他已年过而立,是权倾朝野的大司马,旁人眼中的野心家和篡位者。
她和她的家人,要仰承鼻息,命运就攥在了他的手里。
那时候,他也知道她嫁自己,并非出于心甘情愿。
但在那个新婚之夜,她却是如此的温柔,在他的面前,甚至带了点小心翼翼般的委屈和求全。
多年以来,她在他的心底里,原本就是个和别的女人完全不同的存在。
她高高在上,真实地存在着,却又模模糊糊,宛如云端一位仙姬,他只配对她仰望。
后来,在他权势大得足以翻云覆雨之后,偶在夜深人静的空虚之时,他也不是没有起过得到她的渴望。
但他心知,这应当不是她的所愿。
所以那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直到那个婚礼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真的走下云端,成为他李穆的妻。
那个夜晚,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不再是幻想里的她,彻底地激发出了他对她的无限怜爱。
二人相对帐中之时,杀人从不眨眼的他,竟也热血沸腾,浑身战栗,仿佛回到了青涩的少年时光。
只是没有想到,最后等待着他的,会是那样一个用血来画就的结局。
他还是低估了那些人对他怀有的仇恨。
那是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刻骨仇恨。
留在他最后印象中的她,和眼前这个显然稚嫩未脱、浑身带刺的少女,是如此的不同。
她还是那个小时候曾救过他的女子。
但是,她却又不是那个记忆中唤他“郎君”,呢喃“妾之余生,托于郎君”,亲手为他解衣,懂他,愿意去爱他,令他为之战栗的温柔女子了。
他带着对她的所有记忆而生,心中装着一个曾令这天下翻云覆雨的男子的毕生遗憾和爱恨。
而她,却不过还只是个小女孩儿。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李穆的心头,涌上了一阵浓重的失落和孤独之感。
仿佛天孤地寂,他独立荒原,四顾,不过孑然一身。
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气,迅速地排遣去了这种和他格格不入的可笑的心绪。
这一辈子,等着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或许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够竞愿。
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像那些士族文人一样,伤时感世,发这种无谓的感叹。
他迈步朝着床的方向走去,还没坐上,就见她一骨碌爬了起来,拖着被子挪到床角,远远地躲着他,仿佛他是个瘟疫来源,然后指着床前的地儿,命他站住。
“李穆,我有话和你说!”
她直呼他的名字,以此表示对他的蔑视,语气是高傲而冷漠的。
李穆瞥了她一眼,听话地站住了。
“李穆,你是如何娶了我的,你自己心知肚明!我和你从前素不相识,你千方百计定要娶我,无非就是图谋前程。你救过我阿弟,我感激你,如今我也嫁来了,你应该达成目的了。今夜开始,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你我各不相干!你身边若需女子作陪,尽管纳妾去,我绝不会说半个不好的字!日后等你飞黄腾达,达成了心愿,你若觉我空占了你妻室之位,也尽可以离绝于我,我绝不会纠缠于你!”
“我说到做到!”
洛神终于一口气说出了这些时日在她心里反复盘旋过无数遍的念头。
李穆有些惊讶。
他是真的惊讶。
他知道她必定厌恶自己,也做好了她哭闹的打算。
却没有想到,她打的竟是这样的主意。
李穆望着她,见她紧紧地盯着自己,明眸中分明流露出紧张的神色,面上却偏要强作冷漠,骄傲地扬起那只漂亮的尖尖下巴,用不屑的神情,睨着自己。
不知为何,对着如此的她,方才因忆起前事而在心底涌出的那种荒凉之感,忽然就消失了。
他忍住想要发笑的感觉,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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